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他娶陈小九也行,唐五抬起头两眼泪汪汪,可怜巴巴地望着皇上,给他道圣旨。若哪日奉安国公府倾覆,罪不及外嫁女。
    皇帝瞅他那样子,挥退奉安国公和镇国公。半天没吭声的镇国公退至殿门,抬首看了一眼还趴伏在地上的孽障,不禁深叹,早知他就该仗势逼一逼钟黎青,如此也不会有今日这一出。
    出了大殿的奉安国公,和镇国公大眼瞪小眼,心里头总觉有些不对。他怎么瞧着皇帝待唐五那混账……
    大殿内,唐五也不趴着了,跪直身子抬手抹了一把眼睛:“皇上,下臣真没怎么着陈家九娘,是她有意算计我?”不用说肯定从哪知道他跟皇帝是穿一条裤子的,不然也不会赖上他。
    终日打雁,不想一日竟被只小雏鸟给啄瞎了眼。
    “奉安国公府九姑娘挺好,配得上你,”皇帝走下大殿。
    “请皇上明说,她哪里好?也让臣开开眼。”
    皇帝脱下玉扳指,垂首看向唐五:“至少她没进宫碍朕的眼,”单这一点,他便可许她活命。
    那倒也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唐五认命了,抽了抽鼻子,身上似还残留着她的香味,舌顶了顶右边的腮帮子,后再次趴伏贴地,一双掌心向上:“皇上,臣虽身背诸多骂名,但还存着奢望,还请皇上允臣享婆娘娃儿热炕头的福。”
    轻捻着玉扳指,皇帝看向殿外,眼神悠远:“也是朕对不起你,让你背了这么多年的污名。”
    “为皇上分忧,是臣三生有幸。”
    “你求的,朕允了,”皇帝转身回到大殿之上:“唐逸清,你成婚之后就别在京城晃悠了,也该找点事做了,和齐国将军府的杨栗鹰一同去北边鹰门山。”杨嵊老将军已年过五旬,他得提前做准备。
    趴伏在地的唐五双眼大睁,其中尽是震惊,不敢置信皇上竟让他去鹰门山。鹰门山以北不过百里就是北斐,东向越过狮子坳是辽狄。这两国虽土地贫瘠,但却盛产良驹,又素来对中原虎视眈眈。
    身为武将之后,他三岁扎马步练功,寒冬酷暑从未间断,即便这几年装“荒唐”也不敢有所荒废。因着父亲,他以为自己此生别想赴沙场,却不料峰回路转。
    陈小九真旺夫!
    见他趴着不动,皇帝不禁笑出声:“怎么不想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唐五直起身嘭的一声磕头谢恩:“臣定不给皇上丢脸。”
    “退下吧。”
    兴高采烈地出了大殿,唐五一下子就冲到了奉安国公跟前,握住他的手激动地说:“岳父,明天一早我就带着聘礼上门求亲,然后咱们便去找钦天监监正合八字,定吉日。”他现在就想成亲,然后快马一鞭奔赴鹰门山。
    奉安国公想抽回自己的手,可力不敌只得由他握着,看向一直沉着脸的镇国公。
    镇国公见孽障这般,心不禁一震,上前一把拉着他就匆匆离开,奉安国公也被拖着一起出了宫。
    “你拉拉扯扯的干什么?”前脚踏出宫门,唐五就甩开了老家伙,回头去奉承右手抓着的岳丈:“下午也没什么事,小婿带您去茶韵楼品茗。”
    镇国公盯着自己被甩开的右手看了会,听那孽障如此殷勤,酸意涌上心头。他才是孽障的亲爹,手背到身后,忍不住拆台:“你有银子?”
    “没有,”唐五笑看着奉安国公:“我岳父有。”
    “皇帝允你去哪了?”问出此话时,镇国公背在身后的双手十指成爪。
    奉安国公闻言面上神色变得肃穆,镇国公府什么情况他还算清楚。
    唐五嘿嘿傻笑着,转身看向他爹,得意地道:“鹰门山。”
    果然,镇国公双拳紧握,平静如枯井的双目又生了锐气,看向奉安国公笑着道:“明日老夫会携小子上门提亲。”
    靖文二十七秋,他已准备班师回朝,日子都定下了,十月三十。可就在班师回朝的前一夜,一封密旨抵达南漠,皇帝要他留守南境。当时他也未多想,便依旨行事。
    一月后新帝登基,他察觉事态不对,便派亲信秘密回京探查先帝驾崩的确切时间和死因。
    令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先帝驾崩的时日正是他收到密旨的那一天,十月二十九。靖昌元年,新帝要他班师回朝,可南蛮又开始蠢蠢欲动,他仗着有先帝密旨在手并未遵君令。
    这一拖就是三年,而那三年里,南蛮骚动不断,却从未真的犯他大靖。他心生不妙,准备拿先帝密旨潜回京城见新帝,不想密旨竟从他的帅帐不翼而飞,这可是行军大忌。
    没有先帝密旨,不遵君令便是不臣之心,而他百口莫辩。南征军有贼,他得查清楚,给新帝一个交代。用了五年查到最后,所有证据竟都指向京里。
    奉安国公愣愣地点着头:“我等你们来。”唐五是皇帝的人,突然想到昨晚九儿一副非唐五不嫁的决绝样,心中尽是苦涩。
    没能杀了当初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父亲死不瞑目。现如今太后就居在东太山,他倒是有机会,可却不能了。
    镇国公拱手道:“那老夫就先回了,”转身冷眼打量起孽障,站都没个站相,一脸的嫌弃,“从今天开始,天黑后进练功房。”北斐和辽狄已经消停十余年了,皇帝这时派人往鹰门山,想来是清楚北边不会一直安稳下去。
    随着禁军、宫人入驻宁诚伯府,京里有几户人家的大妇也慌了,不递拜帖就直接去了承恩侯府找姜氏。
    而承恩侯夫人姜氏现在也甚是烦躁,没想到女儿的梦竟成了真,在堂屋里来回踱步。现宁诚伯府有禁军把守,李氏女身边也定全是宫人,旁人估计连近身都不得,想做点什么是千难万难,这可如何是好?
    “表姐,你可害苦妹妹了?”大理寺左少卿佟志华的夫人薛氏不顾下人阻挠,带着几个姐妹硬闯进了擎园。
    “薛妹妹说的是一点不过,姜姐姐这回真的是害苦我们了。我说那三姑娘命格重,非一般人能压得住的,你却直言她克夫,还将此事传了出去,”光禄寺卿家的夫人眼睛都红了:“现在好了,日后咱们还怎么进宫?”
    一身材瘦削,面上无肉稍显刻薄的夫人冷嗤一声:“凤命哪能飞入寻常人家?”细长眼盯着姜氏,“我说嫂子,你不会是早知圣上心意,拿我们来当刀使吧?”这可是得罪皇后,会没命的。
    姜氏被她们吵得头都疼,却只能忍着。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支持,明天开始写大婚。
    第34章
    好在薛氏几个还顾忌着各自的身份和宫里的懿贵太妃, 不敢大闹。姜氏又咬死不认早知皇帝属意宁诚伯府三姑娘一事,开口闭口懿贵太妃是皇帝生母,大靖以孝治天下等等, 好不容易将几人唬住, 送出了侯府。
    傍晚承恩侯朱楠擎心事重重地回了擎园, 与深锁眉头坐在榻上的姜氏相顾无言,晓彼此所想, 都不知该如何去面对。
    屏退下人,堂屋的门一关上,姜氏就不禁幽叹一声, 眼中盛满惶恐与不甘:“侯爷, 您说这可怎么办?”
    在前院书房呆坐了一下午, 皇帝登基这十载,减田赋,变更徭役, 重农重学,开设官学补助等等所施之政尽数在脑中过,承恩侯想否定他所有的政绩, 但却不能,凄然苦笑。
    昔日那个钟情于舞文弄墨的皇七子, 真真是演的一手好戏,骗过了所有人。
    这一夜, 李安好又一次翻来覆去, 难能入眠。下午禁卫已经将宁诚伯府围了,除了几个主子,其他出入都要经过严格盘查。随之她的汀雪苑也迎来了一群宫人,太监、宫女、嬷嬷都有。
    宫人入了汀雪苑, 除了几个近身伺候她的丫鬟,其他的女婢和婆子都被换下。尚衣监的宫嬷嬷为她量体,准备帝后大婚时要穿的凤袍。而她从明天也要开始跟着宫仪嬷嬷,学宫规礼仪。
    手指轻捻着皇上予她的那块龙凤腾翔墨玉珮上的纹路,李安好长出一口气。及笄后,她也有偷偷想象过自己未来的夫君,以为依着外家的情况,应多是有才学的士子,却不成想竟是这天下君王。
    红梅树下,清隽郎君,凤目中星辰,吾心亦昭昭。皇帝有四海,她心明。弯唇笑之,李安好闭目,其实自己内心深处大概也是不甘于草草一生。
    □□院,小雀儿拿着个小小的花绷子跟在一宫女身后,鼓着两腮念念咕咕地说:“主上为什么要把我除名,是不是因为之前我露陷的事?”
    长相清秀的宫女嘴角自然上弯,走到深井边蹲下:“跟着凤主不好吗,还是你对暗卫营的戒律念念不忘?”
    “可是……可是,”小雀儿两圆眼又红了:“我会成为天甲。”
    天甲吗?宫女笑弯了两眼:“我在天壬手下撑不了一炷香。”她给自己脸上贴金了,确切地说是天壬让她一手,而她全力以赴,一炷香内还是败下,这就是天地之别。龙卫设立一百三十年,到今为止就没一个暗卫能霸着天甲的名字过满年。
    地壬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小雀儿小嘴一瘪,眼泪流下。
    都八岁了还整天呜呜咽咽,宫女无奈叹气:“主上既已下令,龙卫你定是回不了了,”听着呜咽声更加压抑,接着说道,“但你可以更加努力,待手把式炼成,撺掇凤主建立一支凤卫。”
    嗯,听着好像还挺有威严的。
    小雀儿转身,不想再理会地壬姐姐了,她虽然年岁小,但也知主上是不可能允许建立凤卫的。
    籽春院里,钱氏躺在床上,两眼大睁着,一天都恍恍惚惚的,她还是不敢相信宁诚伯府会出一位皇后,用手肘拐了拐睡在边上的男人:“夫君,你打我一下。”
    “半夜三更的不睡觉,你又想干什么?”李骏立马往床里去了去,语调严肃地警告道:“安好的身份不一样了,如今咱们府里全都是宫里的眼睛,你不许给我闹幺蛾子。”
    她又不傻,钱氏头歪向里:“我就是想让你打我一下,让我知道这不是在做梦。”想想宁诚伯的爵位还能更上一层,彦哥儿、宏哥儿有个皇后姐姐,以后说不定还会有个皇帝外甥,咝……
    不行,她得把自己调理身子的方子收罗收罗,交给李安好。
    “你自己打,”宁诚伯双手抱着自己,身子一翻,面朝里。他是要成为国丈的人,怎么能动手打一妇孺?
    “我自己舍不得,打了不疼,才让你代劳的,你到底打不打?”
    “不打。”
    二房浅云院,已露疲态的李岩坐在主位上,沉目看着跪在下的妻子和女儿:“有些事,我本不欲多说。但今天皇帝要娶咱们宁诚伯府三姑娘为妻的圣旨降临,我这心里怕了。以免你们母女再犯下什么大罪,还是决定把我最近查到的事说一说。”
    “夫君,”周氏凝噎,满面泪痕,巴巴地望着丈夫。
    李岩叹气,转眼看向垂首跪于周氏下手的女儿:“是不是还有颇多不甘?”过去他以为安馨娇俏懂事又善良,从未想过这些都不过是表象,“宏哥儿那有两只五福玉香球,一只是他从安好那要来的,另一只哪来的,你和你母亲心知肚明。”
    “女儿错了,”活了十五年,李安馨终于认清她与李安好之间的差距。此差距无关身份,只在心胸与眼界。她以为的万无一失,在李安好眼里就是个笑话。
    “你确实错了,”那日在前院书房母亲的话犹在耳边,李岩敛目:“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因着嫉妒设计构陷姐妹,如此狭隘,谁还敢指望你来兴昌家族、光耀门楣?”
    是啊,她悟了。李安好早就看透了,所以冷眼观她一条道走到黑自绝所有希望。而她就像个丑旦。
    “父亲安心,女儿和母亲不会再做傻事了。”李安好进宫为后,于宁诚伯府谁都有利。明年的大选要避嫡,定是要延后,后年她十七,再往后是十八。李安好年纪不小了,帝后大婚多是明年,最迟也就后年,她还有机会。
    翌日早朝,皇帝看到站于百官之首的美髯须贤亲王,以及有着一双虎目的荣亲王,心情极好:“两位皇叔可是听闻朕要娶妻,特地上朝与百官一同恭贺朕?”
    近两年收敛许多,只虎目依旧难掩锐气的荣亲王稍侧首含笑瞥向气定神闲的贤亲王,原来他也坐不住了。
    “皇上娶妻,中宫有主,实是我大靖之福,”贤亲王拱手向上:“可臣怎么听闻宁诚伯府三姑娘克夫,还请皇上慎之。”
    音一落,就有不少官员连声附和。宁诚伯急了,好在他早防着这手,出列至大殿中央:“皇上,臣有禀。”
    “准,”坐于大殿之上,殿中百态,皇帝尽收眼底。
    “皇上,半月前光禄寺卿家的夫人上门,说是看重小女的品貌与其……”
    站在文官一列的光禄寺卿听着这话,是真想跑出去把宁诚伯那混不吝的嘴堵上,当然对承恩侯府那更是恨得牙痒痒。要不是姜氏有意驱使,自家夫人怎么会看着那位?
    “慧余方丈说的是女子命格贵重,非一般人家可肖想。这话到了光禄寺卿家夫人嘴里,怎就成了克夫?”宁诚伯咚一声跪到地上:“还请皇上做主。”
    光禄寺卿也不敢装糊涂,冲出跪下请罪,请完罪了话还得说明:“皇上,贵主‘克夫’之言并非出自内子之口,乃是承恩侯夫人如此说。且内子之所以相中贵主品貌,也是受承恩侯夫人引导,还请皇上明察。”
    承受着各方窥探,承恩侯汗毛直立,规规矩矩地出列请罪:“皇上,内子因着勇毅侯府之事记恨宁诚伯府,所以才才多番为难,臣治家不严,还请皇上责罚。”
    “说起治家不严,”皇帝转眼看向右,目光自贤亲王身上越过:“户部侍郎钟黎青。”
    钟黎青如丧考妣,僵硬地挪动两腿跪下:“臣在。”
    “尔妻钟冯氏身为三品诰命夫人,食朝廷俸禄,却不修其身,仗势罔顾是非黑白当众攀诬无辜,”皇帝目光如霜:“尔可知罪?”
    “臣知罪。”
    到了此刻,百官算是已明了,皇帝要挥刀向谁了,不约而同地看向贤亲王。怪不得要娶燕茂霖的嫡亲外甥女为后,原是为这般。
    “齐家治国平天下,一屋不扫,何以谈为朕分忧?”皇帝面上没了和煦,目光扫过满朝文武。
    百官心惊跪拜:“吾皇万岁,臣等有罪。”
    皇帝冷哼一声:“革去钟黎青户部侍郎之职,收回其妻三品诰命,以儆效尤,”起身挥袖离龙椅,“尔等好自为之。”
    李安好跟着嬷嬷学了两天的宫规礼仪,很快就适应了。也许是身份不一样,宫里的嬷嬷待她如主,极为敬重,教授严谨,但却不严苛。较之伯府里供养的严嬷嬷,是温和许多。
    巳时正,江嬷嬷来报:“贵主,舅家大夫人来了,现正在宁余堂与老夫人叙话。”
    “可算是来了,”李安好甚是欣喜,与六位在旁的宫嬷嬷说了一声,便领着旬嬷嬷和九娘随江嬷嬷去了宁余堂。
    宁余堂正屋里,老夫人拉着燕景氏商议着嫁妆之事,虽然皇帝娶妻一切事宜都由内务府和礼部来办,花费都走国库,这其中包括皇后嫁妆。但作为皇后母家,宁诚伯府不能一点意都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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