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漫不经心听着, 指尖摩挲着表盖镶嵌的紫水晶与红玛瑙,神情极为舒适悠闲。
    “主子,他好像是……死了……”
    旁边的人给她换了一个新的暖炉, 看到牢狱中的惨状, 小心翼翼提醒她。
    “是吗?”
    她不置可否应了, 等了一会,“啪”的一声关上了表盖。
    男仆被这突然的声响吓了一跳。
    “把门给我打开。”
    琳琅搁下了暖炉与毯子,吩咐道。
    瘦高个子取下腰间的一串铜制钥匙, 给她开了锁。
    他伸脚踢开滚落到门边的动物残肢, 一边转过头, 弯着腰讨好地说, “您走这边来, 省得这些下贱的玩意儿污了您这一身好看的衣裳。”
    “做的不错。”琳琅夸了他一句贴心,男仆美滋滋的,干得更起劲了。
    琳琅走到了那滩血迹前。
    “夫君?”
    她唤了一声,没人应。
    难道男主的光环这么不经摔?
    琳琅略微伸直了腿,用鞋头使劲砸了砸对方的脸,嘴里还是柔情似水的语气,“夫君,快醒醒呀,你要是死了,孤零零扔下我一个人,让妾身怎么活呀?”
    忽然间,一只沾满血污的手闪电般伸出,抓住了她的脚踝。
    那粘稠的鲜血渗透进了薄薄的丝袜里。
    “哎呀!”
    一旁的男仆惊呼出声。
    他本想一脚踹开那只“胡作非为”的手,后来抬头瞧了瞧自家的主子,对方嘴角噙着一抹美妙的、犹如冰雪消融的笑容,他顿时默默收回了自己立功的心思。
    “原来夫君还没死透啊。”琳琅笑吟吟地说,抬起另一只脚,毫不留情的,尖尖的鞋跟碾压在纪泽的胸膛——最靠近心脏的地方。“需不需要妾身送你上路呢?”
    “滋——”
    还未痊愈的伤口由于她这恶劣的举动喷涌出鲜血来,暗红的鞋面溅上了血珠。
    “哎呀,夫君,你看看,我让你好好说话,非得动手动脚的,这下好了吧,我的鞋子都被你弄脏了——我最喜欢这双高跟鞋了,你就给我舔干净好不好?嗯?”琳琅微笑着,加重了脚上的力度。
    纪泽猛然睁开了眼,一双黑色眼珠正冷冷看着她。
    他的身体又开始抽搐起来。
    “噗——”
    他喷了一口血。
    琳琅也不介意被他弄脏了裙摆,换了个角度继续欣赏男主的惨烈。
    男人被主子的狠辣弄得心惊胆战,像受到惊吓的小鹌鹑一样,乖顺在琳琅身边当个背景板。
    他无比庆幸他是主子的跟班,而不是敌人。
    瞧瞧这个人,都被折腾成什么样了?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从这个地方活着出去,他暗暗想着。
    “这、这样羞辱我,你很高兴?”纪泽吞下了一口血沫,胃里顿时翻江倒海的,他强忍着不舒服,努力使得自己的话语清晰,足以被这个狠毒的女人听见。
    “当然高兴啊。”琳琅旋转着鞋跟,在他胸口辗转,“看到夫君像一只逃不出我手掌心的小猴儿,濒死挣扎着,妾身真的是太开心了,感觉今天晚上还能多吃一碗白米饭。这都得多亏夫君的卖力演出。”
    胸膛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纪泽的体力正在迅速流失,扯着琳琅脚腕的手也渐渐松开了。
    尽管他并不甘心。
    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试图保持清醒,但也只是徒劳的,他眼前的视线早已变得模糊,现在更加看不清了。
    “让大夫过来看看……这么有趣的玩具……死了多可惜……”
    最后停留在脑海里的,是那个女人略带遗憾的笑声。
    冰冷的,如同魔鬼。
    纪泽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他做了个黑沉的、极其恐怖的梦,梦见自己在一片荒原之上,头顶上挂着轮硕大的血色圆月,成了方圆十里唯一鲜艳的颜色。他定睛一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幕布上镶嵌了一双双惨绿色的眼睛,逐渐逼近。
    是一群饥肠辘辘、嘴角流着口水的豺狼。
    “嗷呜——”
    它们一只接着一只扑上来,撕咬着他的血肉。
    他满身大汗惊醒过来。
    心悸的感觉依旧烙在了四肢百骸,让他无法一时摆脱梦魇,手指轻轻颤抖着。
    纪泽猛然发现,天花板挂着一盏大型水晶吊灯,习惯了黑暗的他还不适应。
    “夫君怎么了?做噩梦了?”
    满怀关心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纪泽心头一紧,他抬头看向对方。
    琳琅穿着那天参加宴会时的孔雀蓝的天鹅绒蕾丝旗袍,不过挽臂的薄纱换成了略微厚重的锦缎披帛,白亮雪底饰着柔美的缠枝青莲,边角墨绿色流苏随着她的步子微微摇晃。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戾气,反而担忧走上前来。
    女人将玉碗放到柜子边,伸手想要探一探他额头的温度。
    纪泽下意识就往后仰,不想让这条毒蛇触碰他分毫。
    “你又想耍什么把戏?”
    由于之前被琳琅狠狠整过,尝到了濒死滋味的男主大人对她的一举一动保持高度的警惕心。
    他怀疑琳琅的手上也淬了毒,可能被她一碰自己就会立马死翘翘了。
    琳琅看着对方那一副草木皆兵的防御姿态就觉得好笑。
    她摆出惊讶的表情,“夫君,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呀!你进了胭脂铺之后,不知怎的就昏迷过去了,妾身好不容易找了人把你抬进来休息一下,谁想到你竟然发起高烧,整整三天啊,可把我给吓坏了,好在现在终于醒了。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昏迷?”
    纪泽看她的表情不似作伪,难道之前那些事,是梦?
    是一个分外真实的梦?
    纪泽想起那种被逼到绝路的恐惧,现在都无法平静下来。
    “是呀,夫君,大夫说你最近操劳过度,没有好好休息,这才导致了昏迷。”琳琅不好意思低下了头,“这都怪我。夫君为了摆平小叔的事四处奔走,本就劳累,又不得不强撑着身体去参加秦小姐的生日宴会,我、我还那么不识大体,一个人负气跑出去,让夫君……”
    她咬着柔软的唇瓣,琉璃般清澈的眼眸漫上水雾。
    纪泽抚着发疼的额头,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原来只是个梦啊。
    对,是梦。
    “对了,夫君,我熬了一些清淡的小粥,还热着,你快尝尝。”
    琳琅端起玉碗要喂他。
    尽管被确认为那只是一场荒诞的梦,但纪泽还是没法从可怕的梦境中回过神来,他几乎是心惊胆跳拒绝了这碗粥,“不了,我现在还不饿,你先放着,我等会再吃。”
    “夫君……这是嫌弃我的手艺?”琳琅泫然欲泣。
    “不是,我只是……”
    他还想着安抚几句,只见那人突然抬起碗,反面倾倒在他的手上,那滚烫的粥粒烫得他惊叫出声。
    “你——”
    “哈哈哈……傻子,我说什么你也相信。”
    琳琅笑得花枝乱颤,鬓间的步摇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你还真以为是做梦呀?我的傻夫君。”
    纪泽脸色铁青。
    又被这个狡猾的女人给耍了。
    琳琅眼波斜横,“既然你不吃,那以后就都别吃了,说不定夫君这一辟谷,大彻大悟,直接就得道成仙了,再也不用食人间烟火。妾身就预先祝贺夫君能悟道成功了。”
    她拢了拢披帛,娉娉袅袅离开。
    嚣张至极。
    “啪——”
    男人气得摔碎了旁边的玉碗。
    纪泽缓了好一会儿,掀开被子,抬脚越过那堆碎片,开始寻找逃生的出口。
    他试了试门把柄,很结实反锁着。
    搜寻了半天,他又将视线定在了床边那猩红色的窗帘。
    纪泽小心掀开了边角,差点没气得心肝抽疼——特么的根本就是一堵墙!
    特么的还非得做成窗户的形状!
    他可以很确定,对方绝对是用来戏耍他的!
    一连几天,琳琅都没有进来过。
    纪泽有些撑不住了。
    他身上本就有伤,虽然睡得舒适,也不用耗费体力去进行生死搏斗,但是多日不进食让他变得极其虚弱,花瓶里那几朵玫瑰花被他折了枝梗,全都吞进肚子里。
    除此之外,他已经找不到任何能吃的——那碗倒在床上的粥他是不会碰的。
    难道就要饿死在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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