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儿脚步停在书房门口,半天没动弹。
    不然什么?不然把他贬出永慈宫?
    好像,做不到呀!
    真要那样,还真不知道这是在罚谁了!
    但这件事儿要不弄清楚在心里梗着她更难受。
    吃不下,睡不着的那种!
    深吸口气,江晚儿推开书房的门。
    脚抬一半,看见正在临字的连戚慢慢抬头朝她看过来,江晚儿脚跟一转,撒丫子就往回疾走。
    这人怎么赖在书房不出来了?!
    还能不能好好当差,出去办事了?御前侍卫和永慈宫掌事两样差事加起来他还这么闲?还有时间在书房里练字?
    将自己狠狠摔在床榻上,小腿悬在半空中用力瞪了几下,手指攥紧衾被,江晚儿恼的抓心挠肺。
    啊!疯掉!
    连戚在书房,她也不敢再过去查阅桌案,这会儿必须得找点事儿先让自己冷静一下!
    唤来半夏,江晚儿一本正经地问:“上次让你去找崔太医帮忙查胡太妃药房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回太后娘娘,先前连御前说这件事他来处理,让奴婢不要插手了。”
    又又又是神仙哥哥!
    江晚儿像是被跟鱼刺卡在了喉咙,半晌没憋出一个字。脸上泛起不知是气来的还是羞来的红晕,她敷衍地挥手让人退了下去。
    看着床头的一对笑呵呵的不倒翁,狠狠用手指戳了下那男福娃。
    翌日下朝,江晚儿脚不沾地去拜访了杨太妃。
    那事儿没搞清楚,她委实难面对连戚,先找个落脚的地儿躲躲也好。
    因着提前没打招呼,到了杨太妃殿门口才发现里面静悄悄的,门子见了她面色也都有些不自在。
    正想着自己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就听见里面呵斥声。
    “你如今是我宫里的人,本宫就算寻个由头将你处死了,也不会有人追责半句,你招是不招?”
    “杨太妃饶命!杨太妃饶命!奴婢真的没有换掉汤药,陷害胡太妃!”
    “你既是如此嘴硬,本宫也不与你多做口舌,来人!带下去。”
    紧接着就是一阵凄厉的叫喊声传遍宫墙,门子站在江晚儿旁边一动不动,小心地觑了眼江晚儿的神色。
    江晚儿也是进退两难。她堂堂一国太后,总不能到了人家殿门口又悄悄地离开吧?
    索性让门子进去通传了杨太妃,她才带着人往里面走。
    杨太妃面色仓皇的地过来迎她,想是猜测刚刚院儿里发生的事情是否被她听到了。
    江晚儿半句没提,只说是过来找她借本书,很快就带着人又打道回府。
    “半夏,你之前说胡太妃的事情是连戚在处理?”
    “嗯呐,那日从雅学殿回来后,连御前亲自来找的奴婢。”
    江晚儿纠结一会儿,最终还是开口问:“连戚现在在哪?”
    半夏摇头:“今日里事情多,许是在操办皇上生辰的事情吧?太后可是有什么要吩咐,需要奴婢现在去找找吗?”
    “不必!咳,你也下去吧。”
    找找?怎么可能!她现在躲都还来不及!
    只是听杨太妃今日里训斥的话,那宫女原当是胡太妃那的人,如今被杨太妃寻了个由头要过了来。
    她那文静的性子都能动气到使用大刑,定是坐实了那宫女不老实换了胡太妃的药材,害胡太妃险些丧命。
    可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胡太妃生病的时候,她多次去探望的,为何如今才发现了不妥?
    并非她阴谋论,这事儿实在是蹊跷的紧,总感觉有只手在后面推着事情发展。
    她也不是什么大包大揽的性子,人家想自己关起门来能处理,她才不会多此一举,否则也不会在杨太妃那装傻了。但若是有人背后在操纵,她总还是要提防一二的。
    江晚儿躲了连戚四日,终于在“那场梦”之后的第五日传了他到正殿。
    她一手拿着棋谱,一手捏着玉棋,就是不看连戚:“今日早朝芮家那道参先前太妃们大比当日,有人蓄意用药粉诱芮侍卫的爱犬伤人的折子,是不是跟哀家被泼脏衣裳有关?”
    连戚垂手站在殿门便不远处,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回太后娘娘,正是。其实,芮家得到的消息便是臣递出去的。”
    江晚儿手上的棋子停住:“你递出去的?是查清了当日的事情?”
    连戚默了一息:“此事既已交给刑部处置,臣以为,太后娘娘静等处置的消息便好。”
    江晚儿:“……”
    敢问言下之意可是“太后娘娘您太笨,还是交给专门的人去查办吧”的意思?
    瞧不起谁呢!哀家当日就发现了端倪好嘛?只是当时都已经命人打了那宫女,总不能回过头再揪着不放吧?哀家是那样的人么?
    江晚儿啪地一声落下一子!
    她所有的小情绪都写在了脸上,连戚站在原地莞尔。
    慢慢向前走了几步,江晚儿端着的太后架子撑出来的气势瞬间散了,怂唧唧地把小屁股往罗汉塌里挪了挪。
    神仙哥哥,你别靠这么近,哀家心里有鬼!
    一步之遥的地方,连戚堪堪停下脚步,弯了身子,贴在江晚儿耳畔低声道:“太后娘娘,最迟明日便会有人敲登闻鼓,送上万民血书,到时您不管听到什么,都别慌。”
    江晚儿:神仙哥哥你说了什么?哀家一个字也没听清……
    不是,说话就说话,神仙哥哥你靠哀家这么近做什么?
    明明是再正经不过的公事,可是他声音温柔低哑,还有熟悉的湿热洒到脖颈,这是想要她的命?
    江晚儿这次非但是红了脸颊耳廓,细嫩的皮肤上,鸡皮疙瘩都蹿上来一层。
    连戚的眉尾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微挑。
    江晚儿把身体往棋坪上探了探,糯糯地小声道:“哀家、哀家知道了。”
    这也太犯规了!
    月影疏斜,偶有夜风从窗棂吹进,消去了不少夏日暑气。
    虽然寝殿里也有冰盆,可连戚担心江晚儿贪凉会导致湿寒入体,所以只留了一个。
    江晚儿在床上扯着被角翻来覆去,丝毫没有睡意。
    心里装了一只小怪物,江晚儿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对劲了。
    忽有脚步声靠近,江晚儿忙闭上了眼睛装睡,否则若是被秋桑知道她这么晚还没休息,定然又是要念叨她不珍惜凤体的。
    来人轻轻地把窗户合上,而后便是长久的寂静。
    江晚儿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望过去,身体蓦地僵住。
    神仙哥哥怎么来了呀?
    连戚静静地坐在小塌上翻书,时不时还会停下来沉思片刻,拧眉的样子给他平添了几分书卷气。
    江晚儿正准备把视线挪到他捧书的手上时,却忽然和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顿时又掩耳盗铃地把眼睛紧紧地闭上。
    神仙哥哥是长了只千里眼么?这么远他都能看到?
    眼睛闭上,听力便更加敏锐,比如那声低沉的轻笑。
    江晚儿索性也不装了,大方地睁开眼睛,拽了个软枕垫在腰后坐起来:“你怎么过来了呀?今夜不是秋桑当值?”
    连戚将书卷放到腿上,安静地看着她:“外面起风了,兴许会有雨,臣来守着太后娘娘。”
    江晚儿的心顿时柔软的一塌糊涂,眼睛里都泛了水光。
    把小脑袋埋到胸口,小声问:“连戚,你到底为什么对哀家这么好啊?”
    连戚把书放下,走到床边,半跪着看她:“臣说过,太后娘娘是个好人。”
    江晚儿咬着朱唇沉默了。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
    会算计龚老夫人,也会仗势欺人,甚至有时候为了自保还会设计别人,这样的她,哪里好了?
    不过他不愿说实话,她不问就是了。
    连戚抬起手,将她把指甲都掐得发白的小手握住放进了薄被里:“太后娘娘别乱想,早些睡吧,明天可能会很累。”
    神仙哥哥的话要听。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由着他撤掉软枕,扶着她躺下。
    江晚儿把被子拉倒鼻子下方,盖住自己的小半张脸,声音又闷又羞:“连戚,那日……哀家真的在书房睡着了么?”
    这问题始终是她心里的一道梗,过不去了!
    连戚唇角勾了一个浅淡的弧度,将被子给她拉下来盖盖好,轻柔地回答:“嗯,睡了一会会儿。您怎么如此多日还记得?可是那天做了什么梦?”
    江晚儿像只奶猫一样,一点点把自己滑进了薄衾里,直到把脑袋也缩进去,才极小声地道:“没、没有的事!哀家要睡了,你、你快回去看书吧。”
    连戚望着鼓起小小一团的衾被,无声轻笑。眼睛里细碎的烛火摇曳,带着无尽的宠溺。
    “太后娘娘,您这么闷着会不舒服的。”
    江晚儿在被子下摇头,哪怕这一会儿儿因为羞耻和闷热,身上已经出了层薄汗,也不愿意出去面对连戚!
    “你别管我了,或者,再给我加床被子也行。”
    连戚:“……为何?”
    江晚儿:“闷死了也好,哀家不想活了!”
    薄衾外半晌没有动静,江晚儿有心想看看怎么回事,却又不敢探出脑袋,她天人交战的时候,忽然听见连戚失落的声音:“太后娘娘这样躲着,可是不喜臣在这守着您了?”
    江晚儿一窒。
    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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