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期对程放道:“今日是我母亲忌日,不适合认亲,待三日过后……”
    程放马上扑到子期面前:“公子你答应我了。”
    子期并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令程放心醉。子期的每一个动作,一个绽放的微笑,一个转身回眸的瞬间,都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在他救下子期后,看到子期醒过来的一瞬间,他就怦然心动。所以他直接拿带有结契的象征莲子粥送给子期,在子期喝下的那一瞬间,他听到心中荷花盛开的声音。
    程放把众人送走后殷切地看着子期,“公子你先休息会,然后我和你一起去祭拜夫人。”
    子期点点头,而后拒绝道:“不用麻烦,心祭即可。”在他们离开过后,却走到阿彻刚才站的地方,手触碰着红绸摸到褶皱处,看到那抽出线的地方,若有所思。
    第二日,天晴,子期执意要去打捞尸体,程放便号召大家一起去,那水面上漂浮着几处尸体。子期指着几个青衣小僮,众人把这几个人收殓。水面上还有几个胡茬莽汉的尸体,子期观察地形,发现这是一个封闭区域,远处有几个高处,此外并无大道。从程放等人的闲谈中知道这些人都没出过远门,那这几个莽汉打扮不似渔家人,更不是护院之类的,倒似乎是莽人。
    子期故意指着那几个莽汉问道,“这些人我们何不一道收殓了?”
    立马有人变了脸色,“不可,这是山贼,他们自会派人来收殓。”
    子期点点头和众人离开,手里却偷偷丢下一枚价值千金的玉佩。这些山贼,他自当有用处。
    除了程放,其他人对子期多加忌惮,子期没想从这些人嘴里套出话来。回来途中,几个人围着程放说着什么,唯有阿彻走在最后,子期慢慢放缓脚步,和阿彻并行。
    阿彻却突然开口冷冷说道:“我看公子出身不凡,却是个薄命人。”
    子期不急不缓道:“二十年来公与侯,纵然是梦也风流,只是我过惯了公侯日子,这种闲听落花,忙时打渔的日子我到也想过一过。只是君子夺爱啊,我心中有愧。”子期望了眼远处那高处,有些感慨:“这些山贼不来侵扰我们就好了。”
    阿彻被戳中痛处,又听到山贼二字,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说了一句“恐怕公子过不了。”后就愤然离去。
    子期微笑着看着被惹怒的阿彻远去,手上却多了个缠上来的温热手臂。
    “公子,我们回家。”
    子期偏过头去瞧程放,一株娇艳的花被程放别在他的发间。夕阳映着在风中摇摆的花,子期的眉眼在余晖中有着别样的动人。
    程放痴迷道:“公子,我知道为什么会说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了。”
    脚下阡陌交织,四周绿意和灿烂花朵,微风送过丝丝清凉,蝉不知疲倦地嘶叫着。子期却直直地看着小径,一字一句的说道:“蜉蝣及夕而死,夏蝉不知春秋,程放,你愿做蜉蝣,夏蝉,还有做鸿鹄?”
    程放却道:“公子什么蜉蝣,夏蝉,鸿鹄的,我不懂,我只想陪着公子就好。”
    子期闭了下眼,深呼吸后,再次睁开眼睛。他决定保持沉默。
    两日后,子期和程放的契兄弟约定如期而至。
    众人都带着果品、米粮之类的礼物来道贺,唯独没有阿彻。子期问起,其中一人才说道:“阿彻去打渔了,可能晚点到。”
    “阿彻对你照顾许多,这种日子我们还是等等他吧。”子期朝程放说道,程放在子期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过了许久,阿彻还没有到。程放等不及,仪式只得开始,直至进行到最后一个环节:“如无人反对,契兄弟契约就此落成。”
    程放正欲回答,然而木屋外,一个声音传来。“等一下,我不同意。”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阿彻,只是众人看过去,却见他身后跟着数十个莽汉。一时间,大家面面相觑。
    “阿彻,你想做什么?”程放问道。
    “程放你和我才是契兄弟,不是和他。”阿彻指着子期愤怒喊道。“他凭什么?”而后冲数十个莽汉说道:“你们不是想要钱,给他要。那玉佩就是他的。”
    从为首的莽汉里走出一个手摇扇子的男子,嘴角噙着笑,看向子期说道:“你是哪家的公子啊?长得这么招摇?”
    子期正欲回答,程放却拦在前面,“你有什么意见?冲我来。”
    拿扇子的男人看了一眼程放,一挥手,后面的莽汉就冲了过来,朝程放砍杀过去。
    阿彻扑在程放前面,一边挡住莽汉,一边冲拿扇子的男子说道:“你出尔反尔。”
    男子故意的轻摇扇子,“给山贼说信用,你是搞笑还是无知。”男子环顾面露愠色的众人,似乎品鉴了一番,冲莽汉说道:“都长得不错,给我都捉了,买到南风馆,每个100两。加上这枚玉佩,我们这趟出来值了。”
    程放这边和山贼一触即发,一直沉默着的子期越众而出,朝男子说道:“朝叙,25岁时因才能和孝顺的名声被举荐做官,做官十年,从侍读学士到州判再到主薄再到驿丞,你是年龄越来越大,官越做越小,从从四品到末入流,而今居然做起来山贼,真是我朝第一人,奇才,奇哉。”
    子期嘴里每说出一个字,男子的脸色就白一分,最后听到子期点评道奇才奇哉时,男子的脸色已经发青,“你是在嘲讽我?”
    子期面无表情的回道:“我是赞誉。”
    “蜉蝣及夕而死,夏蝉不知春秋,你懂得人不可只争朝夕,所以你遍尝诸事,实属难得。”
    男子冷笑了一下,掏出那枚玉佩,凑到子期面前,“你是故意留下的。”“好一个引君入瓮的妙计,你意欲何为?我身上可没什么贪图的。”
    子期朝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是的,你身上没什么值得我贪图的。”
    男子面露愠色,子期趁他不备,夺过扇子。“好一幅墨宝,行笔如空中掷下,落笔千钧,焕乎天光,狂而不颠,乃是天成,非人力所为。”
    “你懂?”
    “朝叙,十年蹉跎,你就不怕英雄难觅?要知道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你就不怕功名难建,落得一辈子是个草莽,忧眠枕剑匣,客帐梦封侯吗?”
    男子的眼角似是滑过一滴眼泪,而后狂笑,形若癫狂。
    他读书万卷,恭敬仁义,被举荐为官,本是怀揣一腔热血,报效国家,却见官场上人人皆是尸位素餐,满口道德文章,手中却无半点实事。他故意不要清名,要去能做事的官。却做成一件事,就被下放到更低的位置。就这样,一步步得罪上司,一步步变成了末流之官,因他带坏了家族名声,几乎被家族除名,他索性弃官,游历天下。却看了山民生活困难,最后号召山民,做起了山贼的勾当。
    他因为自己雄心不再,却被子期一句接着一句的话,戳中心窝,伤心之下,却又激起了万丈雄心,昔日的抱负充当着胸腹中,激动难耐。
    “我叫朝叙,我跟你走。”
    子期朝他点点头,二人相视一笑,口头虽无半点承诺,却是生死相托。
    “公子,我也跟你走,你去哪我去哪。”程放冲出莽汉的包围,身上脖子上被刮擦的全是伤痕,然而他一点都不顾惜,只是拼着走到子期面前。“你带我走。”
    程放的眼中如同燃烧着焰火,单纯而热烈。
    子期沉默着。
    “蜉蝣及夕而死,夏蝉不知春秋,我不懂;忧眠枕剑匣,客帐梦封侯,我不懂。我知道公子是天边的月,我是脚边的泥,我是不配,可是我想跟着公子,无论是什么身份。”程放只知公子是天边的月,他抓不住。若是此日一别,他再无和公子重见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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