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婆婆是不喜欢自己出去花钱大手大脚?
    谢妙容忙诚恳认错,说:“以后再不会那样了,以后若是大堂嫂来找我,我就让阿筠陪着去。”
    孔氏觉得自己有必要教育一下谢妙容这个二儿媳妇的金钱观,看在她如此诚恳认错的份儿上,即便有什么气也不好发作出来了。
    于是她道:“我也不是一个喜欢把媳妇的陪嫁把在手里的人,我们萧家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我晓得你祖母还有父母都疼爱你,在你出嫁的时候给了你大笔的陪嫁,让你风风光光的嫁进了萧家。我们萧家的家风素来节俭,你即便有钱,但你嫁进了萧家,就是我们萧家的媳妇,也就该按着我们萧家的行事规矩来。你说一说你,带着你大堂嫂出去,一买就花费了上百金,你是想显露你有钱,还是想把咱们萧家的其他人给比下去。说个不好听的话,你这么做了,就会让萧家的其他人心里生出羡慕,嫉恨等等种种心思,就会让众人的心无法平衡,一直以来安安稳稳的日子就会生出波澜……”
    谢妙容被婆婆的话给重重地敲了一棒,不过,她觉得婆婆说得也不算多么偏激。
    的确,她的一片好心,对大堂嫂如此大方之举,除了让人感觉她大方,对她心生好感,以及面子上很风光外。剩下的不好之处,就是她婆婆孔氏说的那些了。所以,这个大方不都是好事,大家族里一举一动你都得顾忌到其他人,不是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谢妙容嫁进了萧家才知道,做别人的媳妇和做自己家的娇闺女是两样人生。她在谢家的时候,上有祖母,有父母兄长姐姐等维护她,她但凡做出些考虑不周的事情,他们都不会计较。可是,等她成为了萧家的媳妇,做事情不考虑周到的话,就会惹出种种麻烦。比如说现在这种。
    “阿姑,是我不曾考虑周到,我以后一定改。”谢妙容赧赧地向孔氏认错。
    孔氏瞥她一眼,见她脸色难看,知道她是真心认错,而且是真得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遂也不再说打击她的话,便接着说:“想来你是个蜜糖罐子里长大的,都没有人提醒过你这人太大方了,还会招致种种不利。算了,既是你认错了,我也不说你了。不过,今日我得给你立个规矩,从今以后,你除了每月用府中发给你的钱,其他方面,包括赏赐奴仆,置办胭脂,衣裳首饰等不得花过五金。至于跟别家来往送礼,自有府中供应,不需你置办。这些你可能答应我?”
    一个月除了府中发的月钱,自己不能花费超过五金?
    说起来这既节俭也不节俭,但看要针对什么样的人。比如说谢妙容,她的家具买卖一个月给她带来超过千金的收入,她若是每个月只能花五金,对于她的整个财产来说,那真得算是很少了。她也不是那种对金钱有极度占有欲的人,她脑袋里有穿越前现代人的那种努力工作,好好享受生活的想法。如果她能挣很多钱,那她觉得如果不花的话,光是数钱,然后看着□□上面的数字不断增加,让她有那些只是数字,不是钱的感觉。钱不花就是数字,只有当你花出去了,你才会觉得她是钱。谢妙容就认为,只有花钱,才会更加深切地感受到努力工作的意义。她婆婆限制她花钱,这会让她失去努力工作的劲头,而且看到那么多钱花不成,那会是多么糟糕的体验。
    可是谢妙容知道,她婆婆这么做也是为了她好,她这个儿媳妇太有钱了,要是不禁止她花钱,她出手阔绰,落到其他族人的眼里,就会生出攀比之心,甚至产生羡慕嫉妒恨,那么整个萧家内宅就会因此而不平静了。
    婆婆孔氏作为二房在建康主持中馈的当家主母,她肯定会顾及到萧家二房所有人的利益。她限制谢妙容花更多钱的规定丝毫没错,这才是一个当家主母应该想到的。尽管她这种规定对谢妙容不公平,因为谢妙容会想,为什么她不能花自己的钱啊?这些陪嫁不都是她的,该她花吗?但是从整个萧家的和谐安稳考虑,这种对谢妙容的花钱的限制,是对萧家族人好的规定。
    毕竟不论是萧家族人,还是别的高门大族,一个月除了家族供给的公中的月钱,还另外花上五金,也算是有钱人了。很多人还不能达到这种水平呢。
    谢妙容尽管对婆婆的规定不是那么双手双脚赞成,但也慢腾腾的答应了。因为她也不是真得一个月不花个几十百把金就觉得浑身不舒服的强迫症患者。嫁进萧家后,吃喝穿戴,什么都有萧家公中负责,她甚至连五金也用不着花的。只不过,因为是女人,谁都希望穿戴漂亮点儿,然后出去聚会吃饭的时候,多点儿自信,在朋友跟前倍儿有面子。而要有面子,当然是穿得越漂亮越上档次越好。这下子,她也只能跟大家穿得差不多了。
    后来,她回谢家,把婆婆的规定对祖母说了,祖母连说她婆婆说得对,以前谢妙容在娘家从来没遇到这种问题,这一去萧家就暴露出来了。看来在内宅之中也要讲究一个中庸之道,人啊,要低调,否则枪打出头鸟。大家族里面的红眼病还有嚼舌根的人不少,小心被这些人的闲言碎语给中伤。这个低调适合任何方面,除了在妻妾关系上。毕竟做主母的不能太柔弱,不然肯定会被那些战斗力彪悍的妾氏给欺负,失去面子不说,还失了丈夫。
    就这个在哪些方面应该低调的问题,姜氏跟谢妙容讨论了一下午,让她如何处理大家族方方面面关系的理论水平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这里孔氏见谢妙容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又敦敦教导了她一番勤俭持家的必要性,以及节俭是美德诸多跟钱有关的大道理,最后又加了一句:“三郎的那些庄园还有铺子可交给你打理了?”
    谢妙容老实点头。
    孔氏脸色一变,似乎又有点儿不舒坦了,闷了一会儿,淡淡道:“望你不要把他的都变成你的了,还有,他要花钱,就紧着他花,不要学别的妇人抠抠索索……”
    谢妙容无语,她婆婆把她看成什么人了?她自己的钱都花不完呢,用得着花她丈夫的么?要是她婆婆不放心,可以把萧弘的那些庄园还有店铺都拿去管起来,她还少操一份儿心呢。
    但是,这种话她说不出口来,因为她知道一说出口就要得罪人。若是换到她婆婆那边,设身处地想一下,一个当妈的估计都不喜欢儿子把自己的财产全都交给媳妇,这一方面牵涉到婚姻中的控制权的问题,另外一方面让当妈的觉得另一个女人,也就是儿媳妇在儿子心目中的地位比自己高,比自己重要,随便哪个妈恐怕都要膈应。
    孔氏也的确是这么想的,因为她的次子萧弘自打十二三岁起,就把他名下的产业,庄园呀,店铺那些拿去自己打理了。以前,她曾经对儿子说,她可以帮他管着,等他成亲了再交还给他,他儿子都没答应。可这新媳妇才进门,还没几天,萧弘就把什么都交给了谢妙容,这样一比较,到底是媳妇儿更亲啊。果然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孔氏心里不爽那也是自然。
    “阿姑放心,三郎既然交给我管了,我就一定给他管好,我别的事情做不好,可这做买卖还成,保证比他自己管赚的钱多。还有,他若是想花钱,不管多少,就算千金万金,我也给他花,他的不够,把我的添上给他都行。夫妻本是一体,哪还分什么你我。”谢妙容此话说得非常爽快,一点儿不含糊。
    孔氏听了这话,又有点儿高兴了。遂脸上带笑着说:“好,我记着你这话。”
    想了一想,又特特的提醒一句:“对了,方才我给你规定的五金之数,不包含给三郎花的钱哈。”
    谢妙容真想翻白眼,这婆婆还真是对自己人真好,对她这个外姓人嘛就勉勉强强了。
    关键,人家说出两套标准来连眼都不眨的。
    不过,婆婆这给萧弘大开花钱的方便之门,不也是间接的让她给谢妙容下的规定失去了作用了吗?因为谢妙容可以把钱给萧弘,自己想买什么东西,通过萧弘之手去买,再转而交到她手上,她不是依然想买什么都能买到吗?
    婆婆的这个两套标准,我喜欢,谢妙容在心里腹诽。
    “好。”谢妙容抽了抽嘴角,又爽快的答应了。
    “行了,没什么事儿了,你可以回去了。不过,走之前我再给你支一招,要是你大堂嫂再来烦你,你就说你的嫁妆都交给了我管,就像她阿姑那样,她也就不来烦你了。”孔氏悠闲的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饮道。
    “可我这样说,怕对阿姑的名声不好。”谢妙容犹豫着说。她知道很多婆婆是不喜欢有那种明面上管理媳妇嫁妆,实际上被人认为侵夺媳妇嫁妆的名声的。但实际上也有根本不在乎这种名声,只在乎实际好处的婆婆的,比如说她大堂嫂的婆婆潘氏。
    “不妨事,你推在我身上就行了。你大堂嫂碰了软钉子,以后也不来烦你了。况且你这么说了,我那个大嫂恐怕也会心里舒坦。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明眼人自然知道。”
    “阿姑,您真是太好了!您是天底下最体恤媳妇的人。”
    谢妙容这话并不都是给孔氏送高帽,而是确实发自肺腑。她觉得她的婆婆虽然是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儿子,有点儿偏心,但是她的偏心是天底下做母亲的人都会有的偏心,并不为过。或者她对谢妙容也有些挑剔,但是又说不上坏。甚至可以这么说,她虽然对谢妙容要求严格,但是她要求的还在理。她的婆婆还是一个很好哄的人,有点儿像是老小孩。最关键的是,她也会为媳妇考虑,为媳妇解决一些麻烦。比如说,沈氏的纠.缠,这让谢妙容还算头疼的一件事。毕竟拿什么杂七杂八的借口敷衍人家,谢妙容觉得特不靠谱,害怕得罪人家。可这会儿婆婆这么说了,她拿这个挡箭牌去应付沈氏,那是非常有用的,而且让沈氏挑不出毛病。就算她去问别人,只要婆婆那里也说出来相同的话,那她就没折了。
    “你呀,就嘴甜会说,回回夸我,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孔氏乐呵呵道。
    “是真得很好,阿姑,我说真的……”
    “但愿你心口如一。好了,我叫你也来一会儿了,你回去陪三郎吧。你们新婚夫妻,都是时时想着黏在一起的,我也是过来人。”
    “好,我这就回去。”
    谢妙容乐滋滋地答应了,接着转身辞了婆婆,出来,带着两个婢女阿虫和阿豆回自家院子去。
    走到第二进的时候,她忽地想起今日缪姨娘来访她,萧弘说他去书房里坐一坐。因为萧弘的书房在第二进,所以她就打算过去看一看。自打嫁进萧家后。谢妙容还没去过萧弘位于二进院的书房呢。
    阿豆在前引路,带着谢妙容沿着回廊走到了一个一明两暗,房前有几丛修竹的地方。
    只见此处营造得十分清幽,的确是个读书的好地方。
    在书房门前立着的两个小婢女见主母来了,忙迎上来道福,接着要去打帘子,进去禀告萧弘说她来了。
    谢妙容却摆一摆手,示意不用去回禀,她想知道此处静悄悄的,不知道萧弘在里头是在读书或者写字,甚至她有想探查萧弘到底在里面跟阿竹在做什么的意思。她尽管还是有点儿害怕看到会让她生气的情景,害怕看到她想象中的那些绮丽的画面。但是她又有很强的好奇心,想看见些什么。
    这是一种她也说不明白的奇怪的心理。
    总之,她没有让守在门口的小婢女进去禀告,而是自己掀开湘妃竹帘,抬脚走了进去。
    书房内可闻到非常好闻而提神的香味,是一种西域来的龙涎香,萧弘身上的衣衫常常带有这种香味。但是他似乎没有在卧房里燃过这种香,也没有让婢女熏衣的时候用过这种香。闻到这种香味后,谢妙容立即明白这种香是在书房这里烧的。她还进一步想到,萧弘恐怕十分喜欢呆在书房里。想起那年在曲水流觞之宴上萧弘做的诗,谢妙容有理由相信他是一个爱学习的好孩子。这会儿在书房里闻到那种好闻的龙涎香,就是一种证明。
    但是,她也想到了其他的,就是书房对于萧弘时个特殊的所在,那么那个一直伺候了他好几年,又是他的.乳.母阿蓝的侄女的阿竹,对于萧弘来说也是不是特殊的人呢?
    带着这种疑惑以及一些忐忑,谢妙容进屋后,往东面那间悬挂着珠帘的清幽的书房里去。
    还没有拂开珠帘进入房中,她已经透过那珠帘看到了两个人此时正在书房内的南窗边的榻上相对坐着,正在弈棋,在屋角的一个小花几上放着一个错金博山炉,从峥嵘的山间升起袅袅青烟。
    屋内的气氛此时极静,萧弘正在全神贯注的盯着棋盘,而在他对面,背对着谢妙容的一个身穿素白衣裙的年轻女子右手手里拿着一颗黑玉雕琢的棋子,左手托着腮正看着全神贯注盯着棋盘的萧弘。
    因为她是背对着谢妙容坐的,谢妙容看不到她的容貌和神情。但是从她瘦削的身影,以及发如乌云,黑玉棋子衬得她的手指如同羊脂玉般白,谢妙容可以想象到这个女郎多半是带着浓浓的书卷气,身材娉婷袅娜,惹人怜爱的。
    仅仅从背影,谢妙容就觉得那个阿竹不俗了。而且从她托腮静静地看着萧弘,可以想象到她的眼中一定含着某些情意。即便萧弘盯着棋盘,怕也该感受得到吧。
    一时之间,谢妙容说不出的觉得嘴中翻涌起酸味儿。
    深吸一口气,她抬手拂开珠帘,抬脚跨了进去。
    珠帘发出“哗啦”一声响,将一室的静寂打破,萧弘不仅抬头往门口看去,而那身穿素白衣裙的女郎也回头来看。
    “卿卿,你来了!”萧弘在见到谢妙容的那一瞬,脸上立刻绽开动人的笑颜,他立即下榻,穿上木屐,笑着向谢妙容大步走过来。
    谢妙容的眼光只是在萧弘面上迅疾的一扫,然后报以微笑,便立即向那转过身来看她的身穿素白衣裙的女郎看过去。
    一看之下,谢妙容不由的微微一惊,因为这个人比她想象中还要清丽些,还要显得文弱。她眉如远山,唇色浅淡,发如墨漆,而且头发浓密,越发忖得她娇弱和白皙。她跟谢妙容完全是两种类型的美,谢妙容是性.感而健康,那个女郎则是娇弱而文气。她的气质一点儿都不像是个奴婢,说她是个喜欢读书作诗的大家女郎也不为过。她让谢妙容想起自己的三姐谢丽仪,她三姐的气质和这个女子何其相似,而且这个女子的容貌还要更好。一股强烈的谢妙容无法抑制的嫉妒陡然就毫无征兆的从她心中冒了起来。
    身穿素白衣裙,年越十八|九岁的女子见到谢妙容,似乎并不吃惊,也不慌乱,她看起来是那么镇定和成竹在胸,看向谢妙容的目光宛如清冷之泉,只是缓缓流淌,无声且无波动。
    她这样镇定,这样淡漠,倒让对她带了敌意眼光的谢妙容感觉到一丝慌乱。
    谢妙容在心里立即骂自己没出息,怎么会看你到一个奴婢竟然差点儿乱了阵脚。
    她收回那敌意的眼光,转而看向萧弘,软声喊他一声:“郎君。”
    然后快步上前,将自己的双手交到向她伸出双手的萧弘手里,再任由他紧紧的攥着。
    “娘子,我正在和阿竹下棋,阿竹的棋艺甚好,我常常跟她下得不分胜负,方才她才吃掉了我十几颗子,我正在苦思破局,太用心了,没见到你来。既然你来了,我们两个一起想招,好胜过阿竹,就算阿竹说我胜之不武,我也不管了,哈哈哈哈!”萧弘一边拉着谢妙容往南窗下的榻走,一边爽朗的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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