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头看了眼那府衙大门,魏云清道:“我们还是快离开这儿吧!万一李卓他们后悔追来,我们可逃不掉!”
    杨奕一惊:“他、他还会追来?”
    “说不好的。”魏云清不太相信李卓的人品,沉着脸道,“谁知道他品行能败坏到什么地步呢?”
    魏云清这话却让杨奕想到了别的地方去,他的眼中骤然闪过一丝沉痛,低声道:“云清姐姐,昨日……委屈你了。”
    “什么?”魏云清没明白杨奕指的委屈是什么,正要细问,忽听身后马蹄声响,吓得她心底发凉,赶紧回头一看。
    李卓正带着轻骑兵向她这边跑来呢!她还真是乌鸦嘴了一次!
    魏云清条件反射想跑,可人家骑马,他们走路,多跑几步也就是极限了,能跑得了吗?
    因此最终她只是忧伤地站在原地,怒瞪那个骑马前来的身影。
    “李大人,原来你真是这样一个背信弃义言而无信的小人!你如此品行,怎能服众?”魏云清大义凛然地呵斥道,抬头挺胸浑然不惧。
    李卓却呵呵一笑:“我哪儿言而无信了?我答应放你走,可没说不再抓你一次。”
    文字游戏!她刚才出来的时候,居然漏想了,忘记跟李卓再确认他不会再抓她!当时看他在他的亲兵们面前下不来台,她只怕让他恼羞成怒,就什么都没多问赶紧带杨奕跑了,可没想到他还有后招!
    李卓此刻却笑得相当愉悦。方才被她一通设计,他也差点被骗过了,最后他假意做出怒极却不得不遵守约定的模样放她二人离开,其实早想好了再追过来。
    所谓的兵不厌诈,他便好好教她一教!
    李卓武力值比她强,又比她无赖,她能怎么办呢?
    乖乖地跟李卓回去就成了魏云清唯一的选择。
    但这回,魏云清没意见,杨奕却怒气冲冲地挡在她跟前,死死地瞪着李卓,好像他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一般。
    魏云清吓了一跳,虽说被李卓抓回去她也很郁闷,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之后她也不是找不到逃跑的机会。但若杨奕一时冲动暴露了什么,引得李卓对他们更为戒备,那情况就麻烦了!
    “阿奕,你快退下!”当下,魏云清便扯住了杨奕的袖子,把他推到了自己身后,不给他直面李卓的机会。
    杨奕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想开口说些什么,又想到之前魏云清的叮嘱,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最终低着头站在魏云清身后不吭声了。
    感到杨奕的抵抗消失,魏云清心中的焦躁总算慢慢减少,她抬头看向李卓,之前的怒火仿佛烟消云散了一般,只淡淡笑道:“那李大人,咱们回去吧?”
    说完,她便牵着杨奕的手向刚逃出来的府衙回去。想到还在那里面的钱财,她忽然觉得这一趟回去也没那么难受了,这不正是拿回东西的好机会吗?她就不信了,李卓毕竟还要打仗的,真能那么空,一直盯着她不成?
    魏云清这识时务的态度着实令李卓大为赞赏,这姑娘虽不愿跟他回去,可也不会弄得无法收场,倒免去了他不少麻烦。他调转马头,反倒像是侍卫一般跟在二人身后,他的亲兵们自然也是鱼贯而上。
    刚回到府衙门口,魏云清忽然转头看向李卓,赞叹道:“李大人,你这马真漂亮,它叫什么?”
    “它还未取名,不如云清为它取一个?”李卓翻身下马,拍了拍马背。
    魏云清想了想道:“那就叫它‘石前踢’吧,面对石头也勇敢地踢下去,多勇猛啊!”
    李卓为这怪异的名字一怔,总觉得哪里不对,细细一想顿时哭笑不得,她这是咒他呢?他这马叫“石前踢”,不就是马失前蹄吗?
    “不喜欢吗?那‘歌国势’如何?高歌大宋国势强劲,无人能敌,多好的寓意!”
    李卓:“……”这回是“马革裹尸”,更糟了。
    魏云清微微一叹:“还是不合你心意么?”她仔细打量这匹马,最后道,“那就叫‘踏浪’吧!”
    李卓本以为魏云清接下来给出的名字照旧在咒他,未料这回倒是正正经经的。他这马四蹄上方各有一撮深靛色短毛,远远望去,确实有踏浪之感。
    “好!便叫他踏浪吧!”李卓满意地点点头。
    魏云清笑道:“既然我帮你的马取了这样一个相配的名字,作为回报,李大人你就教我骑马吧!”
    李卓视线一转,他们这都还没进府呢,她就在盘算着下回逃跑了?
    虽说李卓不想魏云清逃走,但其实他并不怕她的诡计百出,甚至还相当欣赏和欢迎,毕竟前方战事也轮不到他上场,他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陪她玩玩。
    要说李卓对自己的魅力也是有着相当自信的,上门说亲的人太多了,不过他不想过早娶亲让家里多个人管他,这才将说亲的事一拖再拖。他是家里的独子,母亲早逝,他父亲也管不得他,也就让他一直混到了如今。
    如今总算有了想要带回家去的女人,他也不想表现得太过强硬,多些相处时日,让她对他生情,心甘情愿和他回去,不是皆大欢喜么?
    “教你也不是不行……”李卓语气略缓。
    “嗯?你的骑术也不够好吗?那算了,我不学了。”魏云清飞快地接了李卓的话,拉上杨奕掉头就走。她怎么可能给李卓谈条件的机会?谁知道他的条件是怎样的?所以虽说要学骑马是她提出的,但她放弃得那叫一个坚决,丝毫没给李卓反口的机会。
    李卓:“……”
    他就这么默默地看着魏云清离开,一转头却见身边亲兵的目光中带着怜悯——他们家副将大人,可是被这姑娘吃得死死的啊!
    李卓眉头一竖,立刻便恢复了平日里张扬的模样,这些亲兵一见苗头不对,立刻收回视线尽量缩小存在感,免得被他迁怒。
    李卓这才满意,不疾不徐地向魏云清离去的方向追去。
    魏云清带着杨奕回到了先前住的小院子,她旁边住的房间没人住,便做主分配给了他。
    到午膳时间,李卓也过来了,他的亲兵们顺道带来了一道道菜肴。四菜一汤,有荤有素,搭配均匀。
    虽说李卓没招呼自己,魏云清却也没客气,拉着杨奕坐在外头的石桌上,喧宾夺主道:“李大人,你多吃点,别客气。”
    身边拿着食盒要走的小兵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这一笑顿时引来了李卓的一瞥,吓得他肩膀一缩,赶紧跑了。
    魏云清也没理,招呼完李卓就亲自给杨奕夹菜:“阿奕,好好吃饭才能长高。这里不比家里,凑合吃吧,别挑食。”
    杨奕倒是早就习惯了魏云清总先顾着他吃的行为,低着头闷声不吭地吃着。
    李卓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
    三人安静地吃完午餐,魏云清拉着杨奕在李卓眼皮底下绕圈走,消食。李卓坐在石桌旁,亲兵们已将午膳撤下,他虽面上不显,心里却还惦记着魏云清所说的学骑马一事。
    学骑马是她提起的,他也肯定她若会骑马,必定会偷马逃走。但直到此刻,她却再没有提一句学骑马之事。莫非正如射箭一般,她早已经学会,却故作新手,好从中琢磨些什么?
    魏云清让他吃惊的地方太多了,李卓一时间也看不穿她的底细,且想要看穿,实在不容易。她虽说将她的身世情况倒了个干净,但他却总觉得她还有很多事没说,说了的部分,真真假假也难辨。而她的那个表弟,或许可成为突破口。他记得,她和她弟从宣城大牢之中逃出来的那晚,若不是她为她弟弟自投罗网,他恐怕没那么容易抓着她。而从他跟这位表弟的接触来看,这位表弟似乎过于冲动,只可惜是个哑巴,不然他必定已从对方口中问出不少东西了。
    李卓正思索着,魏云清径直向他走来,疑惑道:“李大人,你不是大宋武将吗?为何整天无所事事的模样?你不用去领着大宋军人练兵,不用看看兵书军情什么的吗?”
    魏云清这话着实有些戳到李卓痛处。他自诩排兵布阵无一不精通,然而这回出征统领不是他,而是老将王贺,与他父亲不是一派,这前线打仗立战功的机会又怎会留给他?那王贺硬是以过于年轻经验不足为借口,将他调到后方。王贺乃是主将,在外全凭他的调遣,他又不要拥兵造反,自然只能带着少部分人退了回来,无奈地看着王贺将战功收入囊中。他倒希望大梁能有个足以一敌的对手,可这一路行来,他们势如破竹,甚至连大梁皇帝御驾亲征都被打了个全军覆没,想要王贺因战局吃紧而召他回去前线,实在是难上加难。
    这些事,李卓却不愿说给旁人听,只不屑道:“大梁军军备不整,战力空虚,又哪是我大宋军的对手?无需操练我大宋便能打败对方!”
    “大宋军果真厉害!”魏云清感叹道,随即话锋一转,“但我大梁皇上都御驾亲征了,定能打败你们!”
    李卓笑道:“云清,你被关在大牢里数日,却不晓得,之前大梁那没用的皇帝早已被我大宋打得全军覆没!”
    魏云清早想好了是过来套情报的,因此提前让杨奕待远点没让他过来,此刻倒也不怕杨奕听了这种骂他的话又生气冲动。
    “不可能的!”魏云清故作惊讶道,“我大梁军虽说有些是不比大宋军,可那毕竟是皇上啊,哪能如此轻易被你们打败?”
    “别说打败了,那大梁小皇帝都已死在了战场上。”李卓冷笑道,“连皇帝都死了,这大梁,迟早成为我大宋囊中物。”
    “不可能!”魏云清却摇头否定道,“一国之君怎么可能轻易死去?我不相信!”
    在李卓看来,魏云清毕竟是大梁人,她又不是普通的乡野村妇,有这样的反应他并不觉得奇怪。
    “只能怪那小皇帝太轻敌。”李卓道,说起大梁皇帝,他是一脸不屑,“大梁朝廷倒是对外宣称小皇帝人在晋阳,但谁都知道,那不过是个假人,为免士气一落千丈才故作如此布置。当初平崖谷一战,他被我大宋包抄断了后路,哪来时机迂回逃到晋阳?战场混乱,他早成了刀下鬼,倒是没能活捉他有些遗憾。”
    活捉敌国皇帝,放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一件可以名留青史的事。
    之前魏云清不是跟杨奕这个不称职的皇帝在一起,就是跟一点都不关心皇帝死没死的难民一起,之后干脆就在大牢里,那牢头又能有多少消息?因此这还是她第一次对整个战场的大局有个大略的了解。
    杨奕失踪甚至死亡的消息肯定早已传回了大梁朝廷,但不管是哪种结果,对大梁来说都是个极大的打击,此刻还在战时,若得知自己国家的皇帝都被敌人打死了,大梁必定军心不稳。在上头还无法确定杨奕生死的情况下,自然只好出此下策。但这瞒得了一时却瞒不过一世,而且大宋军又怎会不利用这个消息扰乱大梁的军心呢?估计大梁朝中如今掌事的人只剩下两种选择,第一就是把杨奕好好地找回去,就当他当时已经逃到了晋阳,第二则是果断宣布杨奕的死讯,另立新君。当然,不能说杨奕是被敌军杀死的,得说他是在晋阳病死的,能减少一些对大梁军队的打击是一些。这可是生死存亡的关头,做什么决定都必须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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