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冲和康玫在上面讲话。
    “嗨,我就说,这些孩子肯定是四个班都选。”陈冲说,“填表没意义,等他们上几节课后就冷静了。”
    “报数学的还是多。”康玫说,“本省数学最难,孩子们心里都有数,都想提高。不过我看化学的也不少啊,陈老师到青墨来是屈才了。”
    “哪有什么屈才,我很喜欢青墨,所以也希望这边的孩子能有个好前途。”陈冲说,“繁星中学我呆了十多年,我看两边孩子们其实也差不多,差就差在地域和资源上,现在快改制了,咱们能帮一把是一把,总不能让孩子们知道他们被校领导放弃了呀……”
    后面这句话说得很小声。
    鹿行吟装着没听见,走过去把表递过去。
    陈冲慈和地冲他笑了笑:“来了?”
    他看着鹿行吟的表格,有些意外。鹿行吟的表上清楚明确,只填了化学一科。
    “你不报数学班吗?”陈冲问。
    鹿行吟摇头。
    他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有数,提高班的强度,他报一科已经是强弩之末,更不要说他现在还要赶正常的高考进度。
    “知道自己想学什么,好。”陈冲冲他笑,“选拔试卷做得不错,那就开班时再见了。”
    鹿行吟犹豫了一下,问:“陈老师,你……”
    陈冲好像知道他想问什么,笑着背过手,走到一边去了。
    鹿行吟出了阶梯教室,直接快步往宿舍里跑去。
    一种隐隐的兴奋冲上他的脑海,那是一种亟待确认的期待、不可置信和快乐。
    他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是他眼熟了很多次,却一直没能联系起来的,如同考场上见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单词,他知道他们见过,有过什么渊源,但是想不起来。
    直直此刻,方才迎刃而解。
    他从宿舍书架上抽出那本《金牌奥赛:青少年化学竞赛基础知识解读——繁星中学出版社出版》,扉页即是主编姓名。
    陈冲。
    地摊上淘来的二手书,十年前的竞赛书,曾陪伴他度过无数个冬桐市无言无名的夜晚。他也明白了他提起这本书时陈冲古怪的神色,与他对他莫名其妙的关照。
    他关注他、认可他、鼓励他。
    早在这么久之前,他就已经成为了他的学生。
    *
    下午的时候顾放为回班上上课。
    他一言不发,气压很低,不知道是因为上午的事,还是因为他又陷入了思维上的困境。
    来来往往的人都感受到了他的低气压,不敢惹他。
    鹿行吟坐在他前桌,依然安安静静地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只是仿佛知道身后的人气不顺,话也很少说。
    生物课发练习卷,他也不像从前那样扭过头给试卷,而是轻轻往后一伸手,不回头。
    顾放为双手抱臂,就看他头也不回地把试卷递过来,就僵持着也没打算接。
    曲娇却注意到了,接了过来:“校花你真是绝了,试卷在面前都不知道拿一下,你在家肯定要被你妈说油瓶倒了都不扶。”
    顾放为冷哼一声。
    “小学霸。”曲娇用笔戳鹿行吟,“这里有个题我老是做不出来,你看看。”
    鹿行吟方才侧身给她看。
    他侧过去的角度,刚好不用看见顾放为,留给后边的只有半边清秀的面容。
    顾放为抬起眼,目光盯着鹿行吟,神情有些懒倦,脸色有点臭。
    但这些目光都被鹿行吟忽略了。
    “你没做错,这里是算错了。”鹿行吟声音温温软软,清冷好听,笔尖划过纸张,沙沙声响划在耳畔,“你的二分之一乘八分之一,为什么成了四分之一?”
    曲娇大囧:“啊!原来是这样,我还是做对了的,我真棒。”
    顾放为冷冷地说:“算错了就是算错了,判卷又不会帮你看哪一步开始错。”
    “但这是大题诶!我有过程分的。”曲娇开开心心的,“校花你就别挑刺了,今天吃枪、药啦?”
    顾放为不占理,又被她一哽,脸色更臭了。
    陈圆圆倒是发现了一点异样:“校花和小计算器是不是在吵架?就早上那个事?”
    “嗨,你们男生哪有隔夜仇,一会儿带着一起吃个饭就行了。”曲娇给他写小纸条,写完后大声说,“晚上去小食堂吃吧,我想吃那里的刀削面了。校花,一起?”
    顾放为抬眼,鹿行吟照样坐着一动不动,雪白的脖颈露出来,温润沉静。
    他说:“好啊。”
    结果下午鹿行吟吃饭没来。
    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蔡静和孟从舟。
    曲娇都把顾放为拉到食堂里了,这才一拍脑袋想了起来:“我靠,他们上提高班去了!!这开班也太快了吧!”
    顾放为:“…………”
    他吃完后说:“我回去了,你们给他带个话,有什么事过来找我说,我不搞赌气那一套。有什么事说开了就好,我不耐烦哄人。”
    陈圆圆:“……”
    赌气的怎么看怎么是您自己吧?需要哄的怎么看都是您自己吧?
    *
    鹿行吟回来时有点疲惫,他今天没休息好,提高班空调过热,他在里面时就开始觉得鼻塞头痛,感觉自己要发烧了。
    陈圆圆看他回班,赶紧帮忙转达了顾放为的意思:“放为哥说有什么事说开,要你去找他,说不搞赌气那一套。”
    “赌气?”鹿行吟笑了笑,声音已经有点沙哑了,“我没跟他赌气。我是怕他不想理我。”
    陈圆圆也蒙了:“啊?那你要去找他吗?”
    鹿行吟翻了翻时间,说:“我今晚有事。”
    他晚上要翻墙出去买资料,还有找代寄点帮忙把东西寄出去。
    第30章
    鹿行吟对自己的身体有数。他每次发烧前, 第一个出现的症状就是头昏脑涨。
    中间两节晚自习, 谢甜过来给他们重讲重补以前的知识点,鹿行吟感觉头昏脑涨得更严重, 下课连站都站不动了。陈圆圆被他吓了一跳, 翘了五分钟的课去给他买来了感冒冲剂。
    清苦又甜腻的药水喝进去, 鹿行吟出了一些薄汗,倒是好了一些。谢甜看他脸色不好,问明情况之后说:“你第四节 晚自习别上了,回去休息。”
    鹿行吟摇摇头, 说:“晚四之后有提高班的加课。”
    他下午刚上了一节化学,陈冲没有直接进入正题, 而是快速往后讲高二教材内容。半节课一章的高潮, 别说平行班学生,有些阳光班学生都跟不上。
    陈冲说:“这就是拔高班的进度,也是以后——你们如果有人想走竞赛,竞赛培训的进度, 集训时一天讲完一章大学内容不是开玩笑的。愿意来提高班, 就要跟住这样的进度, 也要明白在这种进度下,除了我课上讲的, 其余的更要靠自己。难题我们只会讲一遍,重复题型一次讲完, 新内容配合做题半对半, 大家都要有攻坚的决心!”
    第一节 课, 陈冲从他们已学内容和竞赛内容的重合部分开始讲:沉淀平衡与电离常数。s省近年化学未知物分析题、拓展应用题,几乎都取自这一块的基本变换。
    这部分是鹿行吟没在那本竞赛书里看见的,也是竞赛中最接近高中内容的部分之一。
    “高中内容,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些阳光班的人——比如我带的1班,化学几乎快学完了。或者也有人觉得,自己在化学上天赋异禀,刚好咱们学校考学纪录也不好,干脆就放弃高考途径……但这也不是你们想放松的理由。”陈冲沉声说,“去年w省全国初赛,有多少准备了一两年的竞赛生折在高考题上?高一试着考一次,高二接着考,这次折戟,两年时间,或许还带上初中的努力,全部白费。我们也要清楚,我们不是名校,更没有那些名校里学生选竞赛背水一战的勇气,这条路不比高考优越,更不比高考有什么更高的光环。这条路最初被拿出来当做考学的一条道路之一,就是为了让那些偏科的人才不至于被现在的高考所淘汰,也是为国家奥林匹克选拔人才。”
    “今天来班上的一共一百四十三人,我打个赌,到今年期末,留下来的不会超过二十个人。”陈冲看着他们笑,“不信啊?不信就试试啊。”
    鹿行吟见识过这位老中二病的做派,有理由怀疑这话是拿来激他们的。
    但他依然认认真真地写提高班的作业,每个字符都写得规整圆润,如同对待什么珍宝。
    晚上再去提高班时,鹿行吟特意坐了最靠后、靠窗的位置,被空调吹得头疼时,就打开窗吸几口冷气。哪怕手指冻得冰凉,写字时有些写不动,但是脑子至少是清醒的。
    这几节课的内容对他来说都不算难,还没有脱离高中化学的范畴。他写完后还有空余的时间,又把试卷上一些更接近高中内容的题目抄下来,打算带回去给陈圆圆和曲娇。
    在谢甜的带动下,最近班上的学习氛围空前的好。曲娇的生物成绩突飞猛进,陈圆圆则苦攻理综。
    下课回去后,他还没找他们,孟从舟却先找了过来:“哥们,跟你商量个事。”
    鹿行吟:“嗯?”
    “今晚是化学提高班,我们感觉跟进度有点吃力,难度比我们想的还要大很多。所以我打算过几天听完数学、物理和生物的,和蔡静他们商量一下分工。一人专攻一科,然后大家回来把提高班里有用的题都总结整理一下,回来在班上也讲一讲,你觉得怎么样呢?”
    鹿行吟想了想:“好啊。”
    孟从舟说:“蔡静她想走数学竞赛,我只想高考考好,生物我稍微拿手一点,你呢?”
    鹿行吟轻轻说:“我化学,没问题的。”
    “那还有一科物理……”孟从舟数完发现缺了一个人,绞尽脑汁地想着,“或许可以找一班认识的人串一下题。”
    鹿行吟轻轻说:“我们三个先轮流去吧,总是麻烦人家也不好意思。”
    孟从舟点头:“也对。”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晚自习下了很久了,连高三生都差不多回宿舍了,操场和教室还在徘徊的只有教导主任和夜巡谈恋爱的。提高班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个新校牌,拥有在校园里随时随地自由通行的自由,鹿行吟就光明正大地从教导主任眼皮子底下溜去了小卖部。
    和上次一样,他买了两份速冻盒饭,买完后又顿了顿,看见旁边有一对小情侣在选东西。
    男生和女生大约是怕被抓,站得很远,但是这时候小卖部里已经没什么人了,看他们躲闪的眼神也明白他们是什么关系。男生兴许是在给女生挑礼物,在一堆漂亮的日记本、精致的糖果盒面前站了很久,最后挑了一个粉色的星空糖果罐。
    鹿行吟有样学样,也去抱了一个糖果盒回来,拿的是最贵的星空糖果盒。
    他背着一书包东西翻了墙。
    夜里风冷,鹿行吟走在路上,感觉自己渐退的感冒又有浮上来的迹象,越走掌心越热,闷着热气发不出来,一向白皙的脸也浮上了薄红。
    这边的邮局晚上五点就下班了,现在是十一点半,鹿行吟过去时却看见还有灯凉着,里边的人员正在整理货物。
    他轻轻问:“现在可以寄吗。”
    “下班了同学,明天早点来吧。”柜台是一个年长的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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