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如用一套对他们来说是鸡翅膀尖的老房子,来换往后数年的清闲。
    “如果这套房子给了你们,你们就能给老太太养老,不会再让我们出钱?”大舅妈再次确认。
    谢半悔点头,“是这样。”
    大舅、大舅妈、二姨、小舅舅和小舅妈五个人目光交流,很快给了答案,“可以。”
    “那麻烦各位长辈抽个时间一起去做个公证,省得往后的麻烦。”谢半悔继续说。
    二姨不乐意了,“说了给你们了,还怕我们反悔?”
    谢半悔看着二姨,好脾气地笑,“就当我们是多想了,可既然你们不打算要了,还是算清楚比较好。大舅你说呢?”
    大舅不想再扯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他想的是,三妹照顾母亲肯定是比养老院要尽心,更何况他是做生意的,手里不缺这套破房子,反倒是把母亲送去养老院的事情,会让熟人笑话,在外不好做人。
    大舅点头,“你们没意见,就这么定了吧。”
    其他人满意散去,各自回家了。
    谢半悔送了客人,她回来找姚梦兰,“我们也回去吧。”
    “把亲情做成了买卖,以后还怎么相处。”姚梦兰推开谢半辉伸过来的手,她生气了。
    谢半悔不在乎,她跟在姚梦兰旁边,“你们现在是怎么相处的,他们就是看你好说话心肠软,才把你当软柿子来捏。你可以给外婆养老,这个我不反对,可这太便宜舅舅他们了,等外婆去世了,他们反而会来说落你苛待老人,倒不如落点什么物质的东西,反正骂名是一定会有的。”
    谢半悔可是记得上一世,外婆去世后,大舅妈们和二姨大闹灵堂的场面,人一旦因为利益而产生纠葛,怎么可能是亲情两个字能说的清楚的。
    “你说的是这个道理,可这件事情会不会太无情了?”姚梦兰心里直犯嘀咕,“让你外婆知道了,得多心寒啊,因为一套房子就推给了我。”
    “就算外婆去了舅舅家或者大姨家,你会真的放心吗?还不是要一周跑去两三趟,倒不如这样把外婆留在我们家,你能尽心照顾又省了来回跑路。”谢半悔故意问姚梦兰,“难道你会因为一套房子,就对外婆不好吗?”
    “那套房子我原本就没打算要,我是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分家产算怎么回事儿。”姚梦兰说,“就算他们真的不管你外婆了,我也要养着她,怎么能让老人寒心,这是要遭报应的。”
    “嗯。”谢半悔抱着姚梦兰的手臂,“你对外婆是真的有孝心,所以你应该得到奖励。”
    “什么奖励?”
    “那套房子啊。”谢半悔说,“那套房子是老了点,面积小了点,但位置还不错,万一要拆呢?万一被划入重点学校的学区房区域呢,那就不是破房子了,是好房子。”
    “怎么可能。”姚梦兰点着谢半辉的脑袋,“尽想美事儿,不过那套房子真归了咱们也不会闲置着,如果以后有钱换了新房子就不说了,如果没钱换新房子,等你要结婚了,我和你爸住到老房子里去,现在的房子给你当婚房当嫁妆……”
    谢半悔故意问姚梦兰,“当嫁妆啊,这么大方。”
    “是婚房。”姚梦兰看着儿子,她像是头一次真的了解到自己的孩子,“你今天真是吓了我一跳,能有条理地说出那么些话,连我都没想到。如果是我来说,估计又被他们给堵回来了,还好有你在,想想他们的表情,还是挺解气的,他们从小就欺负我好说话,没少让我吃哑巴亏。”
    “嗯,以后不会再让你吃亏了。”谢半悔揽住姚梦兰的肩膀,“有儿子在,儿子罩着你。”
    上一世,外婆是在谢半悔升入高三那年去世的,如果这世还是一样,那就是明年的事情。
    老房子被划入了学区房又被拆迁,测量面积不要一比一的房子的话能赔付一笔还算可观的钱,再把现在住的两房卖掉,可以换套还算不错的大三房。
    上一世,是外婆口头遗嘱把房子留给唯一真心赡养她的女儿,可她的其他儿女们却因为一套即将拆迁的房子大打出手,姚梦兰被指责辱骂是狼子野心,被大舅妈、小舅妈和大姨一起揪着,摁在外婆的灵堂出手暴打。
    上一世,谢半悔是个没用的书呆子,那时候谢光荣还没回来,谢半悔眼睁睁看着姚梦兰被打被骂。她没用,吓得只知道哭,连回嘴骂回去都不知道。
    既然重新活一世,如果外婆生老病死是既定的事情,那么谢半悔就不会再让姚梦兰重复上一世的伤悲。
    “你为什么总让他们欺负你?”这点是谢半悔想不明白的,姚梦兰在哥哥姐姐面前,像是总是直不起腰一样。
    “你外公重男轻女,家里有你二姨之后,又添了我还是个女孩,你外公不想留,说多张嘴吃饭就多笔开销,要把我丢掉,是你大舅和二姨把我抱回来的,从他们口里匀出来点吃的给我。再大点,他们上学,我不上学就给他们洗衣服、做饭,可他们不知道怎么了,对我反而不像小时候那么好,总是指使我干活儿。”是过去的事情,姚梦兰说着却忍不住笑,“我小时候,兜里有块儿八角的,就会十分的神气。”
    “外婆不管你吗?”现在看来,外婆对姚梦兰还是不错的啊。
    姚梦兰说,“管,真靠你舅舅和二姨怎么可能真的养活我,还是你外婆趁着你外公出门去了,就喂我口吃的,后来有了你小舅舅,才不得不断奶,开始吃饭。”姚梦兰身体不好,大概是和小时候营养不良有关系。
    “原来你重男轻女,是和外公学的。”谢半悔哼了一声。
    “不是。”母女两个手挽手往家里走,“就算你舅舅和二姨真的不管你外婆,我也一定不会让她去住养老院,我自己的娘我自己养。”
    “为什么?你们不是亲兄妹吗?”一家长大的,对外婆的感情不应该是一样的吗?
    姚梦兰说,“你外婆年轻时候没少吃苦,怀孕六次,孩子活下来的四个。年轻时候,白天上班晚上回来带孩子,你外公脾气坏,喝了酒脾气更差,孩子哭了,两个孩子打架了,他都会打上一顿。”
    “打谁?打你们?”谢半悔问。
    姚梦兰却不再说,“买包盐带回去吧。”
    话题断了,就没再继续说起。
    替姚梦兰讨回她该有的,且避开可能会存在的风险,谢半悔觉得自己做的没错。
    可说到底,谢半悔觉得还是愧疚于一个人,那就是她的外婆,她明知道外婆会在明年去世,才会和舅舅们讨价还价,要来了一套房子。
    谢半悔心虚,她加倍地对外婆好,可心头的不安仍旧难以去除。
    第25章
    外婆是活了八十多岁的老神仙,总是乐呵呵的,心态比年轻人还要好,“你是个好孩子,知道孝顺。”
    谢半悔叮嘱外婆,“您需要什么东西和我们说,没人的时候不要自己站起来去拿。”上一世,外婆是去够桌上的水杯,跌倒在地上,昏死过去的。
    外婆咧着没剩几颗牙齿的嘴巴,笑呵呵地说,“你这孩子又说胡话,我坐轮椅已经这么困难,怎么会站得起来。”外婆偷偷问谢半悔,“他们几个是不是又欺负你妈好说话了?”
    “没有,我替我妈出气了。”谢半悔眼睛泛酸,老人越活越看透一些事情。
    外婆说,“你妈脾气软性格好,总是被他们几个伶牙俐齿的呛住,你这孩子和以前不一样,脑子聪明人也机灵,以后一定能帮到你妈。”外婆叹口气,“你妈这辈子不容易啊。”
    “外婆,你知道我是女孩吗?”谢半悔今天听了舅舅们的语气,应该是不知道谢半辉是女孩的事情,姚梦兰是怎么做到,能瞒得过兄弟姐们的呢。
    外婆竟然点头,“这个家里,只有我和你妈知道,这个主意是我给你妈出的。”
    “为为什么?”谢半悔下巴要惊掉了,她从姚梦兰那里问不出来的答案,竟然从外婆口中无意地知道了。
    外婆老神在在地说,“你是个儿子好啊,能保护你妈,不让她受委屈。”
    “女儿也可以啊。”谢半悔不满地说,“重男轻女的观念原来是您灌输给我妈的。”谢半悔还想说养儿子养儿子,您养了两个儿子可到头来却没一个愿意为你养老的,养儿子有什么用呢。不过考虑到老人的情绪,她没把这些伤人的话说出来。
    “你以后会懂的,你要体谅你妈,她心里的苦。”外婆说。
    谢半悔听得稀里糊涂,“我妈能有什么苦?不就是没真的生个儿子吗?”
    “以前你有个哥哥,可惜没存活下来,后来才有了你。”外婆上了年龄说话语速很慢,像一部年代久远老电影里的片段,“你要孝敬你妈,要保护她,她这辈子投成我的孩子,从小就没少吃亏,以后就好了,以后就好了。”
    谢半悔想起来姚梦兰说的过去的事情,“外婆,外公年轻时候会打你吗?”
    “打啊,怎么不打,嫌做家务慢了,要打,孩子恼人了,要打,喝多了,要打,吵着他睡觉了,要打……打着打着他打不动了,就不打了。”外婆握住谢半悔的手,“嫁人娶人,不能光看外表是不是好看,坏脾气的人可不能嫁,这不是过日子的人。”
    这和谢半悔记忆中的场景似乎是不一样的,在她记忆力中,外婆才是急脾气那个,总是在劈头盖脸地骂外公磨叽和添乱,而外公呢,则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脸上总是带着慈善的笑。
    打着打着他就打不动了……
    多么可悲又无奈的几个字。
    既然说起过去的事情,外婆使唤谢半辉,“你找张纸,我说你来记,完了用印泥让我摁个手印。”
    “您要写什么?”谢半悔不解地问。
    外婆说,“他们几个不管我,只有你妈一个人管我。我现在是给你妈添累赘了,身边没什么值钱的,一副金耳环、一个金手镯是你妈买的,玉手镯是你大舅买的,其他首饰还有什么我不记得了,在首饰盒子里,让他们看看顺眼的,就拿去分了吧。房子,只留给你妈,等我去世了,把房子卖了,换大房子也行,换了钱给你妈留着傍身也可以。我活着他们三个没尽孝,我死了,最值钱的也不能便宜了他们。”
    这点和谢半悔晚上说得是一样的,她说,“口述的遗嘱没有法律作用,公证过的才有用。”
    谢半悔把晚上和舅舅们商量的结果说了,“我已经和舅舅们商量过,从今往后您不会在几家之间轮替着住,只有我妈来照顾你。房子舅舅他们自愿放弃继承,公证过的更有法律效用。”
    “这个办法好,好,好。”外婆连说了几个好字。
    姚梦兰心里一直愧疚,又被谢半辉安抚了很久,才算是想开了,“不要把照顾外婆和房子划上等号,你不是为了房子才孝敬外婆的,是孝敬了外婆之后应得的奖励,这是先后顺序的问题。”
    姚梦兰被说得坚定一些,才在后来被舅妈们围攻时候,没有自乱阵脚。
    不过外婆的话,让谢半悔一直心里存疑,“妈,你心里有苦吗?”
    “怎么这么问?”
    “不知道,外婆一直说让我体谅你的苦,我都不知道你的苦到底是什么,怎么体谅。”谢半悔挠着头,“要不你说出来,我尽量体谅。”
    “只要你好好学习,照顾好身体,妈妈就不苦。”姚梦兰感动不已,“以前我总觉得你是个小孩子,现在我要重新认识你了,你已经长大了。”
    “那我能不女扮男装了吗?”谢半悔趁机商量。
    姚梦兰坚决地摇头,“不行。”
    “我知道你心里的苦是什么了。”谢半辉说。
    姚梦兰一愣,略微紧张地看着他,“你知道什么了?”
    “你的苦是没真的生个男孩。”谢半悔哼了一声,“我们家是有皇位要继承,还是有千万的家产要继承,您这重男轻女的想法太搞笑了。”
    “无论你怎么说,你就是男孩。”别的事情,姚梦兰格外的好说话,可唯独在谢半辉性别这件事情上,姚梦兰异常的坚持,错上加错,知错不改。
    算了,他也习惯当个男的了,就这样吧。
    谢半辉领了他的第二份通报,敲诈勒索老师。
    当然通报里没这样写,只说谢半辉严重违反学校纪律,做开除处理,从今天开始,谢半辉就不用来学校上课了。
    这个消息在七班,如同一枚投下的□□。
    谢半辉犯错了?可通报里为什么不说具体犯了什么错?能停学开除,这得是多大的错啊。
    谢半辉心里却是多少有点清楚的,大概是和陶彦君和方思涛有关系。
    前段时间,谢半辉把聊天信息发给了方思涛的妻子,现在是方思涛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人,对谢半辉的反击。
    王老师不知道其中缘故,她把谢半辉叫去办公室,“你做什么事情了?怎么会下这么严重的通报?我去办公室问了,说这是刘校长亲自下的通报,你惹着刘校长了?”
    “没有。”谢半辉干净利索地回答。
    王老师不明白了,“你就是一个学生,就算惹祸能惹多大的祸事儿,干嘛下这么大的处罚,你等着,我再去问问。”
    “王老师,不用问了,他们不会告诉你真正原因的。”谢半辉说,“你只当我是用球砸烂了学校的玻璃,是踹坏了学校的铁大门,是□□出去上网,是在被窝里抽烟点了被褥……”
    “这些你做了吗?”王老师问。
    谢半辉摇头。
    “那他们就不能给你这样的处罚,你被新城高中开除,别的重点学校哪个敢要你,你只能去非重点的民办学校,再有一年你就高考了,这不是把你毁了吗?”王老师不听从劝,她执意去政教大楼去询问真正的原因。
    大概一个小时,班主任王老师回来了,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谢半辉,“你敲诈方老师了?”
    “敲诈?”谢半辉这才知道被下通报的真正原因,他以为方思涛会直接把事情真相说给刘校长听,刘校长会为了保住新城高中的声誉,为了他个人的前途,而想要尽快地结束这个麻烦精,用这么不清不楚的一个通报,把他开除掉。
    原来他们是爱面子的,是讲究规矩的,就算开除学生,就一定要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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