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父子之间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你父亲可能并不是这么想呢……”
    “他希望我继承他的工厂,但我做不到。因为我根本不喜欢那种东西,我只喜欢推理小说,我想将来都靠摇笔杆子生活。韩晋老师,你觉得我行不行?”
    袁嘉亨抬起头,殷切地望着我。
    我实在不忍心打碎他的梦想,只得说:“我觉得你应该行……”
    “真的吗?果然只有你懂我!”袁嘉亨站起身来,上身前倾,伸手握住我的手,“我想把我的处女作给你看看!希望你能从职业作家的角度,给我一点建议!”
    “啊?你已经写好了?”
    “是的,之前我给她看过,她也说好!”话说到一半,袁嘉亨突然缄口不言。
    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我闻声望去,原来是陈爝倚靠在门口看着我们。
    他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淡淡地说道:“外面好像出了大事,你们还要在这里聊文学创作,不出去看看吗?”
    “大事?”经他这么一说,我好像听到有人在不停地拍打着房门。
    声音是从客房区传来的。袁嘉亨立刻冲出书房,我紧随其后。来到客房区一看,才发现是董琳在一间客房外不停拍门,但房内却毫无动静。她身边还站着汤洛妃、袁嘉月、袁嘉志和储立明医生。
    “怎么回事?”袁嘉亨劈头就问。
    “午饭已经准备好了,我来喊夏律师去用餐,可他一直没有回应。我觉得奇怪,就把小姐和少爷都喊来了……”
    可能是情绪太过激动,董琳说话磕磕巴巴,总算把想表达的意思表达清楚了。
    袁嘉亨微微一怔,颤声道:“不可能,夏律师从昨天中午就进了房间,昨天晚饭也没用。不可能睡这么久啊!”他显然觉得不太对劲,甚至已有了最坏的打算。
    “快,去取钥匙来开门!”袁嘉月冲着董琳喊。
    董琳点点头,准备去档案室取备用钥匙。
    “来不及了。”陈爝冷然道,“撞门。”
    袁嘉志早已等不及了,上前就是一脚,客房大门震了一下。接下来抬脚踹门的是袁嘉亨,这时,门开始松动。经过几轮踢踏,房门终于承受不住冲击,咔嚓一声,锁舌被踹飞,客房门开了。
    接下来的一幕,令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他们口中的夏律师,此时已成了一具尸体。他面色苍白,已无半分血色,一双赤脚悬在离地三四十厘米的半空,脖子上套着绳圈,绳子的另一头则系在屋顶的一根粗木梁上。我瞧得真切,房间唯一的窗户是从内反锁的。
    这个场景吓得汤洛妃花容失色,她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往我这边靠近。
    袁嘉志率先冲了上去,抱住夏律师的双腿,用力往上抬起,陈爝也上前帮忙托住夏律师的身体。袁嘉亨从厨房取来了水果刀,好不容易才割断这根粗绳。放下尸体后,大家发现夏律师口中塞着一块抹布,双手被人捆绑在后。
    储立明本想上前做心肺复苏,但检查了一下夏律师的颈部脉搏,又用手电筒照了一下瞳孔,最后还是放弃了抢救,对大家宣布道:“夏律师已经死亡有段时间了。”
    “他妈的!究竟是谁干的!”
    袁嘉志听见这个噩耗,气得一脚踢在门上,门板发出巨大的响声。
    这时,谭丽娜从自己房间走出来,见众人围在夏律师门口,她也上前凑热闹。一看地上躺着一具尸体,吓得忙躲在袁嘉月身后瑟瑟发抖。
    陈爝在尸体边上蹲下,仔细查看了一番,问储立明道:“我刚才发现他的舌骨骨折,应该是死于机械性窒息,但不确定是自缢还是被人从背后绞杀?储医生,你有什么看法?”
    储立明当然明白陈爝的意思,用中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继而道:“主要是看这脖子上的缢沟,你瞧,这边表皮脱落,皮下也有出血点,应该是缢死,不是绞杀。”
    陈爝又问道:“死亡时间能够确定吗?”
    储立明回答道:“夏律师的角膜有点混浊了,可是瞳孔还可以透视,死亡时间应该在十二到二十四小时之间。不过我不是验尸官,这只是我非专业的意见,具体情况还是要等警察来了才知道。”
    “应该不会早于昨晚八点。”汤洛妃上前一步,“因为我找过他。”
    此时她不像刚才那么惊慌了,恢复了从容的神态。
    “你见过他?”陈爝问。
    “不,我只是隔着门问他需不需要吃点东西。”
    “他说了什么?”
    “他……他没说话,就是‘嗯’了好几声,可是过了好久也没开门。我觉得他可能在睡觉。就离开了。”
    袁嘉月打断道:“我看是你杀了他吧?”说话时脸上尽是厌恶之色。
    汤洛妃却平静地说:“你可以去查录像,整个博物馆的公共区域都有摄像头。”
    一听公共区域有摄像头,我顿时精神一振。这样一来,凶手是谁就呼之欲出了。但汤洛妃接下来的话又浇灭了我的期望。
    “可是因为内存有限,录像只保留十二小时的内容。”换言之,如果超出十二小时,就没法知道凶手的身份了。
    她说完便吩咐董琳去取笔记本电脑,因为联了网,电脑可直接看录像的内容。
    “你说听见夏律师发出声音,会不会听错了呢?”陈爝问道。
    汤洛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朝谭丽娜望了一眼。
    谭丽娜被她瞧得不自在,颇不情愿地说:“我也听见了。”
    “你也听见了?你当时和袁夫人在一起吗?”这次轮到我发问了。
    谭丽娜摇了摇头:“当时我听见走廊里有人说话,就开了门,探出头去看。见袁夫人在隔壁门前站着,对着房门问了几个问题,但屋里的人只是‘嗯嗯嗯’地回答她,听上去挺不耐烦的样子。”
    “会不会是别的声音,让你给听成了夏律师在说话?”
    面对袁嘉月的质疑,谭丽娜直接呛了回去:“我虽然没听过这律师说话,不过究竟是不是人发出来的声音,我还是能分辨的!”
    她隔壁就是夏律师的房间,距离这么近,应该不会听错。如此看来,基本可以确定汤洛妃去拜访夏律师的时候,他还活着。那么,杀死夏律师的真凶一定会被摄像头拍下来!
    因为这间客房只有两个出口,除了窗户外,只有这扇房门,而窗户呈反锁的状态……
    陈爝“咦”了一声,双目在尸体周围来回扫视。我忙上前问他怎么了,陈爝回道:“很奇怪,尸体附近没有发现垫脚的物品。”
    如他所言,夏律师上吊的位置在房间中央,四周没有可以垫脚的东西。看来是凶手将夏律师双手反绑之后,再将其抱上绳圈的。
    袁嘉月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叫一声,道:“遗嘱呢?”
    “对啊!”袁嘉志也如梦初醒般,在屋子里翻找起来。
    陈爝转过身对我说:“韩晋,快去报警!”
    原本我被突如其来的杀人案吓得没了方向,被陈爝这么一喊,才回过神来,取出手机准备报警,可就在这个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我跑出客房区,发现董琳怀抱着笔记本电脑,在序厅哭喊:“着火了!”
    果不其然,滚滚浓烟从刑具展厅冲我们这边袭来,呛得我透不过气,我冲着客房区拼命喊道:“着火了!快跑!”说着忙回到自己房间,背起带来的波士顿包。但我来不及替陈爝拿他的东西,就立刻往序厅跑去。
    我刚回到序厅,一股热浪便向我席卷而来,跳跃的火焰已爬上了展厅的大门,没过多久,火苗向四周蔓延开来,连成一片。
    董琳站在我身边,眼中都是泪水,整个人已经呆住了。我忙抓起她的手臂,在她耳边喊:“走啊!不然就来不及啦!”
    汤洛妃、袁嘉月、袁嘉志、袁嘉亨、谭丽娜、储立明、陈爝七人从客房区奔出,见序厅已被火焰包围,都惊恐失色,纷纷往前厅跑去,我则拖着董琳的手紧随其后。
    身后不断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其间也有木材被烧塌、掉落的声音。由于这栋建筑有不少木质材料,极容易成为火源,但火势进展如此之快,难免怀疑有人纵火。可是,所有人都在这里,均被困于火场之中,究竟是谁纵火呢?难道是死去的夏律师?
    想到这里,我背后不禁冒出一股冷汗。
    我们一行人连滚带爬,跑至前厅。袁嘉志速度最快,一马当先来到前厅门前。他发力一推,大门却纹丝不动,他又试了一次,还是没用。屋里的空气渐渐稀薄,鼻腔里都是浓烟的味道,呛得我双眼直流泪。
    “糟糕!门被锁住了!”袁嘉志回头对着董琳吼道,“钥匙呢?”
    “钥……钥匙在档案室……”董琳急哭了。
    我回头望去,迎宾桥另一端一片火海,想要再回档案室取钥匙,着实比登天还难。
    第四章 游地府1
    疯狂的火舌已在迎宾桥两侧蹿起,黑烟翻滚涌出,所有人都被熏得咳嗽不止。
    袁嘉志拼命踹着前厅大门,可这扇门是铁门,不比客房的木门,如何能够踹开?重重踢了几脚后,也就没了力气,整个人颓然倒在地上,脸上写满了绝望。
    袁嘉月和谭丽娜哭得撕心裂肺,边哭边喊,说不想死在这里。汤洛妃业已六神无主,怔怔站在原地。储立明则跪倒在地,不停在胸口画着十字,向上帝祷告。陈爝在前厅的墙上拍打,一会儿又趴在地上,用手去敲石板。众人乱成一团。
    尽管火焰离我们尚有一段距离,但我感觉自己快被浓烟呛得窒息了,感觉完全吸不进空气,肺似炸开般难受。
    “谁来帮我一下!”
    背后传来陈爝的声音,我回头看去,见他正伏在地上,用力扳着一块地上的青石板。但是他力量有限,使了好几次劲,也没让石板移动分毫。
    我立刻上前帮他。这石板看上去不厚,实则非常重,我和陈爝用尽两人之力,才起开一寸的缝隙。接着袁嘉亨和储立明也加入了我们的行列,虽然我们都不明白陈爝这一举动意义何在,不管他在计划什么,一定是在绝地求生。
    与其等死,不如孤注一掷。所有人都这么想。
    青石板被缓缓拉起来,下方竟现出一口四尺宽的竖井,一股阴风从里面刮出来,吹得脸颊发凉。众人一看还有活路,纷纷惊喜交集。
    陈爝对我喊道:“韩晋,跳下去!”
    下面黑咕隆咚,也看不清有多深,换作平时,我一定会拒绝陈爝,但眼下火烧眉毛,我也没其他选择。
    我刚准备往下跳,就感觉屁股被人踹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摔下洞去。不用想,能在我背后下黑脚的人,一定是陈爝。
    落下去时,我暗道此番休矣,没想到我竟会以这种方式告别人世。谁知那竖井并不太深,两三米高,但后背直直摔在地上,还是痛得钻心彻骨。
    因为知道了这竖井的深浅,陈爝从上方跃下,稳稳着地,与我着陆时的狼狈判若云泥。
    “刚才干吗踢我?”我起身拍了拍背后的灰尘,脊椎骨传来一阵刺痛。
    陈爝轻描淡写地道:“你动作太慢,等下去大家都得烧死。”
    紧接着,袁家三姐弟、汤洛妃、储立明、董琳、谭丽娜依次跳下,陈爝在下方负责接应。众人死里逃生,惊魂未定,有人哭泣,有人欢呼,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除了竖井上方有些许微弱的亮光,我们所在的地方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最先打开手机照明的是陈爝,他看了看我肩上的波士顿包,揶揄道:“韩晋,你逃命时还惦记着钱包里那点零碎钱哪,我的包呢?”
    我没有理他,也从口袋中取出手机,打开照明功能,往四周照了一圈。除了我的正前方,其余三面都是灰色的岩壁。面前是一条黑漆漆的隧道,甬道的地上铺陈着古朴的石板,看上去有些年代了。
    陈爝拍了拍我的肩膀,往前指了指:“不想死的话就快往里走,过会儿烟就要涌进来了。”除他之外,袁嘉志和储立明也不住催促我快走。无奈,我只得硬着头皮往隧道深处走去。隧道很窄,只够一个成年人通过。若有什么变故,我第一个就得遭殃。
    不知是不是被吓到了,大家都没有说话,静谧的空气中只有众人呼吸的声音,而正是这细微的呼吸声,反而衬得这条黑暗隧道更加诡秘。
    手机发出的光只能照亮眼前很短的距离,远一点,光就被黑暗吞噬,什么都看不清。
    没有人知道,前方等待我们的是什么。
    又走了十多米,隧道前忽然出现了一条螺旋向下的楼梯。梯阶很陡,且看不清下边的情况,所以我们都走得很慢。黑暗容易让人类失去时间和空间的感知,不知走了多少梯阶,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终于走到了楼梯尽头。
    下了楼梯,紧跟着一条笔直向下的石阶,石阶很陡,尽头是条隧道。隧道四周皆凿巨石而成,墙面坑坑洼洼,隧道则深不见底,还呼呼地冒着阴风。除了照明范围之外,皆是漆黑一片,能见度非常有限。
    黑暗造成的压迫感让我透不过气来。我回过头,对陈爝说:“这次该你打头阵了吧?”
    陈爝瞥了我一眼,接过手机,大步朝前走去。其余人紧随其后。
    没人知道这隧道通向哪里,只是觉得路像是没有尽头一般,怎么走也走不完。周遭的空气十分潮湿,还夹杂着某种腥臭味。这股味道我从未嗅过,也不知如何形容。复行十多米,前方突然开阔起来。陈爝拿起手机往四下照了照,终于让我们看清了这里的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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