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正是镇上传的沸沸扬扬,喝了野山莓酒多活一年一年差点儿长生不老的高富贵,他去找老大夫软磨硬泡的,得知拿出神仙酿的是上谷村的卿哥儿,就做了马车巴巴找来了。
    还别说,这个野山莓酒当真管用,高富贵以前病歪歪眼看着脖子以下都进了棺材,可这些日子坚持喝野山莓酒,脸色红润了不说,身上也有劲儿了,他爹喜的不行,最近正张罗着说亲,高富贵烦得不行,就赶忙出来找柳爻卿。
    已经打听出柳爻卿就在村子里,可看着他那些个家人,实在是……味道难闻,就连拉马车的花马都自个儿跑得远远的。
    “咱们还去不?”车夫就问了。
    “去,怎么不去?”高富贵本来也觉得膈应,但是他转念一想就想通了。他们家产业多,他爹年轻时候又是个风流鬼,没少往家里娶哥儿、媳妇,内宅里那些龌龊事,有些可比这个恶心多了。
    板车推进家里,李氏一看就难受了,她阴狠地看向柳全锦,说:“老三,这是谁干的?”
    “我爹哪里知道,他又不是神仙。”柳爻卿搬了个板凳坐在院子里,怀里抱着二哈,上上下下的撸着毛,这会儿就笑嘻嘻的开口了,“我大伯是做了亏心事,被神仙敲打哩。”
    “就你嘴皮子利索。”李氏恶狠狠地说了句,就吩咐厉氏和小李氏烧热水,叫柳全锦帮着在炕上铺了稻草,扶着柳全福上炕躺着。
    李氏单独进屋,取了些精米,亲自放在小灶上熬。
    这大辣子草没得解,若是小孩子还能灌水,大人就只得忍着拉三天。村里头都知道这玩意不能入嘴,可柳家这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儿了。
    卷了汗烟,柳老头吧嗒吧嗒地吸着,坐在上房屋檐下面,看了眼柳爻卿,没说话。
    大房屋里没了动静,但没过一会儿柳全福就跑出来,往茅厕跑,还捂着腚,跑的身上的肥肉一颠一颠的。
    “老大和忠哥……”柳老头犹豫片刻,还是想跟柳爻卿说道说道,“你有啥事掰扯就掰扯,可不能用大辣子草,这个弄不好要死人,到时候咱们家的名声,你的名声……”
    听着柳老头说话的语气,柳爻卿就忍不住想笑。
    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头子,还以为自己每回都是对的,他说话的时候也不想想,最先错的是柳全福和柳爻忠,为啥现在一副柳爻卿做错了的语气,还想着叫他跪地认错以谢柳老头的教导之恩?
    这家里头的公平本来就没了,现在隐约间黑白还要颠倒,真叫人心酸。
    “阿爷,大伯和忠哥要卖钰哥儿,你得先去跟他们掰扯掰扯,该惩罚的惩罚了,再回头跟我说大辣子草的事儿,行不?”柳爻卿笑道。
    柳老头噎了一下子,却还是道:“你这孩子,他们是他们的事,你是你。将来你嫁到外头,还是咱们柳家的脸面,那种事……”
    “阿爷你就是不想说大伯和忠哥的错呗,心疼他们了。那你咋不心疼钰哥儿,他要是真给卖了,以后再见到他说不定就得缺胳膊少腿没了命。咋?阿爷你莫不是偏心偏的丧了良心,要叫钰哥儿去送死吧?”柳爻卿板着脸,一条一条的说,“这事儿谁对谁错阿爷你还不明白,叫我说道清楚?实在不行咱们就叫村里大家伙儿都来评评理,看看他们是说我不对,还是大伯不对。”
    “公道自在人心呀,阿爷。”
    说完了,柳爻卿也不去等着柳老头说话,转身回屋。
    抽了口汗烟,柳老头心里难受的厉害,他自觉是为了柳爻卿好,也没说柳全福不对,可真要叫他罚柳全福,这回大辣子草难道还不够?
    “卿哥儿在家吗?”花马停在门口,车夫跳下来喊了一嗓子。
    这里头有人跟从粪坑爬出来似的,身上的味儿还在,花马能闻到,他回头看了眼自家主人,眼神疑惑,搞不通这股子难闻的味儿有啥好追过来的。
    正好兴哥端着热水出来,听到了就冲着三房屋子喊,“卿哥儿,有人找你哩。”
    第23章 大家的金手指
    来的人是高富贵,柳爻卿早就预料过,老大夫那边能透露出来,也是他点的头。
    镇上的大户,地主,家里头良田数不胜数,这个高富贵又常年病歪歪,哪怕是村里头基本不去镇上的也都耳闻过,柳老头也是如此。
    这应当是贵客了,柳老头就想好好拾掇拾掇,叫李氏做几道好菜,先把人好好招待招待再说。
    “家里头乱的很,咱们都去哲子哥家里头吧。”柳爻卿这时候就说话了,还转头看向僵着脸的柳老头,面带笑容道,“阿爷,你在家里头看着大伯和忠哥吧,我叫我娘和兴哥去哲子哥家里拾掇酒席,叫我爹去作陪,你说咋样?”
    柳爻卿这都开了口,高富贵就站在那里看着,柳老头就是再厚的脸皮也不能说自个儿去吃酒席,只得叫正忙活着提水的柳全锦换件干净的衣服,一块儿去哲子家里,还得嘱咐几句叫他说些好话。
    厉氏和兴哥也跟着出了门,一路去了哲子哥家里,就忙活开了。
    躺在炕上正看着柳爻卿笑嘻嘻的出门,柳全福气的咬牙切齿,这要是他没病没灾的,高富贵来了还不得他作陪,现在倒好,人家高富贵都进了门,又给柳爻卿给弄走了。
    灶房里李氏专注的熬粥,她得把这粥熬上几天几夜,等柳全福不拉肚子了给他喝了补身子,得时时看着火候,小心糊锅,顾不上其他。
    小李氏原本就站在旁边帮着舀热水,这会子厉氏给叫走,还捎带着把沈氏也扒拉走了,就她一个,又是提水,又是烧热水,还得把热水提到屋里给柳全福洗澡,直接就垮了。
    这热水澡,恐怕得半夜才能洗上,还是柳老头看不下去,帮着提水……
    苏七他们和钰哥儿都没在哲子哥家里,跑到山脚采野菜去了。柳爻卿带着高富贵进门,就叫秦三叔和柳全锦陪着他,还特地开了一个陶罐,倒出野山莓酒。
    “哲子哥,这是咱们的大客户哩。”柳爻卿拉着哲子哥小声说,“咱们这些野山莓酒要是都卖了,那得许多银钱。回头你也过去作陪,要是高富贵问野山莓酒的价钱,你就说只有卖给他是一两银子一罐,要是卖给旁人,那要涨价的。”
    眨了眨眼,漆黑的瞳孔中全都是柳爻卿笑眯眯的脸,哲子拉他的手,小声说:“那他要是问,我说多少银子?”
    柳爻卿左右看了看,叫哲子哥低头,凑过去耳语:“还是一两银子,不过用更小的陶罐装。”
    “我晓得哩。”哲子哥说着,走到门口突然转身回来,又拉了一把柳爻卿的手,问:“卿哥儿你不上桌吗?”
    “我得去厨房,叫我娘把菜整治的好看一些,你快去吧,别叫我爹乱说话。”柳爻卿把哲子哥推到门外,也没注意自己的手被拉了好几次哩。
    柳全锦脑子里就只有柳老头灌输的那点子东西,叫他折腾柳爻卿、厉氏行,跟高富贵这样出身的人对上,那就基本不开口说话,要么就是笑着附和,根本不需要哲子注意啥。
    清脆可口的野菜只用热水烫一下,拌了猪油和小葱、野蒜,推得慢慢的端上桌。大块大块的鸡,红烧了,一块块油亮油亮的,比起平时炖的看着就要有食欲,还有看着不起眼,但是里头却夹着馅儿的粗面饼,咬一口,那叫一个唇齿留香。
    高富贵平时只能吃一碗饭,这回愣是吃了平时的三倍,撑得差点走不动道儿。
    最后野山莓酒价钱定了下来,跟柳爻卿说的一样,高富贵要靠家里头的关系往府里送,除了留下自个儿喝的,全都搬走,留下一半的银钱作为定金。
    这些个定金,柳爻卿当着柳全锦的面给哲子哥拿着。
    送走高富贵,柳爻卿进了灶房端出一碗肉,都是炒菜的时候单独盛出来的,挡着柳全锦的面说,“这些个给阿爷当下酒菜。还有这小陶罐的野山莓酒,也是给阿爷的。”小陶罐的野山莓酒给柳全锦抱着,柳爻卿还没打算回去,就叫兴哥跟着厉氏和柳全锦回家。
    走在路上,就有不少人问柳全锦,“那镇上的王少爷,找你们家卿哥儿啥事啊?”
    这会子柳全锦就觉得满面红光,倍有面子,“就是野山莓酒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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