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司灵第二日醒得极早,睁开眼看着承尘,心中叹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现在睡眠越来越不好了,每天晚上翻来覆去,总是想着以前在云中一带抗击突厥时和尚锦梁并肩作战的日子。
    后半夜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梦到她好不容易摸到尚锦梁的帐中,脱了衣服要伺候他时,尚锦梁却替她穿好衣服,对她说,他不喜欢这样随便的关系,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为什么有那些多勇气那么下贱了。
    她翻身下床,冬梅听到动静,便轻轻的推了推秋菊,两人略收拾了一下自己就进来服侍江司灵洗漱更衣。
    今日是给宸贵妃第一次请安,秋菊昨晚上就把这件绣茜草红紫玉兰色的纱缎宫装熨了一遍,她正要给江司灵换上,就听她说了一声:“且慢!”
    秋菊一愣,这件衣裳是江修容最喜欢的衣服,自己总不会搞错吧?
    果然,江司灵摸着冬梅递给她漱口的茶杯檐平淡的说:“去把那件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拿来。”
    秋菊不解,那件衣服是男装,而且已经有些年份了,江修容穿那件衣裳干嘛,她问:“娘娘今天起的这样早,难道不是去给宸贵妃请安吗?”
    江司灵说:“她新晋入宫,又领了协理后宫的职责,我当然得去给她请安,而且得早早的去,比谁都早。”
    又见冬梅拿了赤金点翠如意步摇,摇了摇头,说:“首饰也都免了,我今日着男装。”
    冬梅有些为难的说:“您脸色这样差,还是着女装吧,等会儿奴婢再给您多抹点胭脂,保证好看。”
    江司灵坐在状镜之前,困惑地看着镜中的女子。
    她只是感叹流光把人抛,红颜易老,她曾经也那么好看过。只是如此憔悴的容颜自然也不该属于她年仅二十四的韶华。
    不觉悲从中来,她想这一切当然是拜江陵王孙文辉所赐。
    过去他一壁把她当暗人培养、让解语招的梅三娘教她如何勾引男人,如何节食,如何保持美好身段,一壁又与和她隔三差五的玩耍一番。那时候她年龄还小,过度的节食和无休止的喝避子汤让她女子该有的肥沃土壤过早流失,如今她年纪轻轻就已没了葵水,还有什么盼头呢?
    她低头看了看她干枯的手指,靠男装唤起尚锦梁对她戎马生涯的回忆吗?
    算了吧,这多少有些痴望。当年她正在女子最美好的年华时都没能撩拨到他,何况如今流光把人抛呢。
    再说了,她现在还顶着秦/王府旧人的“光环”,就更没有什么指望了。
    自己从谋划进秦/王府的那一刻起,就应该想到可能有如今的处境,还争什么呢?没有像孙文辉一样死无全尸,已经是圆满的结局了。
    她说:“罢了,就穿戴这些吧。”
    她已经在宫斗中毫无胜算,就此了却残生吧。
    只是人们总是在还没有断气的时候不甘心自己的境遇,所以才有无休止的争斗。
    她洗漱完草草的用了些早膳就往关雎宫赶,之前关雎宫空着,她也没有来过,一进来就被里面的布置给震撼到了,原来平日里冷血无情的尚锦梁眷顾一个人的时候是这样用心。
    ......
    水听雨醒来的时候已经辰时初刻了。
    即使是秋天的节气,槅扇外的天也早就亮了,光线透过霞影纱的幔帐朦胧地照进来,一片暖红。
    水听雨还想着起来练一会儿胡旋舞,看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昨日已经入宫了……她下意识地侧过头,发现身边被衾凌乱,却没有人在。
    她拿起放在枕下的面纱戴上,叫了押班吴兰芝的名字,过来挑帘子的却是昨日伺候过她的素心。
    看见她一动身就把面纱带上,素心愣了一下才笑着向她福身:“贵妃娘娘醒了,兰芝姑姑替您看早膳去了。”挂好了幔帐,过来服侍她穿衣。
    水听雨问她:“皇上一早就走了?”
    “皇上说今日不用上朝,他去练一会儿剑,等会儿陪您接受嫔妃们叩拜。”
    念薇领着一众红衣宫娥端着放衣物的红漆四方托盘进来,笑着福了福身:“奴婢是皇上特意从宫外尚氏老宅召进宫来伺候您的。”
    水听雨脸色变了变,对其他人道:“你们先下去。”
    等人都退下了,念薇才跪下道:“娘娘放心,皇上即召了奴婢进宫,就是将娘娘是谁告诉了奴婢,请娘娘摘下面巾,奴婢替娘娘梳洗打扮。”
    正说着,尚锦梁就自己挑帘进来了。
    他看到红漆托盘里金丝孔雀翎大袖宫服,摇了摇头:“今天她是新妇,穿红色的才喜庆。”
    念薇心一紧,噗通一下跪下:“陛下恕罪,奴婢马上去重新拿。”
    水听雨心里觉得讽刺得很,他们一对奸夫□□,还什么新妇不新妇的,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吗?便冷冷的说:“红色的多难看,昨日穿一天就不错了,今天我是不穿了,去给我找那件玉兰色纱缎宫装,我喜欢素净的,穿着清爽。”
    念薇更是为难,跪在地上流了一身冷汗,宸贵妃也太能作了,她不知道这位爷是活阎王吗?
    念薇没想到尚锦梁似乎对水听雨的作毫不在意,却对着跪在地上的她凶:“没听到贵妃娘娘的话吗?还不快去拿来。”
    念薇麻利起身去找水听雨说的衣服去了,刚走出偏殿就听尚锦梁在低声哄水听雨:“你要是喜欢素净的,就多准备几件........”
    等她服侍好水听雨梳妆,嫔妃们已经在关雎宫的正殿里等着了。
    吴兰芝领着宫娥才把早膳摆好,来安就在外头禀报了:“娘娘们都到齐了。”
    尚锦梁不耐烦:“来了就来了呗,还不让人吃饭了吗?”
    他武功高,身体壮,中气十足的,声音穿透力极强,那些嫔妃们都听到了。
    每个人心里都清楚,皇上这是在向他们表态呢。
    宸贵妃是他心尖尖上的人,昨日不清楚也就罢了,今日还不清楚那就是傻了。
    水听雨喝了一碗牛乳粥,吃了几颗马蹄虾滑还吃了几个饺子才放筷子。
    今日需要对付江司灵和沈珍珠这两个贱人,自然要多吃一点。
    尚锦梁吃饭吃的很慢,看到水听雨吃完在等他,心里很受用,却也没有着急,将藕粉桂花糖糕吃完后还吃了些吉祥如意卷。
    等二人到正殿,嫔妃们已经等了大半个时辰了。
    宋丽妃领着众人给水听雨行了礼。
    就听一嫔妃尖声道:“贵妃真是好福气,都日上三竿了才起床……”
    说话这人水听雨认识,尚楚雄还是上柱国时,她就已经是尚锦梁身边的姬妾了。
    进宫前,来安还专门给水听雨说了尚锦梁这些嫔妃的来路,这云梦好像是那时候中书令孙康之子孙科送给尚锦梁的姬妾,孙科送她来便是让她在尚锦梁身边做暗人的。
    原先她在孙科身边也是付出了真心的,却没有想到男人与她一起却是逢场作戏,只想与她在床上颠龙倒凤,下了床便把她送了人,还指望她帮着探听消息。
    原本她心里只是伤春悲秋的骂孙科负心,不想见到尚锦梁时看到他却是个龙精虎猛、意气风发的郎君,她的心思便活了。心道:只要得了尚锦梁的心,还怕摆脱不了孙氏父子吗?
    于是她入府先是使了些些儿风月手段,并在尚锦梁招她去问话使了些儿迷香,就这么成了好事。
    水听雨心里不屑的想,尚锦梁也真是个奇葩,什么样的人只要伺候过他一场,他也都养在身边,护她们周全,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笑了笑,对着云梦说:“那个谁?你身后那个丫鬟长得挺讨喜的,我要了。”
    云梦一口气没有呼上来,差点厥了过去。
    她一向以在床上伺候过尚锦梁为荣,以她是伺候皇上的老人自居,哪怕是宋丽妃,也多少在面子上给她几分颜色,如今水听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红袖要了去,这比直接打她脸还让她难受,她自然是不干的,当即就福了福身,妖妖娆娆的对尚锦梁说:“皇上,红袖可是我的陪嫁丫鬟,贵妃娘娘怎么这么不通人情。”
    尚锦梁却向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对水听雨说:“我瞧着伺候她的丫头的确是胖胖的,也很憨厚朴实。”
    沈珍珠以前和云梦因为份例的事起过争执,她看到皇帝是这样的态度,笑道:“云美人以前不是孙大人在青楼里找的粉头吗?怎么还有陪嫁丫鬟......”
    沈珍珠本身是习惯性的踩低捧高,她这样说无非是想拍水听雨的马屁,没想到水听雨却道:“沈才人一个区区五品才人,怎可侮辱正四品美人,来人,给我掌嘴!”
    沈珍珠口舌上还没有呈上一时之快,便要受罚,她不甘心,跪倒在尚锦梁面前:“皇上,不要替臣妾做主啊,臣妾没有做错,只不过说了云美人的实话而已……”
    宋丽妃心里叹气,沈珍珠看着聪明,其实都是假聪明,她揭露云梦的不堪过去不就是在打皇上的脸吗,即使曹贵妃不掌她的嘴,皇上也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果然,尚锦梁慢条斯理的饮完一口茶,才拉着水听雨的手说:“我今日不来,还不知道我这后宫这般乌烟瘴气的,你且好好替朕管管,让你受累,朕会补偿你的。”
    又转头对沈珍珠道:“你原先就不安分,朕不是不知道,只是你一个区区才人,朕懒得来修理你,如今朕既然让曹贵妃协理后宫,她要罚你,便是朕要罚你。念薇,过来掌嘴。”
    没想到一直沉默的坐在角落里的江司灵却突然站起来福了福身,唱道:“皇上英明。”
    她嗓子很哑,像是得了风寒。
    尚锦梁看过去,被她的样子震撼到了。
    从前她习过武,比一般女子要高挑很多,脸也长得很好看,自己还一度很欣赏她的样貌。
    如今她瘦了不少,脸也没有以前好看了,皮肤蜡黄蜡黄的,颧骨上还有些雀斑,一点朝气都没有,整个精神都垮了,完全不像二十几岁的样子。
    他也想多关心一下他的后宫,只是如今他身体残缺,自顾不暇,哪里管的了别人。
    等念薇打完沈珍珠的耳光,他便觉得十分没有意思了。
    兴致缺缺的找了个由头便去了前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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