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涛道:“秦将军……不瞒顾姑娘,不管外人怎么说,我们兄弟俩对他都心服口服。如果不是因为母亲身体不好,病床前离不开人,我们兄弟早就去投军追随他了。”
    白家两兄弟能干又肯干,如果没有老母亲拖累,家里日子应该红红火火,而不是现在举步维艰。
    毕竟白母吃药,也是很大的一笔开销,这些顾希音也都了解。
    白浪眼中露出遗憾之色,双手握拳道:“哥哥说得是。名声算什么?秦将军把蛮子打得落花流水的时候,怎么没人说他一句好?当时我舅舅在边境贩卖皮草,说如果不是秦将军,中原都保不住了,现在舅舅家还供着秦将军的长生牌位呢!”
    顾希音其实也听过这件事情,但是今日再听人提起,心中更多唏嘘。
    秦骁死得,太不值了。
    没有马革裹尸,最后死于自己人之手,憋屈。
    再者由此可见,长生牌位这种东西,实在是骗人的,并没有什么用。
    秦昭今年,也不过二十左右?
    “既然如此,我也直说了。”顾希音深吸一口气,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两人恰好是秦骁的拥趸,如果不是这样,恐怕还要多费唇舌,“秦将军不在了,救命之恩却不能忘。我得为他做点事情,但是我肩不能担手不能提,所以要请你们帮忙。”
    “姑娘尽管说。”
    “我想让你们烧了秦将军的遗体,然后沉河!”顾希音一字一顿地道,目光坚毅而决绝。
    虽然知道古人重身后事,但是她相信,秦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与其让他的遗体为千万人唾弃、侮辱,不如让他永远地消失。
    兄弟两人都很聪明,又胆大心细,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白涛道:“姑娘你放心,这件事情交给我们兄弟了!就算没有姑娘的话,我们原本也该这么做的,只是没想到而已。姑娘所言甚是,与其让秦将军死后受辱,不如让他入土为安。”
    “嗯?”
    顾希音愣住了,她什么时候说过入土为安了?
    这件事情操作起来可就麻烦了。
    白涛耐心解释:“姑娘想的是很好,但是焚烧之后,恐怕要飘在河上……”
    顾希音:“……那要不绑上两块大石头?”
    “那对秦将军不敬,而且在河底,也委屈了秦将军。我们兄弟俩,想带个活人出来难,但是尸体的话,还不在话下。”
    顾希音有些急了:“人已经不在,不值得你们以身涉险。按照我说得来吧,你们和秦将军没有什么交情,为他做到这一步,他地下有知,也会感激的。”
    让两人去放火,她已经很愧疚了。
    白浪眼中露出绝对的自信:“姑娘不必担心。我和哥哥心里有数。我们从小在水里长大,这点事情还是能做到的。哥,我们先放火,然后趁乱偷出来,如何?”
    “好。得找个密封好的坛子装桐油……再就是上岸以后怕遇到人,还得提前踩好墓地,又不能被人发现……”白涛竟然开始和弟弟商量起了细节。
    顾希音一时之间插不上嘴,心里却十分感动。
    仗义每多屠狗辈,这份恩情,她得记住。
    临走之前,顾希音坚持留下二百两银子,而两兄弟说什么都不收。
    白浪年纪小些,尤为激烈:“姑娘对我娘有救命之恩,难道我们兄弟就钻到钱眼里了?再说是……的事情,我们原本也义不容辞。”
    看着他一脸被侮辱的样子,顾希音笑道:“我明白你们都十分仗义。但是我如果连银子都不出,那我欠秦将军的恩情,又怎么还?收下吧。”
    一大家子老老少少十张嘴,又有个药罐子,太不容易,至今还住在这么逼仄的地方。
    顾希音要两兄弟做的是掉脑袋的事情,不想亏欠他们太多。
    换言之,就算他们出事,两百两银子也够一家人生活个至少四五年。
    白浪还在推辞,白涛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拱手行礼道:“如此我就厚颜收下,多谢姑娘了。”
    白浪惊呆:“哥,这银子,咱们怎么能收啊!”
    白涛道:“非是我见钱眼开,而是顾姑娘诚心要给,我们推辞,让她心中难安,此为其一;其二,我也有自己的私心,得了这笔银子,家里几年开销都有了。你在家里照顾,我想出去走走。”
    “哥,你要去投军!”白浪立刻明白过来,“我也要去!”
    “不行,你要照顾家人。而且现在也不知道秦家军都分散到了哪里……算了,总之多谢顾姑娘。白涛说句托大的话,日后若是有出息,定肝脑涂地,回报姑娘大恩。”
    顾希音笑道:“白大哥日后必心想事成。如此我就先走了,一切拜托你们,也一定以自身安危为重。死了的人,不管身份几何,都比不过活人。”
    在能力所及范围内,她愿意为秦骁做些事情,但是这是建立在风险可控的基础上。
    白家兄弟何尝不明白她的意思,都郑重答应。
    顾希音又道:“就你们两人吗?需不需要找人帮忙?我倒是认识个花船上的……”
    “姑娘,我们兄弟二人足以,此事不宜有第四个人知道!”白涛冷静道。
    听他这么说,顾希音也就没多说什么,心中愈发感念兄弟二人的仗义。
    白涛说事成之后去给她送鱼,事情算是彻底敲定下来。
    从白家出来,顾希音又去勾栏里听人说书,然后又去采买了些东西,在淮河河堤上看了一会儿,才雇马车回去。
    所谓马车,也并不是有钱人家的华盖马车,而近似于平板车,三百六十度观景豪车,绝无遮挡那种。
    顾希音并不挑剔,甚至觉得秋高气爽的天气里,坐着这样的马车,仰望高天或者欣赏层林尽染,也是美好的享受。
    可是当她意识到身后似乎有人在跟踪的时候,心情顿时不美好了。
    不仅不美好,还有些慌乱,无数念头闪过脑海。
    好在有车夫在,而且天色还没黑,路上也不少人,才让她不至于太担忧。
    马车一直把她送到家门口,一人一狗早已听到声音在门口等她。
    第21章 看错了顾姑娘
    “九哥,快过来帮忙搬东西。”顾希音一边给车夫付钱一边欢快地道,眼尾却不动声色地扫过身后,那种被跟踪的感觉依然在,却还是没看到人。
    等徐令则上前搬着酒坛子,顾希音笑着凑过去:“小心些,上好的梨花白,一两银子呢!”
    然后她飞快地在他耳边道:“九哥,有人跟踪我。”
    徐令则只觉得耳垂有热气吹过,似乎还带着少女的芬芳气息,身形一僵。
    而顾希音把这种僵硬理解为对跟踪之人的忌惮,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徐令则这么紧张,难道真的被人发现了?
    他们药丸!
    饶是自己已经心如擂鼓,顾希音还得安慰徐令则。
    她踮起脚来,手环在他腰上,下巴抵在他肩膀上撒娇道:“一天没见都有些想你了呢!”
    徐令则感受到某种柔软的碰触,整个人都不会动了。
    “九哥别紧张,他们未必能认出你来。”顾希音道。
    徐令则闷声道:“你一个未婚姑娘,对我搂搂抱抱,如果真有人,才会觉得不对。”
    顾希音顿时像触电一样放开他,往后面看了看:“没人?”
    她相信徐令则比自己更耳聪目明,否则他也活不到现在。
    马车车夫已经把脸别过去,没好意思往这边看。
    “没有。”徐令则提着酒坛往里走,不想让她看见自己面红耳赤的模样。
    而“始作俑者”顾希音则完全没再注意他,困惑道:“真是我太敏感了?”
    她刚才满脑子想得都是如何迷惑“敌人”,第一反应就是假装夫妻,毕竟如果真是秦骁的人,还来不及在村里婚娶,哪有时间想自己的打扮?
    有惊无险就好。
    一整锅包子都已经被吃完,顾希音进屋后就忙着洗手做饭。
    看着灶台边上整整齐齐摆好的柴火,她十分满意。
    徐令则这个人,眼里有活,并不把她的付出当作理所应当。
    她做饭,他烧火;她杀鸡,他拔毛;而且挑水、劈柴这些粗活累活,他也主动承担。
    她之前以为他是秦骁,一定是脑子进了水。
    久居高位的人,怎么能做到如此细致,顾及别人感受呢?
    顾希音晚上要做铁锅炖鱼贴饼子,把鱼下锅之后,她把和好的玉米面团成团子,动作轻巧地往锅边一拍一个,黄澄澄的玉米面饼子顿时齐齐整整地贴在锅边,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九哥你不知道我这一路上担惊受怕的……”顾希音一边忙活一边惊魂未定地道,也是想借此遮掩自己尴尬的“昏招”。
    徐令则道:“你不用为我担心,我暂时很安全。”
    顾希音想了想:“是因为秦将军没了,所以暂时放松了对你们的搜查?”
    “可以这么想。”
    “那九哥你有什么打算?”
    “明年春天我再走。”徐令则看着她的表情,“给你添麻烦了。”
    “没什么麻烦的。”顾希音举着手,指间都是玉米面,小心翼翼地问,“那在此之前,你有什么要做的吗?我没有别的意思,需要我帮忙尽管说。”
    徐令则沉默地摇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顾希音眼中……忧心忡忡。
    她在担忧什么?
    这个问题,没过多久他就明白了。
    因为谢观庭回来了。
    徐令则盘腿坐在炕上,怀里抱着顾崽崽,顾长泽和谢观庭围着桌子吃饭。
    顾长泽心满意足道:“顾姑娘今天把饭菜放在锅里,还有热乎气呢!要不我真想生火热热,这鱼凉了可不好吃。这饼子我竟然从没吃过,焦香!”
    谢观庭面色虽然有些凝重,但是一点儿也没耽误他抢饭吃的速度。
    “观庭,你尾随顾希音做什么?”徐令则问。
    谢观庭徐徐道:“我并非有意尾随她,只是回来想在县城办点事情,意外、遇见了她。看她行迹鬼祟,担忧您的安全,这才偷偷跟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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