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兰将“李信”这两个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沉默良久,然后忍不住抚着羊皮卷大笑,“难怪难怪!”
    “好小子!”
    “原来就是他!”
    原来李二郎,原来天天折腾自己的这个小郎君,原来在并州郡守府上和他撞了两次的小贼,就是舞阳翁主的新婚夫君。
    阿斯兰捂着被李二郎差点刺中的心脏口,笑得手发抖:原来舞阳翁主就是他女儿,李信就是他女婿。这个女婿,实在是……阿斯兰大笑:“好!”
    左大都尉站起来,与众人道,“咱们再去杀他们一回合!”
    他倒要看看,自己这个女婿的本事,极限在哪里!
    他的女婿已经走了。
    李信不折腾阿斯兰了,转去间接折腾乃颜了。
    乃颜依旧倒霉着。
    病好了,他终于追上闻蝉的大部队了。实在是因为舞阳翁主的车队走得太慢了,又是访问亲戚,又是安抚百姓的。乃颜跟在后面,就看着舞阳翁主让人记这个查那个。关键是她的侍卫始终不离身,她的侍卫就是离身了,还有五大三粗的、闻蝉指挥不动的军士跟着她,一步不肯撤离。
    军士是李信留下的。
    闻蝉气恼了好久,气他们不听自己的话。她长这么大,下人们就没忤逆过她的意思。偏偏这些人……但是李信留下的人,闻蝉根本没办法,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乃颜跟上闻蝉后,近不得翁主的身,最大的成果,就是装了个乞丐,从翁主手里领了一块麻饼吃。但就是这麻饼他也没吃到口,因为跟着闻蝉的军士觉得乃颜不像是乞丐,当着闻蝉的面没说话,过后追上去,把乃颜揍了一顿。为了不暴露武功,乃颜默默忍受。
    乃颜一瘸一拐、半条命都要丢了地继续跟着闻蝉。
    某天,他终于等到了机会!
    舞阳翁主上了一座山,让当地向导介绍着这座山,山间忽然冒出一大群的山贼。山贼们围着他们,嚣张吆喝,“想从此山过,留下买路钱!”
    众人大惊。
    齐刷刷抽刀,围住中间的闻蝉。
    青竹愕然:“咱们又遇到劫匪了?”
    闻蝉不说话,抬眼,往山贼们身上看去。她忽然定住了目光,看向高处山石上洒然屈膝而坐的郎君。她看到青翠浓郁,风如海潮般涌来。而时光静谧如流水,坐在山石上的郎君,在一众长剑宽刀中,巍然不动地俯眼看着她。
    他眉眼轩昂,带着懒意,冲她扬起钩子一样撩人的笑容。
    时光好像在一瞬间轮回。
    回到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
    山中,人中,他坐在高高的山石上,不知道打量了她多久。
    闻蝉的呼吸滞住,心脏开始狂跳。
    远远吊在身后的乃颜开始激动,准备摩拳擦掌大干一场:好不容易碰到翁主遇贼了!自己一定要在打斗中救翁主!好摸到翁主身边!
    他往前一步,几乎要冲下山去,看到舞阳翁主扬起了笑容,冲着山贼们笑得特别好看。她长身玉立,眼睛清澈而明亮,“表……”
    她喊了一个字,红着脸,眉眼若春水,羞涩地走上前。山风中,女郎娇美如花开,裙裾微扬,硬生生改了口,“夫君!”
    乃颜脚下一趔趄,差点被自己绊倒,从山上滚下去。
    ☆、第134章 1.0.9
    李信洒脱无比地坐在山石上,他带来的军士们穿得破破烂烂,乍一看还真像是没有正规衣着的山贼们。李信长奔千里来迎闻蝉,在山上等着她,便看她一行人磨磨唧唧地在山中行走。山雾如云衣般盘桓,重重叠叠的浓绿色被雾气遮掩又显出。而那山间的女郎,置身于高山长林中,像是一片粉白色的花瓣般,在绿色中穿越,渺小又动人。
    她抬起露水般清莹莹的眸子看人,李信就忍不住心口狂跳。
    闻蝉越来越美了。
    她那极致的美色,撩得人全身发痒,如百爪挠心般。
    这么个美人,还跑出来走来走去。现在世道多乱啊,她仗着自己那三脚猫功夫的侍卫,就敢这么胡来吗?
    李信起了戏弄闻蝉的心,想吓吓她。
    他让自己的人装作劫匪山贼的样子,就像自己第一次与闻蝉见面时那样。起码要给闻蝉一点教训,要让她知道外面多危险!没事时少出来晃!
    众人整装待发,伏在山间跃跃欲试,跳出来吓唬那个女郎。结果李信自己掉了链子,他也跟大家一起看着山下越走越近的闻蝉。看着看着,他就看出神了,就任由人推了好几把,也不舍得吓闻蝉了。
    他心里软下去,心想吓坏了我家知知怎么办?
    李信不管内心如何柔软,面上向来是雷打不动的淡然。他坐在山石间,俯视着下方被人包围住的闻蝉一行人。众人只以为他另有计划,也不去管他了。不料闻蝉抬起头,充满惊喜地叫一声“夫君”,李信脸就绷不住,露出了笑意。
    他眼睛明亮,霍的一下站起来。
    郎君高声回应闻蝉:“卿卿!”
    众人:“……”
    闻蝉:“……”
    郎君站在石头上,笑得露出白牙,几下间从白带般绕山的溪流上跳了下来。他大声喊“卿卿”的时候,闻蝉呆了片刻,恍惚觉得他在喊“亲亲”。时成婚夫妻,夫郎多称呼女郎小名,或“女君”,或“卿”。写信时深情一点,称呼“卿卿”。盖是文人墨客甜言蜜语的表达爱慕的方式,没想到李信居然厚着脸皮就能喊出来。闻蝉脸更红了,小小地瞪李信一眼——他又对她如叫心肝宝贝般的胡言乱语!
    李信从石头上跳下来,正要与他心爱的妻子相认。一道黑影从马车中窜了出来,隐约看到黑色绸布一闪,笼子的门不知什么时候被啄开了。黑棕色羽毛的大鹰在半空中一盘旋,如闪电般一掠而走。它嘹亮叫着,冲向了李信。
    众人目瞪口呆,且见大鹰疾电一样俯冲而下,李信后退,却没甩开扑向他的大鹰。闻蝉瞪大眼看着,李信眯眼,没好意思刚见面就折人家的翅膀,所以他手被狠狠啄了一口后,也只是笑着甩了甩手上的血珠子。郎君扯着大鹰的翅膀,拔了几根毛,把在他手中挣扎的鹰晃了晃,笑道,“呵,见我还是跟见仇人一样。”
    他忽的松了手,大鹰可怜的翅膀在他手里晃悠悠地往下飘落几根毛,凄厉大叫着冲下去抢救自己的羽毛。李信随手抓过旁边军士腰间的剑,玉水飞流般,寒光倾泻而出。剑光无双,李信的气势更压剑三分。他将剑当做箭支用,往一个方向掷了过去。
    被寒剑扑面的大鹰绿豆要瞪成了斗鸡眼,吓得大叫。杀气冲来,本能占上风。大鹰飞快地扑腾着自己的翅膀躲剑,羽毛掉得更多了。然而那剑只是擦过它的小身子,继续往后飞过去了。
    闻蝉往前跑两步,心疼无比,“表哥!”
    李信怎么这么幼稚,一见面就欺负她养的鹰?!
    大鹰几乎是哽咽着扑入闻蝉的怀中,瑟瑟发抖,翅膀捂着脸,都不敢回头看身后的李信了。李信是混蛋,以前欺负它不手软,现在还是这样。而就在这边变故的同时,众人身后的山壁下传来一声扑通巨响。
    众人齐齐扭头,看到一个灰扑扑的青年被剑割破了衣袍,从山上滚了下来。尘土蒙蒙,山石滚在脚边。
    李信抱臂看着这个人。
    周围刷刷刷众兵器齐出,对准了滚落到地上翻身跃起的高大青年,“什么人?!”
    乃颜:“……”
    他灰头盖脸,目色沉沉地与李信对视一眼。他暗自提防这个自少年时期就剑走偏锋的郎君,没想到对方武功这么高,自己只是不小心动了下,都能被他听到动静,出剑试探。乃颜心中飞快转动,心想大都尉要自己去翁主身边,那翁主的夫君即使再难对付,自己也得硬着头皮上。
    得叫李信对他有好感啊。
    乃颜绞尽脑汁,觉得自己只见过李信一面。当年丘林脱里死时,乃颜作为一个小透明,没跟李二郎碰面。乃颜只记得前段时间,他被关在并州郡守府上时,李二郎似乎是在查什么,曾扒着瓦从上俯视了他一眼,然后就走了?
    唔,李信大约不认识他。
    旁边,闻蝉已经走到了李信身边,好奇地陪李信一同看那个被围在中间的青年。她怀里的大鹰再次记吃不记打,觉得小娘子娇弱的肩膀让它无法摆出威风来。大鹰试探地飞上李信肩膀,拿利爪扒拉了扒拉李信的衣服。李信笑着瞥它一眼,他手被抓了都没揍它,肩膀被扒几道伤,李信也不在乎。
    于是大鹰趾高气扬地狐假虎威,站在李信肩上,居高临下睥睨着那个傻大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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