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征战千里,染尽血衣,只不过想她好好活着!
    二十岁,磕磕绊绊,学会了人生第一首情歌,在众目睽睽之下,唱给了他心爱的姑娘听。
    她是否真的听清了那歌词?
    还是那晚的风太大,火又太盛,她没有注意到他想要恩爱白首的心意?
    三十岁,他银甲红缨,站在崇明宫的金色琉璃瓦之下,灯火中,注视着那缓缓走来的绝美女帝,自嘲一笑。“算了,你是陛下你最大,我不跟你较劲了,男宠又怎样,爷自甘堕落一回不行么?”
    四十岁,他的棱角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圆润,再也不是那个意气飞扬的少年儿郎,总能心平气和对待后宫那一群千娇百媚的男色,他说,“陛下你再胡搞,臣就自挂东南枝,做了厉鬼,晚上回来吓死你,看你还能不能雌起。”
    五十岁,不可一世的男人有了白发,有了皱纹,引以为傲的记忆力开始衰退,分辨不清人了。
    初春某一天,燕子在梁上筑巢,芭蕉在雨后新绿,家仆整理用具,翻出了一卷褪色的半旧画轴。
    老人愣愣盯了很久,揪着头上的银丝,嘀咕着冒出一句,“这谁啊?为什么老是阴魂不散在我家画里藏着?嘿,爷是欠了她银钱么还是怎么着?天天来催爷!”
    家仆面面相觑,“大人,这是陛……”
    “不过妞儿长得怪好看的,能给爷当媳妇不?爷一看她就喜欢!特别喜欢的那种!好了,你们不要劝了,爷这辈子非她不娶,准备准备,娶人进门!”
    “干什么?还不许老人家一见钟情了?”
    老人家又是吹胡子瞪眼,又是拄着拐杖跺地。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第332章 恶毒继母前女友(番外)
    十月的清晨, 白马寺笼在朦胧的雾泽之中。(g g d o w n)昨晚下了一场清凉的夜雨,院内的菩提树洗濯之后愈发显得青翠茂盛。
    “叩叩——”
    有人不轻不重敲响了红漆铜门。
    很快, 一个光秃秃的小脑袋从后面弹出来。
    灰衣小沙弥好奇瞧着门槛外头的男人,他昂藏七尺,气度不凡, 一双黑眸狭长幽深,唇边衔着了细微的笑意,“小和尚,普慧大师可在?”
    原来是师傅的贵客呀。
    小沙弥的视线滑落到他手里的鸟笼, 里头有一只毛色鲜艳的鹦鹉, 看上去活泼可爱。小家伙瞅着有些失神,等人咳嗽一声后, 不好意思红了脸, 赶紧把师傅的贵客迎进去。
    普慧大师年纪大了, 昨天深夜念了一场经, 天明才堪堪睡下, 现在还未醒来。小沙弥连忙告罪,一溜烟儿去唤师傅起床。
    男人也不恼, 气定神闲站在院里赏看山玉兰树。
    可惜来的不是时候,夏季才是玉兰花盛绽的时节,层叠的浓绿中开出碗口儿大的圣花,雪一般的晶莹透彻, 恰如释迦牟尼佛的庄严莲座, 芳香馥郁, 叫人流连忘返。
    不多时,普慧大师出现了,穿着普通的褐色僧衣,手里捻了一串褪色的佛珠,“阿弥陀佛,让大人久等了。”
    男人轻笑,“方丈莫要折煞燕某了,如今绝尘青衣白身,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平头老百姓而已,担不起大师的久等。”
    普慧大师是退任下来的老方丈,自从爱徒出事,他深受打击,对俗世人事了无兴趣,选了新方丈之后就深居简出,心境倒是更上一层,哪怕面对昔日的罪魁祸首,老方丈也保持了祥和的态度。
    镜澄是咎由自取,死不悔改,早有劫数,怨不得别人。
    普慧大师喧了声佛号,“荣华终是三更梦,富贵还同九月霜。施主跳出棋局,何妨不是一场上天赐予的大造化?这红尘众生追名逐利,有几个是为真正的自己而活?不如效仿我辈,青山白石为棺椁,做个闲中活死人。”
    “大师佛法无边,登峰造极,吾辈叹服。”燕绝尘微微一笑,“只可惜燕某是凡夫俗子,杀孽太重,注定与佛门无缘了。”
    老和尚不说话了,沉默了好半晌,才从袖口里取出一纸红书。
    这是一份姻缘笺,上有燕国公的生辰八字,而女方写着李氏小姐。
    八字不合,命理相冲。
    大凶。
    大煞。
    不死不休。
    燕绝尘面不改色接过了。
    普慧大师挪动了嘴唇,化作叹息一声,“命里有时终须有,姻缘天定,施主又何必强求?”
    这本该是一对最不应结合的夫妻,双方运道强盛,皆有王侯之象,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注定有一方要落败称臣。
    而且,女方克夫。
    男人长身鹤立,双指夹着红帖,顷刻之间,那纸帖如雪花般碎落。他一如既往的信步从容,道,“我燕绝尘入世至今,神挡杀神,魔挡杀魔,从无败数,不信姻缘命,也不信三世佛,我若要她,天地都要为我让路,岂是这一纸姻缘簿能阻拦的?”
    饶是普慧大师身为佛门中人,也不由得叹服这个心胸宽阔的男人。
    那日他欲要与李家小姐结为连理,送了两家的生辰八字到白马寺。
    白马寺不敢怠慢国公爷,八位高僧联袂推演,结果无一例外,得出的是大凶之兆。
    双煞相逢,必有一死。
    他们小心翼翼将结果通知了国公爷,对方正在堂屋煎水饮茶,姿态从容,漫不经心就丢了一句,“哦,这样啊,那就换个讨喜的说法,反正人是始终要娶的。”
    对于死劫,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普慧大师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男方,往日算出克夫的八字,那些公子哥们恨不得求神拜佛与女方脱离干系,生怕自己被不好的姻缘克死。
    燕国公偏偏反其道而行,不但要娶,还要风风光光的,以半壁江山做聘,让女方成为全天下最为艳羡的新娘。
    虽然自己一只脚踏进棺材,也算是经过风霜雨雪的人,然而时至今日,普慧大师仍旧看不透这个男人。
    说他王侯富贵,只手遮天,却在最鼎盛的时期,急流勇退,做了一介布衣。
    说他洞若观火,精明算计,却大费周章娶了一个命格与他相冲相克的夫人。
    现在,他明明命不久矣,仍能谈笑风生,如故人一般同他交谈往事。
    看不透。
    真看不透。
    普慧大师又阿弥陀佛了一声,说,“贫僧这里还有一支千年人参……”
    没人比他更清楚燕国公的身体,对方身染重疾,表面看上去如日中天般强盛,实际内里早就衰败不堪,只凭着一腔孤勇支撑。
    那病是很早之前就潜伏在燕国公的血液里,早到可以追溯到大庆最初建国的时期,燕国公领兵灭了一个盛行巫祝的王国,那国师死前,给他下了蛊毒,悄无声息潜伏十几年,突然有天就爆发了。
    那天,还正好是他带着琳琅三朝回门的晚上。
    “不必了。该做的事情燕某已经做完了。”燕绝尘谢绝了方丈的好意。
    早死晚死,一样得死,他并不在意这时间的短长。
    不过,总归是有些遗憾的。
    没能看这百年之后,这片天地是怎样的盛景,还有那天地之中的女帝,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那个小家伙现今足够强大,已不再需要他的庇佑了。
    燕国公指尖摩挲过袖口,心里忍不住笑了。
    真不愧是他燕绝尘挑上的女人,心眼大,胆儿大,本事更大,根本不需要他操心。
    一开始得知自己的病情时,燕国公知道他活不久了,因此尽快着手准备后事。最让他放心不下的是刚娶的小夫人,细胳膊小腿的,手无缚鸡之力。燕国公担心她守寡容易被人欺负,便打算从她娘家里挑出一个有心计有手段的姑娘,纳进燕家的家门,好供她日后驱策。
    当然,怕琳琅压不住人,他会事先把人训练好,以妾室之名,供奉主母。
    只不过没想到,小夫人吃醋得这么厉害,醋坛子都被她打翻了好几个,燕国公哭笑不得,只能歇下纳妾的心思。
    毕竟他做的一切是为了她,若是惹得正主恼恨了,那反倒是自己这个做丈夫的不是了。
    燕国公的确舍不得娇娇软软的小夫人为他守寡,他死了是一了百了,但活人还要继续生存,想着她余生要捧着一个冰冷的牌位哭泣过活,他在九泉之下看了,也会心疼的。
    世人对女人的守贞看得很重,燕国公倒是没什么所谓,既然能活得更好,为什么不让她追求更恣意的生活呢?
    原本燕国公是想要给妻子物色一个靠谱的男人,这个男人必须要有一定的身份地位与权势财富,护得她半生周全锦衣玉食不能受一点苦。
    然而始料未及,燕国公发现了儿子对妻子的占有欲。
    那天他原本是准备弄死那个小兔崽子的。
    但转念一想,这个小兔崽子他养了十八年,他有什么优缺点做老子是再清楚不过了。除了脾气爆点,性子执拗,眦睚必报,在女色一事,他其实一窍不通,干净得像张白纸。
    在某个方面,这个小兔崽子最容易认死理,一旦他认定了某个人某件事,一定会死磕到底,绝不放手。
    燕国公琢磨了琢磨,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决定。
    如果这小子有本事够胆量,也不失为一个好退路。只不过摆在两人面前是伦理纲常,这一关并不好过。但燕国公始终认为,男人保护女人是天经地义之事,要是他连这点小事都摆不平,这辈子也别想娶媳妇了。
    抱着某种隐秘的念头,燕国公开始操练燕昭烈,在他的手下,就算是一条死咸鱼也得给他翻成鲤鱼,跃一跃龙门。
    而在这个档口,琳琅又同白马寺的高僧有了牵连。
    燕国公到底不是燕昭烈那样的小年轻,还真以为琳琅喜欢上了那个年轻大德。他思索了一番,从妻子的言行以及事情发生的后果揣测出她的意图。
    镜澄不过是个导火索,她真正想要的,是对白马寺动手。
    白马寺是佛寺,不问世事,怎么就碍着她了?燕国公又想起了白马寺布施的一事,民间对僧人的信赖达到了一种近乎可怕的虔诚地步,隐隐威胁到了皇权。
    那一霎间,燕国公忆起的是与妻子初次相遇的场景。
    他还记得她说,“琳琅本是冲着皇后之位去的,既然摸不了传国玉玺,其他也没什么想要的了。”
    原来她早早就挑明了自己的野心。
    她看上的,从来都不是国公府夫人,甚至是世子妃之位。
    她要的是女主天下,要的是富有四海。
    要的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就算是这样大逆不道,燕国公也纵容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扮演着怒气冲冲的丈夫身份,循着她的心意,单枪匹马挑了白马寺这尊大佛,顺便把天子与公主一齐拉下水,将棋局搅得更乱。
    北狄失踪一事,他自然也是心中有数,所以比起儿子的慌乱,他更加镇定如常。在她的推波助澜之下,大庆北征,平定敌乱,为日后的盛世太平打下基础。
    他以天下做局,她以己心下棋。
    方法不一样,但都是殊途同归。
    所以说,他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知他厉害,他懂她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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