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惊喜,我怎么看着是惊比喜更多些呢?”谢迟含笑问道。
    他仿佛是从天而降,仍旧是一袭黑衣,几乎要融在夜色之中,可眼中映着烛火,却显得格外地亮,目光灼灼。
    傅瑶怔怔地看着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肩,甚至还不轻不重地掐了下,喜悦这才盖过惊讶,眉眼一弯笑了起来,但还是忍不住诧异道:“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突然很想你,所以就快马加鞭赶回来了。”谢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低声道。
    傅瑶很想矜持一些,但忍了又忍,终归还是没撑住,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
    四目相对,两人就这么相视笑了会儿,透着些傻气。
    及至回过神来,傅瑶这才又上下打量着他,问道:“你这是……□□进来的?”
    “是啊,”谢迟见她竟然才想起来问,露出个略带轻挑的神情,开玩笑道,“要不要同我私会?”
    若是旁人,这样兴许难免会显得轻浮,可他仗着自己天生的一副好相貌,竟然透着些风流的意味。
    傅瑶拍开了他伸过来的手,也笑道:“走,同我去厨房私会去吧。”
    不用问就知道,他这时候赶到,一路上八成是没吃什么东西的。
    “运气不错,刚好还有晚间留的鸡汤。”傅瑶卷了衣袖,先寻了些点心让他垫垫肚子,而后便开始张罗起来。
    谢迟也没闲着,匆匆吃了些便来帮忙打下手了。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俨然一副熟练的架势,与头一回相比可谓是判若两人。
    傅瑶晚间没什么胃口,便没吃东西,这时也觉着有些饿,便索性多做了些,最后盛了一大一小两碗,同谢迟相对而坐。
    “上次的酒还留着吗?”谢迟随口问了句,说完之后又怕傅瑶误会,解释道,“夜间风凉,我想着喝些酒驱寒,并没旁的意思……你可以不喝。”
    听了后半句,傅瑶就算原本没多想,也霎时就回忆起先前的事情来了。
    “留着呢,”傅瑶咳了声,“而且要多少有多少。”
    她起身去将上次留下的酒给寻了出来,又同谢迟讲了虞寄柳开了个酒肆的事情,笑道:“你若是还想要别的酒也不难,隔壁存着许多呢。”
    谢迟道:“这就足够了。”
    “说起来……”傅瑶挑着碗中的细面,好奇道,“你可曾喝醉过?”
    谢迟在京中之时很少会饮酒,她其实并不清楚谢迟的酒量,也从没见过他的喝醉的模样。
    “我天生酒量就不错,这些年来仿佛就醉过一次,”谢迟回忆了一番,如实道,“就当年中了状元郎之后,被来祝贺的朋友给灌醉过。”
    他是个内敛克制的人,无论遇上什么事情,都未曾想过借酒浇愁,也就是应酬或是想要驱寒的时候才会沾酒。
    傅瑶试着想了下,发现自己根本想不到谢迟喝醉的模样,便又问道:“那你喝醉之后,会说胡说,做出格的事情吗?”
    “不会,”谢迟察觉到她话音里隐隐的期待,眉眼一弯,“小厮说,我醉后便直接睡过去了。”
    傅瑶不由得羡慕起来。
    她但凡酒品好一点,也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压根不敢沾了。
    谢迟吃得很快,放下筷子之后,慢慢地喝着杯中剩下的酒,同傅瑶道:“若是不出意外,明年这个时候,北境兴许就可以彻底安定下来,说不准我们也可以回京城去了。”
    “这么快?”傅瑶惊讶道。
    她原以为,兴许还要两三年才能行。
    “北狄的汗王原本就上了年纪了,这几年又过得颇为不顺,节节败退,想来也是五内郁结。北狄的探子传来消息,说汗王已然病倒,膝下的几个王子已经不再像当年那般忌惮他,开始明争暗斗地夺权了。”
    刚得知这消息的时候,众人诧异之后,几乎都不约而同地生出一种“风水轮流转”的心情。
    当初先帝老年昏聩好色,宠信奸佞,以至于将大周祸害成了个难以挽救的烂摊子,两王相争与燕云兵祸接连而来,北狄趁势抢占十六洲,势不可挡。
    那时候的大周就像是风雨之中的一条烂船,呕心沥血地修修补补,才勉强撑了下来。
    熬过了最难的时候,一日日地好起来,到如今凋敝的人才也终于续上,不像当年那样捉襟见肘。
    眼下轮到了北狄。
    就算是当年叱咤十六洲的枭雄也有老的一日,内乱一起,就是给外敌可趁之机。
    谢迟令人再三确认了这个消息,确准是真有其事,而不是北狄有意放出的假消息之后,也不由得感慨气数这种东西,真是玄之又玄。
    “接下来会有大战,”谢迟说这话时语气凝重了不少,可看向傅瑶的目光却依旧温柔,“所以我赶在这之前回来见你一面,留不了多久,后日便会离开。”
    傅瑶认真地听着,沉默片刻后轻声道:“这事上我帮不上你什么忙……”
    “谁说的?只要想到你在这里等着,我就觉着自己是真无所不能了,一定要好好地回来见你。”谢迟打断了她,又从袖中取出个东西在傅瑶面前晃了晃,“更何况,不是还有这个吗?”
    傅瑶定定地看着,愣了会儿方才认出来,那是好几年前自己在慈济寺为谢迟求的平安符。
    这平安符已经很旧了,看起来像是一直带在身边,傅瑶有些眼热,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谢迟将那平安符妥帖地收起,同傅瑶道:“所以不用担心,我会像你说的那样,旗开得胜。”
    第115章
    若是往常这个时候,傅瑶八成已经歇下了,可她眼下却并没什么睡意,索性陪着谢迟坐在阶前看星星闲聊。
    北境的天显得格外辽阔些,月色如水,繁星满天。
    夜间终归还是冷了些,银翘送来了披风之后,便知情识趣地退开了。
    “我在南边的那个小院子里也有这么个葡萄架,要更大一些,院中还种了各色花草,满墙皆是藤蔓和蔷薇,风吹过便会送来一阵清香……”傅瑶同谢迟描述着自己在江南的住处,“夏夜时,躺在院中的凉榻上乘凉,旁边再摆上一盘瓜果,再闲适不过了。”
    谢迟专心致志地听着,又替她将披风紧了紧:“等此间事了,我就陪你南下,看看你说的这院子。说起来,我还未曾去过江南。”
    “其实北境也不错,”傅瑶不知不觉中靠在了谢迟肩上,仰头看着满天的繁星,,“天高地阔,自由自在的。”
    谢迟端起旁边的酒,忽而问道:“想不想学骑马?”
    傅瑶先前往庄子上去的时候,倒也试着学过,但都是仆从在一旁看着,逛两圈也就算了。毕竟平素里出门都是乘车,学了也用不上。
    如今听谢迟这么问,她倒是霎时来了兴致,脆生生地答道:“想!”
    “等我忙过这段时日吧,”谢迟喝了口酒,同她商量道,“届时我领你去亲自挑一匹合心意的小马,再慢慢教你。”
    傅瑶攥着他的衣袖,点点头:“那我可记着了,不准食言。”
    谢迟无奈地笑了声:“放心,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他无意中碰到傅瑶的手,皱了皱眉,顺势握在了掌心,“还是有些凉了,回房歇息去吧。”
    “可我并不困,”傅瑶任由他攥着自己的手,勾了勾唇,“你给我暖暖就好了。”
    两人的手合在一处,对比鲜明。
    谢迟的手修长,骨节分明,其上有握笔和刀剑磨出来的茧,而傅瑶的手小小的,白皙滑腻,柔弱无骨。
    谢迟将她的手捧在掌心,轻轻地摩挲着,又问道:“要不要喝点酒驱寒?”
    傅瑶摇了摇头,小声将自己的疑惑给问了出来:“说实话,上次你是不是有意灌醉我的?”
    “是,也不是,”谢迟想起那日的事情来,话音里都带了些笑意,“……我只是没有阻拦而已。”
    他知道傅瑶的酒量不大好,但在开始有苗头的时候却并没有阻拦,半推半就地替她倒酒。
    傅瑶也知道这事主要还是自己的问题,她不沾酒的时候倒是没什么,但是一旦开了头就不大好收住。但还是在谢迟手上挠了下,并不重,与其说是惩罚,倒更像是情人之间腻歪的情趣。
    谢迟心中一动,偏过头看着倚在自己肩上的傅瑶。
    今夜月色很好,两人离得又极近,所以他能清楚地看清傅瑶的模样,沉默片刻后,低声问道:“瑶瑶,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傅瑶正看着星空出神,猝不及防地听了这么一句,险些没能反应过来。
    她的手还在谢迟掌中,仿佛能感受到他逐渐明显的脉搏,连带着自己的心跳都快了些。
    她对上谢迟专注的目光,想了想,眉眼一弯:“就只一下吗?”
    谢迟愣了下,想明白她这话的意思之后,立时倾身,吻上了她的唇。
    与先前酒醉时那一吻不同,现在两人都清醒得很。
    傅瑶只觉着自己的感官像是敏锐了百倍,无比清楚地感受到谢迟揽在自己腰上的手,攻城略地的唇舌,初时带着些急切,可渐渐地却又缓下来,耐性十足地试探着。
    就像是品茶似的。
    他方才喝了酒,唇齿间还残存着那酒的甜味,傅瑶在交缠间尝到,连带着自己都有些飘飘然,脑中心中再存不下旁的事情,倒像是又醉了酒。
    谢迟一手揽在她纤细的腰上,一手捧着她的脸颊,倒像是对待什么无比珍视的宝物,小心翼翼的。
    过了许久,两人方才分开。
    傅瑶偏过头去喘着气,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到了谢迟怀中的,手指还牢牢地攥着他的衣袖,心跳快得吓人。
    谢迟目光灼灼地垂眼看着她,低声念着她的名字,声音有些哑。
    两人曾是夫妻,对彼此的身体再了解不过,傅瑶知道他这是已然情动,愣了下,一时间却也没想好究竟是应和还是回绝。
    谢迟敏锐地察觉到傅瑶的犹豫,并没勉强,也没想要试着更进一步,低头在她唇上又落了一吻,低声道:“这次是真的已经很晚了,再不睡,明天怕是就要起晚了。不是说要去上香吗?”
    说着,他扶着傅瑶站起身来,替她理了理鬓发:“去睡吧,好梦。”
    这是方才闲聊的时候定下的事,傅瑶知道附近有个寺庙,便想着在谢迟离开之前一同去拜拜,顺道再给他求个新的平安符。
    只是耳鬓厮磨一番后,若不是谢迟提起,她自己都快把这事给抛之脑后了。
    傅瑶红着脸点了点头:“那就明日见。”
    等她回了正屋之后,谢迟将碗中剩下的酒饮尽,想起方才那一吻,无声地笑了笑,也回书房歇息去了。
    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更何况傅瑶本就是个脸皮薄的,他如今有足够的耐性,两人今后的日子也很长,大可以慢慢来。
    毕竟已经在慢慢变好了。
    谢迟是个觉少的,第二日一大早,东方刚破开鱼肚白,就醒了过来。
    他收拾了一番出门,见厨房已经有了动静,过去看了眼,只见着个正在烧柴的小姑娘。
    昨夜谢迟来时,雁鸣就从银翘那里知道了他与傅瑶的关系,诧异了好一会儿。虽明白他并不是坏人,但如今独自见着还是不免有些惧意,结结巴巴地问了安。
    “你就是雁鸣?”谢迟问了句。
    闲聊之时傅瑶同他提过来龙去脉,虽是个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但他却还是记了下来。
    雁鸣垂眼看着地面的细柴,应了声。
    谢迟看出她的拘谨,转身离开,往正房去了。
    傅瑶的确还未醒,谢迟挑开床帐,只见着她安安稳稳地裹着锦被沉睡,恍惚间倒是想起自己当年一早上朝去时的情形,在一旁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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