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经受无数痛苦成了怪物,他的意识再次消失。
    再睁开眼,他出现在一个女人的身体里。
    跟上次不同,这个女人虽然有怨气,却并不凶戾,甚至是怯懦的,她只供奉着黑木神像,是最低级的信徒。
    镜子里的脸干净羸弱,哪怕记忆清清楚楚,齐道一对她仍旧没有任何印象。
    他藏在女人的身体里,不受控制双手合十,双眼发亮地跪拜在神像前许下愿望:“神灵大人,我想要摆脱丈夫,让他再也不能打我,如果能成真,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许愿之后,他的身体才重新活动起来,与此同时,客厅传来开门声。
    一个穿着宽松polo衫的中年男人拎着酒瓶进来,因为输了钱,心情糟糕至极。
    他看见女人,冲她扬了扬酒瓶子,面带怒意:“怎么还没做饭,又想跑是不是,啊?告诉你,再敢跑,老子就拿刀去砍了你爹妈!”
    齐道一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粗鄙之人,厌恶地往后退了退。
    男人的怒火登时就上来了,扬着酒瓶冲过来。
    想象中的挨打并没有发生,男人不小心被绊倒,酒瓶碎了一地,顺便刺破他的咽喉。
    女人怕极了,但兴奋明显超越了恐惧,信仰潮水般涌向黑木神像。
    可很快又出现了更大的危机。
    男人的父母不是什么善茬,硬是将她告上法庭,要送她去监狱。
    上次没留下什么把柄,她愤恨至极,同样对黑木神像许下愿望:“别让那对老不死的再碍事了!”
    齐道一藏在她的身体里,轻易感知到她的喜悲,想出声拒绝——从表面看,男人的死跟她无关,哪怕不再许愿,她也能全身而退,若是继续许愿,她只会陷入更深的泥沼。
    ……他对自己身体里的怪物相当了解。
    很快,男人父母的死讯便传来,黑木神像眨眼又收割一波信仰,可随之而来的就是她父母的死讯。
    父母为了她找上公婆,希望他们能网开一面,别再缠着她不放,公婆却想起死去的儿子,跟他们厮打在一起……最后谁也没从房间里出来。
    信仰再也没有了,无尽的怨气从她身上冒出来,她抱着黑木神像疯狂许愿:“让我爸妈回来,我要再见到他们,让他们回来!”
    神像再一次应允了她的愿望。
    她的父母从病床上醒过来,性情却变得古怪,浑身腥臭。他们已经是活死人了。
    女人痛不欲生地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几年后,终于许了让父母消失的愿望,自己服毒自杀。
    前面几次只是身体上的痛苦,这次齐道一从始至终体验了女人的生活,感知着她的感知,却真真切切感到了懊悔。
    这只是千千万万个低级信徒中的一个,却因为低微的一个愿望,将自己全家都葬送进去。
    他到底犯下了怎样的罪孽啊!
    齐道一痛哭流涕,再也没了刚来时的嘴硬和冷漠,那些情绪和痛苦一点点侵入他的内心,凿破他身上恶魔的冷壳,让他的心千疮百孔。
    没有任何人能抵御得了精神上的折磨。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也不知道附身了多少信徒和受害者,他痛苦而麻木地看着一张张信徒的脸,有时是受害者,有时是加害者。
    越到后面,身为加害者的体验越更让他绝望而恶心。
    有时他上一刻才被人害死,渐渐失去光芒的瞳孔里留下恶徒的面貌,下一刻,他就到了恶徒的身体里,对刚才的自己施以酷刑。
    他已经不敢再看见血了,他想吐,想逃离这一切,可惩罚始终都在继续。
    哪怕他想让自己麻木下来,不听不看,被附身者的情绪和反应也会鲜明传递到他的大脑里,让他逃无可逃。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摧残。
    他的记忆清晰无比,痛苦之余,只能苦中作乐,默默算着还剩下多少信徒和受害者。
    他总有个大致的估计。
    他算着模糊的数字,不知道边界在哪里,但终于有一天,这一切停止了,睁开眼之后不是下一个地狱,而是初来时的一片混沌。
    齐道一一怔,猛然从地上站起来,头一次感觉到了喜悦。
    浑厚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彻底将他打入绝地,让他遍体生寒。
    “方才你所经历,以人间所计,不过须臾。地狱一日,人间三千七百五十年,犯恶业者,历经地狱一万年,人间一百三十五亿年,方可出狱。”
    “当然,这只是第一层地狱的刑罚。每下一层,增时一倍,增苦二十倍。”那声音缓缓解释,“你所在的,便是第十八层地狱。”
    “以人间计,再过一千七百多亿年,便可以重新投胎了。”
    声音结束。
    齐道一的大脑完全空了,他想到自己所经历的那些痛苦,面色茫然,又流露出深深的恐惧。
    下一刻,那声音却开始跟他唠家常:“当年灭世之灾,地府本要鬼满为患,说不定还有鬼会揭竿而起,多亏青琅真君以身化灵,才解决了两界动乱。虽说最后还是死了些,但为了弥补阳寿,本君特意破例为他们改了富贵命格。”
    “你父女二人若是也死在那一场动乱里,哪用遭这些罪。”
    被他一提醒,齐道一仿佛忽然活过来,仓惶询问:“溶溶,我女儿呢?”
    “她在第十层。”
    齐道一如遭雷击。
    他想求情,可新一轮惩罚已经开始,那个声音也再没出现。
    人间。
    齐道一父女消失的太快,等向文轩和其余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已经结束了。
    完了,这下更要一筹莫展了。
    向文轩身为局长,为那消失的千万人头疼焦灼,栖华真人身为玄光掌门,见门中两个厉害的长辈都没了,怒气冲冲地跟灵侦局讨要说法。
    ——他倒是想跟小家伙讨,但他不敢。
    眼睁睁看着两个厉害人物轻易消失在她手中,他怎么还敢去触霉头?
    栖华真人连着骚扰了向文轩好几天,但向文轩无暇理会他。
    不知道是不是偶然,齐道一消失之后,前几天消失的那些信徒忽然渐渐回来了。
    有些回来的早,有些回来的晚,有些没有回来,跟里世界第一次被发现的情况一样。
    一切都凭运气。
    他们消失之前做了那么多坏事,本该畏惧回来,但出乎意料,他们都开心的很,欢欣又雀跃,仿佛得到新生。
    真正历经过生死,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他们才知道活着有多幸运,哪怕要面临牢狱之灾。
    向文轩觉得怪异,专门提审了几个渡罪教信徒,才从他们那里得知他们信奉的神灵差点把他们搞死的事情。
    后来又有被齐道一接触过的核心信徒恨恨招供,说出了幕后真凶。
    彼时栖华真人刚刚又去骚扰他,想让他给个说法和赔偿,向文轩当场就让工作人员把他逮捕。
    栖华真人讨说法不成反被捕,整个人都懵了:“你们抓我干什么!”
    向文轩淡淡道:“窝藏罪犯,作为帮凶,差点酿成灭世之灾,还不够证明你的罪行吗?”
    “什么?灭世之灾!”
    栖华真人完全茫然了。
    他只知道师祖和祖婆很厉害,或许背地里还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但他除了走前跑后,为他们提供各种便利,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啊!
    等向文轩把一切告诉他之后,他脸都白了。
    “怎么会呢,师祖他干出那种事,岂不是把我们的性命也押上了……”
    栖华真人失魂落魄地喃喃。
    向文轩挥挥手,让人把他带下去,为防万一,灵侦局工作人员又去抓捕玄光其他核心成员。
    自从一个月前开始,就有各种古怪的事情发生,民众们惊慌不已,舆情十分不好。
    渡罪教的信徒还没全部出来,知道他们在哪里之后,灵侦局又发出公告,建议民众这段时间暂时在家,不要出门。
    灵侦局工作人员从小家伙那儿借来小坏黑,到各地彻底盘查了一遍,把里面剩余的信徒带出来。
    一个星期之后,灵侦局重新发出公告,民众却还是不敢出门,纷纷议论之前到底出了什么事。
    为免民众惊慌,事情详情灵侦局并未透露,各大门派却清楚了。
    他们原本不问世事,只顾修行,前阵子被一桩桩的事情惊动,才纷纷下山交涉。
    灵侦局倒也没有瞒着他们,把事情始末详细地告知了他们。
    各门派的修炼者都十分震惊。
    震惊的不止是灭世之灾,而是竟然有人能拦住这场灾祸。
    仙人啊,那可是传说中才有的人物!
    “所以是青琅前辈显灵,才又一次救世道于危难之间?”修炼者们激动地问。
    向文轩也不清楚始末,但他没法解释小家伙为什么那么厉害,就语焉不详地点了点头,默认。
    修炼者们都疯狂了,眼中透出灼热的光芒。
    “前辈可有留下什么指教?”
    有个老头的声音忽然响起:“指教没有,前辈倒是提过一桩事。欲成仙道,先修人道,连人都做不明白,就别提成仙了。”
    修炼者们注意过来的是个小家伙,说话的人却寻不见踪影。
    他们更加热切了:“您就是将要修成人仙的前辈?”
    “是也。”
    “您是说修炼者要入世?”
    “是也。”
    当然,他成仙纯是托了孙女儿的福。
    按他的资质,入世做功德也没用。
    池袁坤有点脸红害臊,庆幸没人能看见他。
    各大门派的修炼者们纷纷表示明白了,当即就跟灵侦局签下合约,谈起派弟子到各地驻扎的事情。
    向文轩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之喜,连忙约了时间,请各大掌门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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