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双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紧握,再紧握,直到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也一点都不觉得疼。
    看着面前的那一棵大槐树,她的身体开始微微地颤抖。
    一种莫名的恐惧开始在她的心底蔓延。
    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悄然苏醒。
    而苏醒过来的东西,最终会成长为一株可怕的藤蔓,将她缠绕到窒息,最后将她拉下无边地狱。
    被这种恐惧笼罩的商月瑕再也不敢走近那棵大槐树,她再一次往后退去,但是这一次,在踉跄的两步以后,她的后背撞上了一个温热而紧实的胸膛。
    紧跟着,她眼前的景象被一只微微凉的大掌遮去。
    男人的手却自然而然地环住了她窄细的腰,将她箍在自己的怀里,低头在她耳边一字一句,用最沉稳有力的声音,坚定地说道:“哥在。”
    他在,他不会让她陷入任何的危险和痛苦。
    他在,是他给出的最温柔的情话。
    一瞬间,她的世界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他有意不让商月瑕看槐树,大掌遮的严实,她看不见一点点的光。
    但也不知道究竟是他微凉的掌心有着镇定人心的效果,还是听着那个人的声音,感受着后背上他胸膛里的心跳,让她觉得安心,总之这样的黑暗并没有带给她惊慌。
    恰恰相反,她急促的呼吸在骆名爵的陪伴下,渐渐地平缓了下来。
    两个人就这么在街头站了良久,久到商月瑕都觉得自己的眼睛被骆名爵压的有点酸痛,她才开口道:“哥,我们回家吧。”
    “好,回家。”骆名爵说。
    但是压在她眼睛上的却并没有移开。
    商月瑕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哥?”
    “过了街口,哥再松开。哥帮你看路,不会让你摔了的。”
    骆名爵带着她一点点地往前走,路过的一两个行人,还以为这小两口再玩什么惊喜游戏,只暗笑却不出声说话。
    骆名爵说到做到,带她过了街口,就松开了手。
    商月瑕缓缓睁开眼,因为处在黑暗中太久了,就连昏暗的路灯的光,都觉得有点刺眼。
    “哭了?”
    商月瑕揉揉眼睛,说道:“才没有,灯光刺的。”
    骆名爵静静地望着她,商月瑕熬不过他的目光,只得低着头开始踢脚边的石子。
    “月瑕。”
    “干嘛?”
    “看着我。”
    商月瑕抬头看着他,骆名爵蓦然俯身,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进,近到她甚至以为骆名爵要亲她了。
    “你可以在我面前哭出来。”他说。
    商月瑕的脸突然有点发烫,“我都说了,没有哭。”
    骆名爵认真看着她的表情,确定她已经没有什么不适了以后,才玩笑道:“哭了也没有关系,你就算哭了也好看。我就是看你小时候哭得那么好看,才忍不住想要保护你的。”
    回到庆芳苑的房子里,商月瑕就一头钻进了厨房里,开始给骆名爵做晚饭。
    今天的晚饭做的晚,所以也就简单了一点。
    但是月瑕为了让骆名爵营养均衡,还是很认真的做了三菜一汤。
    吃过饭以后,趁着商月瑕擦桌子的空档,骆名爵很自觉地挽起袖子开始洗碗。
    商月瑕看懵了。
    她才是那个月嫂吧?
    “放着我来!”她连忙走上去拦住骆名爵,说道:“这是我的活。”
    骆名爵的手上弄得都是泡沫,用手肘把月瑕顶开。
    “别闹,去沙发上好好歇着。”
    霸道到无以复加的语气。
    宠她,就是没有理由。
    商月瑕说道:“要是让被人知道你请来的月嫂白吃白住不干活,还让雇主洗碗,别人不得笑死你!”
    “咱两屋子里的事情,谁能知道。”
    让她做饭,是不想让她觉得自己什么活都没干,只挂了个虚名,回头再想不开,从自己这儿搬出去。
    现在她已经做了饭了,要是再让她洗碗,那他就不算个男人。
    这活,是他的。
    没的商量。
    商月瑕诧异地看着骆名爵,好笑道:“爵爷,你原来还是个居家好男人啊!”
    骆名爵眯了眯眼,语气里似有危险:“什么爵爷,你叫哥。”
    那个称呼都是他在外面打拼那些年,挣来了别人尊敬,别人才那么叫他的。
    可是他不需要月瑕的尊敬,他只要月瑕的亲近就可以了。
    骆名爵一双手在水槽里熟练地洗刷,看的月瑕有些诧异,“你以前洗过碗啊?”
    骆名爵漫不经心地说道:“出去的头两年,什么都干过。搬砖,拖地,这些都是最基础的,最早干的就是洗碗。”
    月瑕微微一愣,骆名爵又回头看着她说道:“你快去洗澡,天这么热,身上不黏啊?”
    北海城的夜风有点湿热,吹在身上说不上凉快,更多的是一种黏腻的感觉,她现在身上的确黏腻的难受。
    商月瑕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去房间里拿了一套衣服,进了浴室。
    门轻轻关上的一瞬间,月瑕靠在墙上,叹了一口气。
    第81章 很香
    月瑕跟着舅舅做生意的第二年,就开始跟着舅舅去巡查他名下的一些工厂。
    她记得在一个做模具的厂子里,有一个刚刚离开家,出来打工的少年。那个少年的年纪不大,十七八岁的样子,叫丁卢。
    丁卢体型偏瘦,看起来有点营养不良。
    因为他是厂子里新来的,所以大家什么活都交给他干,他总是最后一个下班。但也因为他的勤恳,他很快就受到了厂长的提拔。
    有一次她的衣服落在厂子里忘了取,回厂子的时候,正好看见了一群人在围着丁卢拳打脚踢。
    那几个人她认得,是厂子里的鸡肋员工。
    他们平时做事情不努力,还总爱欺负新来的。
    那些人打丁卢的原因很简单,丁卢被提拔上去的位置,本来是他们其中一个人的,但是没想到丁卢把他们给顶了。
    他们心里不服气,就找了一个机会,把他狠揍了一顿。
    丁卢被打的鼻青脸肿,如果不是她及时出现,说不定得被人打断几根骨头。
    那时候她年轻,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丁卢也说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也就没有声张。
    但是她没有想到,后来有一天,丁卢在核对货物的数量的时候,他身后的大架子突然倒了下来。一架子上,满是刚做好的准备出货的玻璃杯子。
    大大小小的玻璃杯连同大架子,就那么砸在了丁卢的身上。
    当时的动静很大,声音直接传到了接连的两个厂子之外,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大家把丁卢从架子下面救出来的时候,丁卢满脸是血。
    大家连忙把丁卢送到医院去检查,结果是肋骨断了两根,腿骨断了一根。他的脸也因为被太多玻璃片划破而毁了容。
    丁卢接连昏迷了两天,都没有醒过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丁卢没有瘫痪。
    那一批货是肯定出不了了,厂长跟不上单子,赔了一大笔。捅出来了这么大的窟窿,肯定要有人担这个责任。
    于是当初那几个群殴过丁卢的中年人就站了出来,说是丁卢违规爬上了架子,才会让大架子倒下来,毁了那一批货。
    丁卢还在昏迷,就被扣上了那么一顶帽子,踢出了厂子,还背上了一大笔他根本换不起的账。
    而那个举报丁卢的中年男人,却顺理成章地坐上了丁卢的样子。
    她悄悄将这件事情记下来,告诉了舅舅。
    好在舅舅是个开明的人,把丁卢找回来,把事情查了个清楚。才知道是那几个人,故意陷害丁卢,害的丁卢差点没了命。
    丁卢是运气好,正好遇上了舅舅这样的老板,没有置之不理,反而帮了他一把,才没有蒙上那种冤屈。
    可是骆名爵在外面的那些年,有这样的好运气吗?
    新人到哪里都会被欺负,干不好,会被老板骂。可是如果干得太好,又会被同事嫉妒陷害。
    现在骆名爵是风光回来了,大家见了他都要叫一声爵爷,多么体面的一个人啊。
    可是她根本都不敢想骆名爵在风光前,都经历过什么苦难。尤其是在她目睹了丁卢的事情以后。
    骆名爵刚才跟她说的那些话听起来虽然云淡风轻,但是除了他自己,估计没有人懂他是经历了哪些磨砺,才能如此举重若轻。
    她心疼他。
    厨房里的骆名爵在浴室门关上以后,也关掉了哗哗的水龙头。
    他双手支在洗碗槽边,嘴边扬起一抹轻笑。
    刚出去的那两年实在是不好过。
    以前在骆家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度日如年。但是真正到了外面以后,才会知道,家里就算待的再不舒服,那也是一个避风港。
    他刚去南翼不久的时候,为了养活自己,就找了一家大饭店工作。
    做最低贱的活,拿最低的工资——洗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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