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放心,奴才会好生照看陛下的。”李贵应下,恭送裴延离开。
    待轿辇行至瑶光殿,天全黑了。
    殿门口两盏宫灯亮着,裴延下了轿辇,刚走到门口,正好撞见往外走的陶缇。
    陶缇裹着一条雪白的狐氅,她身形娇小,毛茸茸的帽子一戴,显得一张巴掌脸越发小巧,脸颊有些红扑扑的,像个雪团子般。
    “殿下你回来了,我正准备去找你呢。”
    从中午听到昭康帝传位的消息,她这颗心就跟猫爪子挠似的,恨不得立刻跑到裴延面前仔细问问这事。
    左等右等,等到大晚上都不见裴延回来,她就有些坐不住了。
    裴延一眼就读懂她的心思,一把握住的她的小手,揣进他温暖的袖口,淡淡道,“别着急,咱们回殿慢慢说。”
    见他一进门就替自己捂手,陶缇心头暖暖的。她眨着明亮的眼眸,“嗯,先进去。”
    两人一起往殿内走,陶缇顺便吩咐玲珑准备一个鸳鸯锅,正好当晚膳。
    不多时,鸳鸯锅端上桌几,清汤是鲜香美味的菌菇底料,另一边不是麻辣锅,而是熬得香浓酸甜的番茄锅。
    “我中午吃过了麻辣火锅,寻思着晚上再吃容易上火,就用番茄锅代替了。”
    陶缇涮着新鲜的白菜叶子,说道,“我熬得牛油底料味道可香了,不过大晚上的吃太辣太油的,对肠胃不好。唔,我明日再做给你吃,保管你也会爱上那滋味。”
    裴延说了声好,轻笑道,“清汤锅和番茄锅也很好,我都喜欢。”
    隔着氤氲朦胧的烟气,陶缇迫不及待问道,“殿下,陛下真的传位给你了吗?他怎么突然就传位了?”
    裴延也不瞒她,一五一十的答了。
    这时,陶缇才切切实实的意识到,她的夫君真的快当皇帝,而她,也快要成为皇后了。
    夜深人静,两人沐浴更衣后,一起躺在床上。
    裴延依旧想着昭康帝与顾皇后的恩怨纠缠,迟迟未入睡。
    陶缇吃番茄锅吃撑到了,这会儿也没睡,她感受到裴延似有心事,小脑袋往他怀中蹭了蹭,柔柔问道,“殿下,你怎么了?”
    裴延拥着她,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雅好闻的香味,心神稍定,缓缓开口道,“今日父皇与我说了许多母后的事。”
    陶缇一愣,心头涌上满满的好奇,“唔,可以与我说说么?”
    裴延将她的小脑袋按在怀中,纤长的睫毛垂下,半阖着眼睛,低低的嗯了一下。
    他的语气低缓,嗓音沉金冷玉般,将多年前的那段过往娓娓道来……
    陶缇越听越精神,心情也越来越复杂。
    先皇后也太惨了吧。
    这强取豪夺又虐心虐身的画风,活脱脱一古早虐文剧本呀。
    陶缇虽与昭康帝接触的不多,但仔细想想,昭康帝这种人,的确也能干出这事。
    忽然,她手脚并用的抱住了裴延。
    裴延身子一僵,垂眸看向紧紧扒拉着自己的小姑娘,“阿缇?”
    陶缇将脸埋在他怀中,轻轻软软道,“还好你没变成那样……”
    裴延哑然失笑。
    是啊,他也无比庆幸。
    陶缇倏然又想起除夕夜里,裴延抱着她,请求她别抛弃他的事。
    难道也是因着顾皇后与昭康帝的恩怨?
    是啊,若顾皇后真是昭康帝强逼入宫中,那么裴延的诞生对顾皇后来说……并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可裴延又做错了什么呢?
    多年前,他不过是个稚嫩的孩童,本能的渴望着母亲的爱,可母亲却早早的撇下了他,将他一个人留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
    累赘。
    可抛弃的。
    一个不被母亲所期待,甚至是厌恶的孩子。
    裴延知道这些时,一定很难过吧。
    想到这里,陶缇鼻子有些泛酸,一颗心也软成一汪水。
    她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殿下,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第132章
    正月二十八,诸事大吉。
    这一日,太子裴延在金龙殿即位为帝,改年号为永宁,“昭康二十四年”变为“永宁元年”。
    前朝裴延忙忙碌碌,后宫的陶缇也没闲着。
    登基大典之后便是大封后宫,虽说东宫目前就她这么一个正妃,但该有的仪式搞起来还是很繁琐。
    除此之外,她还忙着搬家,从东宫瑶光殿搬去了离紫宸宫很近的未央宫。
    裴延特地命人将未央宫装潢了一遍,上上下下焕然一新,就连正殿门前挂的匾额,也是他亲笔御书,“未央宫”三个大字,龙飞凤舞。
    相比于陶缇从前住的瑶光殿,未央宫极大极宽敞,上承重檐庑殿顶,下坐五层汉白玉台阶,檐廊上是描金画龙凤的彩画,屋内更是金碧辉煌。寝屋三面还刷了椒墙,殿内的珠帘都是一颗颗浑圆光亮的南海明珠,入门两侧隔摆着高达五尺的红珊瑚盆景,更别说其他珍贵难得的摆件、字画、花草、桌椅等,一应都是极其华美精致的好东西。
    “阿缇,墙上挂的这幅图,是名家吴闵的《荷花鹭鸶图》吗!这可是有钱都难买到的宝贝啊。”
    “哇,这座锦绣牡丹图的缂丝檀木围屏,也绣的太好看了吧,怪道人人都说,一寸缂丝一寸金,真是绝了。”
    “欸,这边,这面墙上贴的是金箔花?!我的天爷呐,金闪闪的可真漂亮,等我以后发大财,我也这样干。”
    许闻蝉滴溜溜的打量着华丽的未央宫,惊叹声就没停过。
    看完一圈,她笑眯眯的对陶缇道,“阿缇,陛下待你可真是恩宠!这是把整个国库的宝贝都搬到你这里了吧?”
    陶缇懒洋洋的靠在榻上,手中捧着一盏桂圆银耳汤,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这宫殿虽然宽敞华丽,但这几日搬家可折腾死我了。明儿个我还得叫人新砌个面包窑。还有我瑶光殿后面种的那些果树,唉,本来今年夏天就能吃到桃子的……”
    “那有何难,你再找些树种来栽嘛。至于果子,你现在都是皇后娘娘了诶,还怕没有果子吃。”
    许闻蝉在一旁坐下,捻了块奶油松瓤卷酥吃,“话说回来,再过几日便是封后大殿了,你紧张不?”
    “紧张算不上,就是想到又是册封又是祭祖的,觉得累。”
    许闻蝉笑,“怎么感觉你最近越来越懒了。”
    “大概我的身体还在冬眠,等到开春就好了吧。”陶缇轻声道,又与许闻蝉开起玩笑,“倒是你的下巴好像尖了些,难道是相思使人瘦?”
    许闻蝉脸颊一下子红了起来,羞赧的咕哝着,“什么相思不相思的。”
    陶缇道,“算起来长公主一家也走了快三天了,不知道这会儿他们走到哪了。”
    景阳长公主一家本是打算正月十八就走的,但出了昭康帝让位这事,他们便又多留了几日,直到登基典礼结束,才离开长安。
    “应该已经出长安地界了。”许闻蝉应了声,生怕陶缇再调侃她,忙将话题转移到开分店的事上。
    张氏在洛阳的分店开得很是不错,所以她们决定再往别的州府开,拓展商业版图。
    一提到赚钱,两人都挺来劲。
    就这般一直聊到傍晚,天光转暗,两人都跟打鸡血一般,信心满满。
    临走时,许闻蝉问道,“你封后大典这么重要的事,张姨应该会从洛阳赶回来吧?”
    想到张氏前两天的来信,陶缇颔首,轻笑道,“嗯,再过两天就到了。”
    ……
    封后大典定在二月初六,张氏早两天赶到了长安,一同来的还有许久没见的卢氏。
    俩人一到未央宫,很是恭敬的朝陶缇行礼,嘴里喊着皇后娘娘金安万福。
    陶缇赶紧将俩人扶起,高兴道,“母亲,卢姨,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算来也有段时日没见到张氏,这一回见到她,面色红润,眉目舒展自在,再不见从前那古板沉闷之色,可见及时离开狗男人是个无比明智的决定。
    至于卢氏,大半年没见,还是那般温婉慈爱的气质。
    见着陶缇,她眯起笑眸打量着,夸道,“半年没见,皇后娘娘姿容更盛,这周身的气度也不同往日了。”
    这些天太多人夸陶缇了,无论是真心还是阿谀奉承的,天天被人夸,搞得她也有些飘飘然的。
    寒暄一番后,陶缇让厨房准备了羊肉锅子,仨人围炉边吃边聊。
    热气腾腾的铜锅氤氲着白色的雾气,羊肉的鲜美香味充满着膳厅,一侧的小桌上摆着各色调料,诸如花生碎、麻酱、剁辣椒、芫荽、葱末、蒜末、油盐酱醋等……
    “冬日里吃羊肉火锅最好了,暖身又滋补。”陶缇捞了个金黄色蛋饺到碗中,羊汤鲜美,蛋饺在里头煮过,外皮吸饱了汤汁,咬一口,外酥软,里头的荸荠芹菜肉馅口感丰富,咸香多汁,肉馅里的汤汁暖暖的流在舌尖,鲜美的恨不得将舌头咬掉。
    “这羊肉好,半点不膻,还格外鲜嫩。”
    “里头的炖萝卜也不错,又面又甜。”
    张氏和卢氏也没开始那么拘谨,端着碗大快朵颐起来。
    用过一顿羊肉,三人神色餍足的坐在暖榻上喝茶闲聊。
    卢氏捧着茶杯,看着此情此景,忽然有些晃神,淡淡道,“刚才一瞬间,我仿佛回到了多年前……”
    张氏微愣,眉眼间的笑意凝结,须臾,扯唇轻笑,“是啊。”
    从前,她们也常常与沅沅这般围坐着说笑聊天。
    陶缇怔了怔,旋即也反应过来,她们这是想起顾皇后了?
    想到裴延之前与她说过的那些事,她心中也对顾皇后生出些同情。
    同情之余,她看向对面的张氏与卢氏,迟疑一阵儿,小心翼翼道,“母亲,卢姨,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
    两位成熟优雅的妇人皆望着她,等着她继续说。
    陶缇将宫人屏退,捏了捏手指,正色道,“是关于大皇子的……”
    张氏蹙眉道,“大皇子怎么了?”
    陶缇咬唇,疑惑道,“大皇子真的不是太上皇的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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