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于自己刚刚的举动,顾京墨连咳嗽都忘记了。直到甘南星从长椅上起身,迈步走向厨房,靠近她的身边,越过她的身子,从敞开的冰箱里也拎出一瓶同样的水,顾京墨才回过神。
    “对不起,我一时忘记了。”
    忘记了,这里已经不是我的家里。
    “没关系,这里就是工作室,你如此熟悉,对于工作而言,是个好事。”
    甘南星边说着边转身回了客厅。
    什么?这里是工作室?
    顾京墨仔细回想着合同,合同上确实说要在同一个工作室工作,但是没有说具体地点,她以为会是在某个办公室里,像是她之前上班的星翼一样,再不济,也应该是在一个稍微专业一点的地方,而不是像这里,她环顾四周,卧室、厨房、客厅、洗手间、阳台,现在的工作室都已经那么居家了吗?
    “不是,我们不是应该去一个更专业……嗯我是说更正式的地方吗?”
    “你写东西的时候需要什么?”
    “啊?电脑……”
    “这里难道摆不下电脑吗?”
    摆电脑的话,当然是摆得下,但是是谁说,工作需要的是良好的环境,需要的是互相监督,难道在客厅里找个蒲团坐下对着电脑敲字,对他来说就是良好的工作环境了?
    顾京墨隐隐有种自己被套路了的感觉,却找不到合适的点去反驳。
    “还有工作时间的问题,我想我们有必要好好讨论一下。”
    合同的条款让顾京墨感觉头晕脑胀,甘南星却渐渐地有了讨论的兴趣。
    换成是谁,都想多为自己争得一点点便利。
    “工作时间?”顾京墨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甘南星,他不会是要求她一天八小时工作制,每小时固定创作多少字吧?!
    “写作是个非常看重灵感的工作……”
    是的,所以写作应该是自由的,去他的工作时间!
    “但是,一定的压力对于创作而言是非常有效的促进……”
    嗯……压力?
    “所以,我希望我们每周至少保证五天的共同工作,以便于合作的顺利展开。”
    什么?!一周五天,共同工作?!
    “你干脆弄个打卡机让我指纹打卡好了!”
    顾京墨砰得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满含愤怒地俯视着甘南星,完全忘记了这个人就是写出她最喜爱作品的偶像作家。
    “我是谁?”
    “甘南星!”
    这是顾京墨第一次当面完整地叫出甘南星的名字。
    以前是“甘先生”,或者是“你”。
    甘南星也是第一次见到顾京墨生气的样子,那似乎并不是真正的怒气,脸颊鼓鼓的,像是塞进了两个小包子,明明个子不大,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却又感觉满满的都是气势。
    最早最早的她,对他总有着带着距离的防备。
    后来知道了两人之间的渊源,对他似乎更多的就是感激。
    直到她离开,她似乎都从来没有机会好好地认识他。
    她从未对他生过气,唯一一次的情绪变化,就是直接转身离去。
    顾京墨是个懦弱的女人。
    他在那个时候便已经知道了。
    她不敢面对他,更不敢面对自己内心的懦弱。
    可是,越是这样的她,他越是舍不得放弃。
    他曾在老六的诊所里,看到过她和康温采一起拍的照片,那时的她,青春洋溢,无所畏惧。
    完全不似后来小心翼翼又顾虑重重的样子。
    是现实让她把身上的光芒敛去,她收敛得太过紧致,以致于她自己都忘记了原本的她,就是光彩熠熠的样子。
    而此时此刻的她,终于又带上了一丝曾经的光芒,就像是那坚硬的躯壳的裂缝上发散出来的一缕,虽然细微,却有温度。
    “顾京墨,你终于回来了。”
    甘南星如同呢喃一般的喟叹并没有进入到顾京墨的耳朵里,她一方面震惊于自己的拍案而起,一方面也在为一周五天的工作而焦虑。
    然而最终的最终,一切的商讨似乎都没有什么意义,关于合同的讨论结果是维持原判。
    而他和她,因为对于条款的讨论争执,甚至迫不得已地一起吃了顿午饭,而且,饭还是她做的。
    走出转山西路小区的时候,顾京墨有着非同一般的茫然。
    看着手中已经签过字,每一条都仔细讨论过的合同,她忽然想不明白她这几乎整整的一天,努力的意义在哪里?
    hayden的电话来得很及时。
    “然,谈得怎么样?”
    “签了。”
    “签了?合同?”早上不是斗志满满地去解除合同的吗?
    “嗯。”顾京墨焦躁地抓了抓头发,她这哪是去解除合同,她这分明是上门去签合同啊!而且是原本的合同没解除,重新增补条款的合同又签了一份!
    电话那头的hayden脸上浮现出惊喜的表情。骆丞,或者说这位甘先生,真的是非同小可啊。就他认识的顾京墨,那可是典型的金牛座,认准的事情,绝对不改,而他竟然让这样的顾京墨铩羽而归,看来,很应该会一会了。
    hayden期盼的会面,很快就来了。
    签订合同之后,hayden作为smart的负责人,与顾京墨一起,参加了甘南星的庆祝晚宴。
    所谓晚宴,出席的,不过就是他们三个,加上一个顾伯琅。
    四人的卡座,安排座次的时候,顾京墨有点犯难。
    如果她带着伯琅,让hayden和甘南星并排坐,似乎有些不妥。
    如果hayden和甘南星面对面的话,就要让甘南星照顾伯琅,似乎又有些不妥。
    但是如果让她去和甘南星坐一起,那就似乎更不妥了。
    甘南星和hayden都看出了顾京墨脸上的纠结,但是两人默契地没有出声,都带着一点期待的看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反而是顾伯琅,完全没有注意到几个大人之间的暗潮汹涌,拉住甘南星的手,朝着坐在了左边的位置里。
    顾京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真不愧是我亲儿子。
    hayden和甘南星对视一眼,脸上都带着客套的笑容,眼神里则有着一闪而过的失望。
    不过甘南星是真的失望,而hayden,则纯粹因为看热闹的八卦之心被无情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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