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司恩听了漫不经心道:“我出银子,你办事。嫌麻烦的话,就到外面找人做就是了。”
    安草一听这话,心里又泛起苦来,他笑着劝慰道:“世子爷,外面的人毕竟不是府上的下人,手脚说不准就有不干净的,再者,府上上的小姐,少爷都金贵,万一给冲撞了就不好了。”
    韩司恩瞥了安草一眼,安草心中一凛,忙道:“世子爷放心,小的一定会把事情给办好的。”
    韩司恩嗯了声不再说话,安草瞅了瞅他没什么吩咐的了,便挖苦着脸离开了。安草走不久,便有人禀告,说是四小姐韩明珠和七小姐韩青云前来了。
    韩青云是三房文氏膝下的嫡女,她和自己的哥哥韩悦清一向跟在父母身边在江南,要不是老夫人大办生日宴,他们倒也不会回来。
    韩青云在江南习惯了,在江南,她母亲是家里的主母,家里所有人都听从她母亲的,而她是家中的大小姐,说一不二的,她过习惯了那种日子,是不大喜欢待在京城的,规矩实在太多不说,家里地位也不算高。
    只是有次她问题母亲什么时候回江南找父亲,被母亲用话打回去了,她心里隐隐有了个怕是回不了江南的感觉。
    文氏在回京时就和他们说过,可以和大伯父家的韩悦文走的近些,至于大伯父家的长子韩司恩身体弱,怕是活不长的,不要和他走的太近,以免老夫人不高兴。
    回到国公府,韩青云觉得老夫人眼里除了大姐韩青雪,根本没有她,她就算是再巴结也没用,再加上韩司恩现在也不像是个短命的,只要他活一天就是这国公府一天的世子,韩悦文怎么也成不了世子,所以远着近着又有什么区别?
    因此她在碰到韩明珠让人抬着一箱子东西前往方兰院去时,加上她心里想知道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便一起来了。
    碧华几人听到府上的两位小姐来了,自然是立刻前去迎接的,至于韩司恩,早就忘了昨天说要前去看望韩明珠的事情。
    碧华眼中的两位小姐,韩青云娇小玲珑,面容清秀,说话有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温软,而韩明珠则是明艳逼人,她出现的地方,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举手投足间又十分的端庄大气。
    站在她身边的人,在她的衬托下,如同凤凰和乌鸦,牡丹和乱草。
    不过不管心里怎么想,碧华脸上是没有半分区别的,她把两人迎入院子中。走进方兰院时,韩明珠就在悄悄打量这院子。在下人嘴里口口相传的董妈并没有在方兰院门外,而这处院子应该是府上最安静也是最偏僻的地方,据说是为了让韩司恩安心养病特意给他换的。
    整个院子不算很大,还没有韩明珠的院子大,而且很是萧条。韩明珠看到这般景致,想到当初在门口看到的自家哥哥瘦弱的身躯,心里又有些难受。
    也想起了她从天门关临走前,外祖母拉着她的手,不断的叮嘱她说,回到韩家,不要轻易和这个哥哥生气,如果这个哥哥在她面前说些难听的,也不要放在心上,远着些就是了,但不要就此心怀不满和怨恨。
    外祖母说这话的样子此刻浮现在韩明珠的脑中,她恍然明白,外祖母之所以说这话,是因为心里明白,韩司恩即便有世子的名头,待在韩家是在受罪,而她在外家是真正的享福。
    韩明珠和韩青云到了院子后,韩司恩正坐在杏树下喝茶,他身前的桌子上放着几碟子精致的糕点,看到她们,眼皮抬了抬,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韩明珠心疼自己的哥哥,韩青云看着韩司恩的脸,倒也没有十分的害怕。她在江南见过饿死的人,比韩司恩的脸要恐怖的多了。
    两人坐下,韩明珠让人把箱子放下,亲自打开后,低声道:“这是外祖母给哥哥准备的,都是外祖母比照着我一针一线做成的,往年路途遥远,没办法送来,这次我回来,外祖母便让我给哥哥带回来了,给哥哥留着做个念想。”
    韩青秀看了一眼,那箱子里是衣服,放在最上面的最小,针脚也不是很好,衣服小小的只有一点点,像是给刚出生的婴儿穿的,下面的衣服在一点点变大,满满的装了一箱子。
    韩青云撇了撇嘴,抬眼看向一边去了。
    韩明珠抚摸着这些衣服,想到了自己外祖母拿起针线亲自缝制这些衣衫的样子,突然感到眼睛有些酸酸的。
    第20章
    韩明珠的心底痛苦难过,韩司恩并没有特别的感同身受。
    他这是第三次看到这一箱子衣物了,他甚至知道那些衣物的口袋里,有着王老夫人给韩司恩准备银票,加起来也算是一笔巨额了。
    这一箱子衣服,是真正的那个韩司恩期盼的。王家老太太是疼爱自己的外孙外孙女,她当初能把韩明珠为由把她强制带走,因为韩明珠是个女儿。
    韩司恩是韩家的男儿,也是二房的嫡长子,是韩家的血脉,韩家为了自家的颜面也不会让王家带走韩司恩的,要不然岂不是坐实了他们韩家苛待子女的名声?王老夫人往韩家送了几个丫头照顾两个孩子时,韩卓已经成就了一身的好名声。
    但王老夫人也有自己的孙女孙子,她疼爱外孙,也疼爱自己的孙子。为了自家人的小辈的名声,她也不可能强制把韩司恩带走。
    所以韩司恩成了王老夫人心头的一块病,她身处后宅,看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后宅妇人的手段,养成一个人难,养废一个人太容易了。
    她心疼韩司恩,念叨着韩司恩,因为她什么都明白。不过韩明珠是她跟前长大的,所以她才会交代,如果韩司恩对韩明珠心有怨恨,就远着他点,这也是她的私心。
    这里没有对错,只有取舍。
    韩明珠之所以看到那些衣衫就难受,是因为她常年待在王家,得到的是王家长辈的宠爱,看到的是王老夫人的无奈。韩家对来她说,是一个对她十多年不闻不问的陌生地方,在她心里这里根本不是她的家。
    她常年累月听自己的外祖母提起自己还有一个亲哥哥,从自身家人无人询问的日子,也知道这个哥哥在韩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她也会心疼自己的这个哥哥,也会为外祖母的心意而难过。
    这是她的立场,她的取舍,没什么对错。
    只是那个本该欢喜迎接自己亲妹妹回府的世子已经死了,留下来的是这个散漫无聊没心没肺一心想赶快投胎,连活着都嫌弃的另类韩司恩。
    这些事韩司恩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他虽然不见的是个什么好东西,却也不会刻意的往别人心口上戳刀子。他能听人心,能清楚谁对他真好,谁对他假意。而当初的韩司恩没有这种能力,他分不清,他身边没有长辈指导,没人真心相待,所以他一直病着,直到死亡。
    这辈子王老夫人和韩明珠仍旧是他的亲人,这点不会变。只是让他掏心掏肺的对她们,那也是不可能的,他终究不是这个时代的韩司恩,不是和这些人有血脉关系的那个人。
    这是韩司恩的立场,也没有对错。
    不过就像当初在门口随意帮了韩明珠一把一样,如果他遇到了什么入不了眼的事,看不惯入不了眼的人,还是会动动手的。
    没办法,他死了太多次,这辈子是看不惯有人比自己还嚣张的。
    韩明珠知道这里并非是西疆天门关的外祖母家,不是她可以任性的地方,也没有人能像外祖母那样护着她。
    她若是哭出来还会被人抓住把柄的,说是对家人不满,对她对韩司恩都不好。于是她合上了箱子,看着韩司恩轻声道:“哥哥你就收下吧,这是外祖母作为长辈的一点心意。”
    韩司恩无所谓的点了个头,韩明珠以为他会拒绝的那颗提着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只是突然间,在场的人都不在说话了,韩司恩这个当主人的不开口,韩明珠不知道说什么,韩青云更是前来凑热闹的,不会去主动找话题,几人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说到底,他们三个对彼此来说都是陌生人,韩青云从江南回来,从来没有见过韩司恩,更不用说韩明珠了。韩明珠刚刚从西疆天门关,没见过自己的亲祖母,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没见过自己的亲哥哥,更不用提这个所谓的妹妹了。
    他们本该是很亲近的人,却在这一时刻找不到话题聊天。韩明珠有几次张了张嘴,但最终都没有开口,因为她不知道韩司恩平常做什么消遣,不知道该和韩青云聊弹琴还是作画,所以她在这个时候只能保持沉默。
    在这种静默中,韩青云突然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因为好奇心而来这一趟,因为实在是太没意思了。
    然后韩青云便站起身,以自己的母亲要教导她为由,提出了告辞。韩明珠便顺势跟着韩青秀一同离开了。
    虽然韩司恩是她哥哥,但男女七岁不同席,他们已经过了可以自由交谈的年龄,所以该避的地方还是要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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