他探手往棺才底下一摸,这棺材果真有蹊跷,棺底下都开凿了好些不起眼的小洞, 能通风透气。
    若是悄悄自备点水粮,在棺材里躺个几天,倒也不是不可。
    想到女儿还好好活着,柳怀卿就抹了泪水,长叹了口气,一屁股往地上一坐,啥也没讲究。
    “咱父女俩这辈子没想还能隔着口棺材再叨叨几句,我还以为要死在那南蛮之地。多亏新皇有心,把老夫从那儿接了回来,跋山涉水,折腾死老夫了!”
    “爹,咱俩就不叨叨了,您赶紧去歇着吧,好好活着!等女儿从棺材里出来,咱父女俩再好好叙叙旧。”
    柳怀卿抽了口气,这话说得……咋就听着有点瘆人呢?
    “行吧,你……你早点出来!这多不吉利!”说着一脸嫌弃甩袖起身,走出了灵堂。
    柳娡躺在棺材里,咬了口干粮,一手打着火折子,翻了个身,继续看着手里的话本子。
    她不敢多吃喝,拉撒多不方便哪!
    柳怀卿揣着手,跟着宫人走在长廊里,左思冥想,越想越不踏实,这丫头都干了些什么事儿?说出去都没人信!
    不成,得赶紧叫人把她给埋了!呸!把棺材给埋了。
    “柳大人,里面请,已经准备了浴汤和新衣裳,陛下吩咐了,让您安生在宫里歇几天,之后会再另外安排。”
    “多谢公公。”柳怀卿做了个揖,诚惶诚恐。
    次日,谢无量请了宴,就他们俩人,很是朴素简单。
    柳怀卿借机多吃了几杯酒,壮了壮胆子,问起了自个女儿这些年的遭遇。
    谢无量未有隐瞒,一五一实都说了。
    柳怀卿听罢,心头震撼不己,他这女儿倒是没白教养,果然是个人才!
    “陛下,昨儿贱民梦到小女了,小女说她站在风口吹了好几天了,就是不见鬼差来接她进去,她想早点进去好投胎去。”
    谢无量半信半疑,但柳怀卿也没理由撒这种谎:“这是……何意?”
    柳怀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想是早日,入土为安哪!贱民一路行来,也听闻不少,陛下为了小女丧事承受了不少,让她早些入土,也算是让她安心。”
    听罢,谢无量眼眶一红,满是悲绝。
    “既然如此,便听老师所言。”
    “地方……可选好了?”
    “嗯。”谢无量轻应了声:“娡儿走的时候,交待了身边的齐妈妈,她想找个安静不被人打扰的地方,远离权利斗争,落个清静。”
    “好好好!”柳怀卿吁了口气:“您刚登基,时局不稳,不宜把太多心力放到这事儿上来,小玉子是我唯一的女儿,陛下,我想亲自操办。”
    谢无量想了想,应了下来:“也好,她生前一直记挂着您,这件事情交给老师,朕也放心了。”
    “欸!”
    吃完宴席,谢无量又说道:“有个人,老师是该见见。”
    “啊?”柳怀卿疑惑,当日抄家,人都早就没了,还有什么人是该见的?
    谢无量挥了下手,身边的小公公立马领命将人从门外带了进来。
    柳怀卿细细端祥着眼前这个看上去有六岁左右的小娃娃,长得真是粉雕玉琢,可爱极了!
    竟与他们小玉子小时候,颇有几分相似呢。
    “这是……”柳怀卿没来由一阵喜爱。
    谢无量朝小家伙招了招手,谢云纵跟歇了菜似的,靠进了谢无量怀里。
    “云纵,这是你外祖父,给你外祖父请安。”
    柳怀卿瞪着眼,有点不敢相信,“这,这是我外孙?”
    “外祖父。”纵儿有模有样的给人请了安,柳怀卿赶忙起身扶过小家伙,又端祥了许久,笑眯了眼:“好!好啊!跟你娘小时候长得可真像。”
    不对劲儿啊!
    难不成柳娡是想把这儿子扔在宫里,独自逍遥快活?
    做为父亲他倒是万分了解,爱情虽可贵,富贵也难得,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这丫头倒是随了他真性情。
    可是儿子怎么能说抛就抛?
    “纵儿,你想不想你娘啊?”
    提到娘亲这字眼,谢云纵就瘪着嘴快要哭了出来:“娘亲走了,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柳怀卿安慰着:“你娘亲其实一直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守护着你,外公从来不骗人,纵儿莫要哭,等你长大些,或许就能见到她了。”
    “真的吗?”
    “真的!”
    谢云纵擦掉了眼里的泪水,无邪笑了出来:“纵儿相信外公。”
    “乖,乖了!”
    柳怀卿摸着云纵的头叹息了声,若是生在平常人家,也就罢了,这生在皇权中的孩子,从出生那一刻便有许多身不由己。
    因为柳怀卿的一个梦,便匆匆将柳娡给下葬了。
    皇太后得知柳怀卿被赦免回了京师,如今敢怒不敢言。
    谢无量的动作很快,扫除党羽,将所有权利拿捏在手中,再加上他手中有强悍的兵权,竟是百年来,皇权最稳定的时期,迎来百年盛世。
    下葬当天,柳怀卿便与谢无量辞别了。
    谢无量也没有挽留,只道:“老师不如留在京师,朕会给您安排一处宅子,颐养天年,也让娡了了心愿。”
    柳怀卿连连摆手:“不了,贱民多谢陛下好意,只是贱民已自由自在惯了,再加上年事已高,享不得泼天的福份,陛下不用记挂贱民。”
    见他去意已决,谢无量不由笑了声:“娡儿很多时候真是随了您,也罢,您心中若不情愿,朕再如何挽留,于您而言也是负累。”
    说罢,朝身边的小太监招了招手,小太监捧着一个宝盒走了过来,打开一看,居然是一盒子财物。
    “这些只是朕的一些薄礼,老师都收下来,虽不能大富大贵,但余生用这些财物也够安稳生活了。”
    柳怀卿本就是爱财之人,见到这箱子宝贝银钱哪能不动心,当即便笑着收下叩恩了。
    待谢无量等人回宫后,柳怀卿紧赶慢赶的回了坟地,才刚到那里,只见一个壮汉正带了好几个人拿着工具开始挖坟。
    柳怀卿大喝一声:“大胆!你们是什么人?可知这是谁的坟墓?人才刚下葬,就想盗取棺中之物,想钱想疯了吧!”
    富贵儿举起火把照了照柳怀卿,“你又是谁?再不走我揍你啊!!”
    “等等!”阿蔓冲上前拉住了富贵儿,定睛一瞧,十分眼熟。
    柳怀卿当即也盯着阿蔓有些傻眼,“你是……”
    阿蔓顿时又哭又笑,跑上前扶过了柳怀卿:“老爷!我是蔓娘啊!!”
    “蔓娘?你怎么还时老样子?”
    阿蔓摸着还青春靓丽的脸,笑得开心:“老爷,蔓娘想死你了,你什么时候回了京师呀?”
    “哎呀,说来话长。”
    阿蔓扭头看向富贵儿:“啧,愣着作甚?你们赶紧挖!”
    说罢,又打量着柳怀卿许久:“老爷,您怎么沧桑成这副模样了?想必那边的日子不好受,您吃了许多苦头。”
    虽说柳怀卿如今这模样,但是年轻时,也是个风云人物,生得玉树临风,又有才华,为人还大方和善。
    又有哪几个女人会不喜欢?哪怕他现今沧桑成这副模样,阿蔓也念着他往日的好,一点儿也没有嫌弃。
    这棺材总算是顺利打开,柳娡猛的从棺里坐起身,喘了一大口气,外边的空气真是太新鲜太美好了!
    “快,扶我出去,我要沐浴。”柳娡从棺材里爬出来,看到年迈头发花白的父亲,顿时红了眼眶,飞奔了过去。
    “爹爹!”
    “小玉子!”
    父女俩十几年未见,能见这一眼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之后,几人连夜乘着马车,离开了京师,一路南下。
    马车内,柳娡抱着出生不久的小女儿,心底一阵酸涩。
    阿蔓说道:“这几日是苦了你了,也苦了这孩子,好在孩子很乖,也不咋挑剔,喂她吃米汤和羊奶也吃得好。”
    柳娡紧抱着女儿,眼眶绯红,她实在不愿意把纵儿独自丢在那冷冰冰的宫里,只是她没得选择。
    “阿蔓,我最对不起的就是纵儿了。”
    阿蔓无奈:“将来若有机会,你再好好补偿他。”
    “还能有机会吗?”
    “人生漫漫,定还能再相见的。”
    第88章
    柳娡他们为了保险起见, 回杭州绕了路,她正好,也想去顺道去看看青梨。
    当年匆匆别离, 这些年了,不知她过得怎么样。
    ****
    丧事办完后, 谢无量两天没有上朝, 看着那些劄子, 头抽抽的疼。
    他拿过劄子,与纵儿一道出了宫去见了永宁王。
    自谢无量登基后,永宁王便调回了京师。
    见到谢无量过来, 谢长安赶紧叫下人备了茶点。
    “听说你两日没上早朝?”
    谢无量将手里的劄子递给了永宁王,永宁王吓了一跳:“陛下?”
    “近日我头疼得很,皇兄的治国才能远在我之上, 便交由王兄代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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