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里的家中还供着佛像。他为司景点了长明灯,在当年人形之后便开始了,几十年灯不灭。
    “保佑恩人如意顺遂。”他笑道。
    锦鲤精的许愿,比别的人许的愿更易实现。司景想起自己如今,不由得也一笑,“承你吉言。”
    他当年,是个独来独往伶仃一人的大佬。
    他如今仍旧是大佬,却不再是一个人了。阚泽、袁方、蛟龙、房渊道、白宏礼……
    他还有千万粉丝。他们都在他身后站着。
    司景从未像今日这样觉得肩头一松。那一直以来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的仇恨好像终于被从他的肩上卸了下来,他骤然意识到,火也好,战争也好,都已经是过去。
    他不再是当年被扔了两回,只能咬着牙扛着刀往前冲的青年;他可以朝前看,大步走向没有“抛弃”这个字眼的未来了。
    他说:“走了。”
    白里将他送出去,“您走好。”
    四合院的门关上了,司景好像把自己的一部分也关在了里头。他再迈步走向车子时,脚步轻松,走出了大佬的赫赫威风。
    ——
    《乱云》开拍的第一天,汪源带着参演演员设了香案,摆上贡品,燃了三支香。
    他们在香前叨叨念,司景在阚泽怀里头昏昏欲睡。毛脑袋一点一点,最后终于把头彻底靠过去,短腿一伸,抵着阚泽胸前的那颗纽扣睡着了。
    醒来时,鼻头上都被咯出了个小小的花印子,像朵小梅花。
    看得汪导倒吸了一口气。
    这是可爱的开花了吗?
    阚泽在剧中也有角色。他饰演与司景合力抗敌的一个连长,加上编剧的名头,有理由一天到晚在剧组待着,正好看着猫崽子。放司景独自在这儿,猫薄荷草也的确是不放心。
    他家猫太嫩了,来来回回的人都想偷偷摸一把。千年老草心眼儿小的跟针尖儿差不多,压根儿不想让其他人碰。
    要是他只是不让人碰也还好。只是阚泽不仅不要别人碰,还要在他们面前上演撸猫的一百单八式,摸耳朵揉下巴撸尾巴托肚皮,没事儿还要使劲儿亲一亲小jiojio,戳一戳肉垫子,甚至还会猝不及防弹蛋蛋。
    每一回被弹,短腿猫就扭着头望他一眼,一边挪动着屁股试图把这俩宝贝球的位置离老变态远一点,一边咪呜抗议着露出小尖牙。
    那模样儿又娇又横,看得几个猫奴简直要心痒痒死了。
    偏生不能撸。
    ……啊。
    这特么到底是怎样的人生酷刑啊。
    只有演主人的配角在拍戏时能抱他几把,揣在怀里托着他来回走,几乎都因为那手感不想放下。摄像组的镜头紧紧跟随着,拍出来的猫眼睛像是一潭碧青的水,因风皱面。
    司景的戏演的相当顺利。作为一只猫,汪导对他其实并没什么演技要求,大多数时候,摄像机都更专注于去拍短腿猫的美貌。可纵使如此,司景的走位一次也没错过,拍场面众多的大群戏,几个群众演员多多少少还会犯点错,司景却总能以正确的速度跑去正确的位置,甚至小脑袋偏的都很有戏。
    汪源本身就喜欢敬业的演员,对他的喜爱顿时蹭蹭蹭又往上涨了几分。
    被抛弃的那场是重头戏。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猫崽子独自深一脚浅一脚在泥水里走,降水设备往下噼里啪啦降着水珠儿,司景的毛都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狼狈的更像是只灰扑扑的老鼠。他走的踉踉跄跄,像是闻到了什么味道,在脏污不堪的垃圾堆中费劲儿地伸开腿刨。
    他腿边有什么东西发了霉,苍蝇围着团团转,司景撑在垃圾上,小心翼翼抽抽鼻子,又低耸着头过去找。
    吃的?
    哪儿能有一点吃的?
    垃圾堆里头其实埋了猫粮,生怕猫演员不配合。司景用不到这些道具,自己就规规矩矩沿着剧本走,他好容易从里头扒拉出什么,碧青的眼睛骤地一亮,用牙齿费劲儿地咬着一端,把它从污水里拖出来——
    那是一截上头还沾着一丁点儿肉的鸡骨头。放在原先的司景身上,连看也不会看一眼的食物。
    猫缩在角落看了它好一会儿,随即慢慢低下头去啃。他像是没了力气,咬的都有气无力,还没碰上去,却听后头有汪汪的叫声,立马抬起头。
    汪源挥挥手,“上狗。”
    狗经过了专业训练,只会去咬骨头,对猫熟视无睹。它气势汹汹叫着,一下子将猫崽子唯一的食物也抢走了,随即迈开四条长腿,飞也似的消失在雨帘里。
    短腿猫连追也没力气。他只能眼巴巴看着,发出几声细弱的好像随时能断掉的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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