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房里牡丹都开了,皇上亲自挑了几盆让咱家送来给皇后娘娘赏玩,”范德江回头让小太监们当心着点放。
    “慢点……慢点,”冯大海弓腰越过他师父,两眼紧盯着那些魏紫,就怕他们一个不经心弄残了花瓣。
    花房里的牡丹是年年开,就是不见皇上赐给哪位小主子,今儿叫他等着了。原是牡丹寓意不凡,非小主子们可享有。
    “皇后娘娘到,”一声吟唱传至殿外,众妃嫔立马将目光自殿外的牡丹上收回。
    范德江抬腿踹了一脚不争气的徒弟,后急急进殿,正好皇后走出后殿,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搀扶。
    坐上主位,李安好看向众中嫔妃。淑妃、德妃不敢有一丝含糊带头深蹲行礼:“臣妾(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起吧,”李安好数了下,十七位一个不少。
    “谢皇后娘娘。”
    扭头去看还站着不走的范德江,李安好问道:“皇上可是有什么吩咐?”
    范德江弓腰回道:“皇上挑了几盆魏紫,让奴才给您送来,”腆着脸笑呵呵的,丝毫没了御前第一红人的气势,“这不正巧赶上您要受妾妃拜礼吗?大海那东西没经什么事儿,不得用,奴才来伺候着。”
    服侍皇上这么多年,他还活蹦乱跳地到处嘚瑟,能猜不透皇上挑这时候让他送牡丹来是为了啥吗?虽然他觉得这些小主子们没那胆,但备不住皇上在意皇后娘娘。
    “那就有劳范公公了,”李安好复又看向低垂着首站立的众妃嫔,皇上的后宫算是各色都有,品性尚不知,但美貌却已是一目了然。
    “时辰差不多了,那就开始吧。”
    范德江俯身应是后站直,稍稍往前半只脚,吸气扯嗓子吟唱:“跪……”
    端着凤印和皇后金册站在主位左侧的冯大海偷偷瞪了他师父一眼,自皇上降旨娶妻,他就在等着这一天,结果事到临头了,竟被自己在这宫里最亲的师父给截了胡。
    他就想不明白了,唱几个字要经什么事?是他嗓门不好,还是声音难听不够响亮?
    “拜……”
    三跪九叩,以示妻妾尊卑。跪着的每一位妃嫔,面上皆是肃穆恭敬,叩首时更是不敢有一丝敷衍。
    “起……再跪……”
    李安好温婉笑着,安然受着拜礼。范德江记着在场妃嫔的衣着打扮,眼神掠过她们的指甲,面露了满意。不错,都干干净净的,没再染什么大红蔻丹。
    中宫有主了,这“红”也得上规矩。
    三跪九叩后,李安好依例训示:“咱们都是伺候皇上的,本宫也不求你们真的亲若姐妹。大家和和睦睦的勤谨奉上,不因争风扰得皇上烦心……”
    直挺跪着的妃嫔不管是如何想,这会是都把皇后的话听进耳里了,至于上没上心,那就只能看日后了。
    “皇后娘娘训示,妾等铭记于心,定谨遵。”
    “平身。”
    待众妃嫔都站起后,李安好便让她们坐。只宫规森严,在此能坐的只有四品及四品以上妃嫔。而能坐的妃嫔还有分,二品及二品以上一宫主位坐椅子,位份不够的坐绣凳。
    沈修仪抱着二皇子、许充容抱着大皇子上前。看着两瘦弱的稚童,李安好心里有些发堵,当然发堵不是因着这两皇子,而是直觉懿贵太妃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冷情,侧首吩咐宝樱:“去拿两个软垫来。”
    “是,”宝樱腿脚利索,拿了两个软垫放置两个小皇子跟前。
    “儿儿臣安朗给母后请安,母后千千岁,”大皇子跪在软垫上,许充容就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一般,满脸担忧,双手贴着孩子的两臂。
    比起许充容,有着一张娃娃圆脸的沈修仪也是不遑多让,手在二皇子跟前的软垫上摸了又摸就差没拿起来查检了。瞧着范德江都撇开脸,实在是没眼看。
    李安好也不在意,两个皇子叩完首,她便赐下早准备好的东西,后就让乳母将两个皇子抱下去。
    坐在末位的孔雨晴一直留意着皇后的一举一动,心里很不是滋味。当初皇帝娶妻圣旨降临宁诚伯府,她都不信那是真的。可事实就是如此,李氏安好一跃飞上枝头成了金凤凰。
    十日前,正当她看着府里挂上的红绸心灰意冷时,迎来太后懿旨,忽觉自己还有希望,毕竟史上皇帝原配都没什么好结果。虽然不是很愿意承认,但按理李氏安好这样的也算是皇帝元后了。
    听了半年多的传言,今日总算是见着正主了,淑妃麻木地笑着。要论姿容,皇后在后宫里并不算最出色,但其胜在神韵。
    眉眼清灵且平静,举止得体并沉稳,不骄不躁、不卑不亢,这就是皇上要的。
    “本宫这没什么要紧事了,”李安好笑着看向右侧:“皇上身边离不得你,范公公赶紧回吧。”
    范德江闻声哈腰:“皇上还让奴才知会娘娘一声,酉时凤辇会来接您去乾正殿。”
    这事中午皇上有提过一嘴,晚间家宴设在羲和殿,她与皇上从乾正殿坐御辇去往羲和殿:“本宫知了。”
    “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公公好走。”
    范德江说话时也未压着音,在座的都听得清楚,有吃惊于皇上对皇后的在意,也有冷眼不在意的。
    范德江走后,李安好则转眼看向坐在沈修仪下手的朱薇岚:“昭修容,本宫听说你昨夜被惊着了,现在感觉如何,给太医诊过了吗,太医怎么说?”
    刚刚严正恭谨的三跪九叩大礼总算是让朱薇岚清楚地感悟到了妻妾尊卑,此刻心绪尚混乱,听到“昭修容”稍有迟缓,但很快就意识到这是在唤她。立马起身,屈膝行礼。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无事,多谢娘娘挂心。”
    李安好见她面上没什么血色,便多一句嘴:“要是身子不爽利,也别撑着,晚间的家宴可以不用赴。”
    不禁打了个激灵,朱薇岚急声表示:“太医说臣妾无事,还请皇后娘娘安心。”家宴有皇上在,她必须去,现如今这种清楚,她露脸的机会是错过一次少一次,矜持不得。
    “无事就好,”李安好轻笑:“本宫已着内务府收拾栖霞宫了,你也拾掇拾掇,挑个好日子搬过去。”
    众妃嫔看向这位皇上的表妹,眼中有唏嘘有嘲讽,唯独没有同情。这在帝后大婚当晚耍奸猾,意图勾皇上,她也算是个有胆识的,只是蠢了点。
    朱薇岚承认自己轻视了古人,她吃了教训了,低下头深屈膝:“臣妾谢皇上、皇后娘娘厚待。”
    “起来坐吧,”李安好不再盯着朱薇岚,看向殿中:“晚间还有家宴,若是无事,大家就先回去准备吧。”
    “是”
    李安好起身在宝樱的搀扶下离了主位,走向后殿。
    “妾等恭送皇后娘娘。”
    出了坤宁宫,朱薇岚就快步往回,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去和哪个姐妹熟络感情,只想躲起来沉静一番,抚平心中的混乱。
    跟在后的徐雅琪看着她那落荒而逃的样子,并无欢喜也无心情看笑话,细品着刚在坤宁宫里的种种,李氏安好很不简单。
    敛下眼睫,遮住眸中的不快,她不想去争皇后之位,只望做皇帝心爱之人。只皇后若是太聪明,纵然皇帝爱上她,恐怕她能得的也仅有表面风光。
    “妹妹,”孔雨晴从后跟了上来:“咱们作伴一起回吧?”
    “好啊,”徐雅琪淡淡而一笑。
    五官无一不精致得正正好,美眸潋滟清见底,一笑清尘更胜仙。孔雨晴都看晃了神,不掩饰地自嘲道:“我可真是出息,妹妹一笑竟叫我忘却己身了。”
    与这么个美人同住一宫,也不知是好是坏?不过徐嫔有这份容貌在,得宠是显而易见,那瑶光宫就清静不了。
    “姐姐说笑了,”徐雅琪并不把孔嫔的话放在心里,她八岁向父亲求了一面高五尺的琉璃镜,然后对着镜子寻找自己最美的面貌,不断地练习。八年,三千个日月,那些姿态如今已成了她的本能。
    回到后殿,李安好换了一身凤袍坐到妆奁前,也不用宝樱动手,自己脱了凤头钗,一头稠密的青丝倾泻而下,感叹道:“这宫里就没一个轻省的主。”
    宝樱拿了玉梳子,小心地梳理如墨染的长发:“各人都有心思也未必就不是好事。”
    李安好轻哂笑之:“你想得太美好了,”这后宫里的女子只会越来越多,不会见少。因为没了一个,还有千万个挤在那宫门外,宗室前朝都盯着呢。
    “也是奴婢见了皇上对您亲厚,心生了妄想,”宝樱换篦子分发,不再言说。
    “知道是妄想,就不要去想,”李安好看着镜中的自己,皇上于她先是君王,后才是夫。君王坐拥天下,而她只是其一。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支持!!!
    后宫位份表:
    皇后
    皇贵妃
    正一品:贵妃、淑妃、德妃、贤妃
    从一品:妃
    正二品:昭仪、昭容、昭媛
    从二品:修仪、修容、修媛
    正三品:充仪、充容、充媛
    从三品:婕妤
    正四品:嫔、姬
    从四品:容华
    正五品:美人、才人
    从五品:小仪、小媛
    正六品:宝林
    从六品:选侍
    第39章
    范德江回了乾正殿, 瞧着时候也差不多了,泡了杯雨前龙井端进大殿:“皇上,您该停下来松泛会……”
    话还没说完, 他就察觉殿中气氛不对,一抬头见皇上脸上都快掉冰渣了,不禁倒吸一口气, 俯首退至一边, 连大气都不敢出。
    盯着手里的折子,皇帝拿着朱笔迟迟不动作, 面目冷然。平中省崇州一带连天暴雨,牡江延河水位上涨,堤坝受到冲击再现裂痕。
    好,真是好!燕茂霖才开始着手查户部的账,平中省这就出事了。
    “韩逾的身子调养的如何了?”
    范德江闻声两腿一弯跪地:“回皇上的话, 自年前韩逾染上风寒去了津边的温泉庄子后, 身子就一日一个样儿,如今已好全了, 只是瞧着样儿瘦了点。”
    “准备笔墨, ”皇帝合上折子,他要下两道圣旨, 一明一暗前赴平中省查牡江延河堤坝一事。
    “是”
    不过一个时辰,宁诚伯李骏、工部侍郎江城、大理寺左少卿佟志华受命出京,赶往平中省崇州府。同时一有几分长相的赖汉为躲赌债也出了京, 去了津边。
    明月里弄燕府, 燕景氏端着一盅参汤进了书房,见坐在黄梨木书桌后的人紧锁眉头在看信,扯起嘴角上前:“老爷, 妾身让沈丫准备的参汤。”
    “你怎么来了?”燕茂霖放下书信,抬起头看向妻子苦笑道:“南边来信了,牡江延河的堤坝确实出了问题,”那堤坝是在他的监管下修巩的,若非人为损坏,他是难辞其咎。
    “怎么会?”燕景氏忙将参汤放到桌一角,伸手拿起那封信阅了起来:“今年平中省虽连降暴雨,但远不及七年前的水患严重,按理牡江延河堤坝是绝不可能会现崩塌之象,”除非人为。
    燕茂霖深叹一声,端起参汤,搅动了两下调羹又放下:“若是人为,就罪大恶极了,”牡江下游尽是村落良田,七年前他刚至崇州府所见惨象再次浮现眼前,嘴中泛着苦涩,凄然一笑,“江阳严氏全族被诛,何等惨烈。他们竟还敢在堤坝上动手脚,简直罪该万死。”
    霍然起身,啪的一声将汤盅摁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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