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心事的杜岭,从掩月庵回到小院。又是一群人手拿请贴等着了,从门厅一直排到街上。阿三怕杜岭见着烦,不断帮忙赶人。不过有一人,他却下不了手赶,不仅如此,还迎到了客厅内。
    这次杜岭在客厅内见到的就是齐家大公子——齐元坤,如果不是这次意外,他早就是驸马了,现在却成了昭阳公主退婚的对象。
    杜岭愣住了,论长相,这辈子他见过最出众的应该是南宫璞,匆匆见过的凌正也很能给人留下印象,不过这个齐元坤虽比不上南宫璞的神仙风姿,也没凌正的邪魅狷狂,却极其端正,远远都能望见他周身的君子气息。
    “杜公子。”齐元坤微微颔首,“齐某知公子不识京中道路,特来与公子同行。”
    “同行?去哪里?”杜岭有些不敢离他太近,总觉得会被比下去。
    齐元坤拿起手边的请帖,笑着走到杜岭身边,“齐某知杜公子交友极广,这帖子必是没看了。”
    杜岭低头轻轻接过,翻了翻感觉非常心虚,“是、是今日?”
    “是,今日晚宴,京中几位郡王世子、阁老公子也会到场,还请杜公子赏脸一行。”齐元坤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
    杜岭心中一慌,明明这人的长相还不及南宫瑾,为什么自己总是不想站他边上,阿瑾就不会给人这种感觉,感觉自己像无知无识的乡下人。难道这就是京中贵公子的气势?
    若不是阿三叫住,杜岭还真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跟着走了。阿三行礼道:“齐公子,在下奉命保护杜公子安全。因此,每次聚会均有在下相随,还请齐公子见谅。”
    齐元坤站住回头打量了下阿三,见他一身锦衣卫打扮,大笑起来,“钱大人安排的真是周到。只是这位小哥一身官服,恐会让与会众人玩不尽兴了。”又看了看杜岭,似在询问是否要带上此人。可是,杜岭好像是完全不在状态,也不知在想什么。
    阿三再行一礼,不卑不亢的说道:“如此,那只能请各位公子见谅了。”
    说到这份上,也没什么好说了,齐元坤微微一笑,转身出门,杜岭紧紧跟着。
    这次聚会并没在任何一处府邸,而是皇城边上一处园林。按说这本是上一代长公主的私人花园,但这处花园也是宫中嫔妃们能出来游玩的最远处。
    花园以一片开阔的水域为中心,亭台水榭各不相同。此处,阿三从没进过,从他进门的一刻就明白此宴不管是不是好宴,但绝对够规格,这点齐元坤没吹牛。
    杜岭在见到那十多位公子哥之后,深深的后悔了。是不是该换身衣服?每次见好儿,他都不会刻意打扮,应该说他从没觉得外表有多重要。现在,在这一群人中,他比上茶的仆人还寒酸。不,杜岭后悔的是不该来,让他翻遍衣橱也找不出能来这种地方的服饰。幸好,身后站着阿三。
    总算,在他介绍了一声,‘在下杜岭’之后,所有人都笑着忽略了他。于是,被拉着参加宴会的杜公子,又一次成了透明人。
    杜岭习惯的坐在角落,这才是他该呆的地方,偶尔看看那些衣着华贵、举止高雅的京中贵公子们,暗自思量,自己是怎么都说不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举动了。好在没人搭话、聊天,倒让他安心了些。
    不知坐了多久,眼睁睁看着窗外夕阳西下。透过花窗,似乎外面的下人们跑来跑去,多了丝紧张和慌乱。阿三好像也发现了这丝不寻常,不动声色的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又回来。
    杜岭好奇的小声问:“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府中管事之女,不小心落水,估计救不过来了。”阿三话中有些惋惜,但也没什么办法。
    杜岭一惊,忙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才,大夫还没到。”阿三小声说。
    可是他话音未落,杜岭就‘嗖’的站起来,“在哪?带我去。”
    这话提醒了阿三,这不有个现成的大夫?急忙点头,引着杜岭向外走去。
    不远处的湖边,小姑娘已经捞上来了。约摸六、七岁左右年纪,圆圆脸、扎着两支小辫。只是现在浑身湿透一动不动,边上围着不少人,一个妇人正大声哭喊着要扑上去,被边上一群小丫头拼命拉着。
    杜岭推开众人冲了进去,粗粗一看,立即解开小姑娘的衣服,把她抱起用自己的膝盖抵住她胃腹部,用手按压背部。
    周围的人先是呆了呆,之后大怒冲上去想把孩子抢过来。阿三一个箭步,挡在杜岭身前,大喝道:“杜公子师从庄神医,是为宫中看病的大夫。你们全部退下!”
    不知是‘庄神医’还是阿三这身官服的原因,原来还大怒的人们,脸上都升起了敬畏的表情,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
    此时,杜岭的救治有了效果,小姑娘吐出几口水,醒了过来。杜岭将她翻过身,小声问:“醒了没?有没听到我说话?”问毕,仍是小心按着她胃腹。
    小姑娘又吐了口水,半晌,无力的睁开眼,突然惊恐的哭起来。
    “好了好了,没事了。”杜岭抱着孩子,看看人群,“她爹娘可在?”
    “在、在……。”人群中走出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
    杜岭把孩子交给他,“还好溺水时间不长,回去换身衣裳、暖暖身子,不要受了风寒。”想了想,又说:“孩子受了些惊吓,没太大问题。”
    “多谢多谢。”男子见边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那些贵公子们也都站在一边,笑的不明原因,没再多说什么,匆匆走了。
    杜岭看看身上的水和粘上的一些秽物,很自然的提起衣摆在湖里略洗了洗。回头发现,原本围着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十多位宴会上的公子。
    齐元坤微微摇了摇头上前,“杜公子可要更衣?”
    “不用了,一会就干了。再说,我也没带衣服。”杜岭不好意思的笑笑答道,撇见齐元坤身后的那群人,一半以上都用手捂着鼻子,表情很是嫌弃。
    杜岭脸红起来,忙解释道:“我、我洗过了,其实,也没粘到什么……。”
    齐元坤又摇了摇头,无奈的说:“本就去叫大夫了,杜公子这是何必?”
    “孩子还小,掉入水中容易溺死,像这种情况快一分好一分,本就等不得。”杜岭解释。
    齐元坤轻轻一叹,“只是个管事之女罢了。杜公子是不知道一会信王要来?”
    “信王?”杜岭真不知信王是谁,不过能被称为王的,八成是皇亲国戚了。
    “杜公子这一身却是失仪了。”齐元坤看着他,又道:“齐某倒是带了衣服,虽不合杜公子的身,但也能应个急。不如,我让丫头带公子去换了?”
    不合身还让人换?杜岭微微有些不快。看看阿三,不知该如何回答,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齐元坤身后走出个大丫鬟,提着个包裹,笑着向杜岭行了个礼,“杜公子,请随奴婢来。”
    杜岭求助似的看着阿三,阿三只好笑了笑说:“在下跟随公子左右。”
    杜岭只得点头,向齐元坤谢道:“多谢齐公子。那、那我先去换了。”带着阿三,跟着大丫鬟几步走离湖边,拐了个弯,向厢房走去。
    突然,假山、树林外的湖边传来爆笑的声音。
    “公主什么眼光,居然看中这么个混人。”
    “是啊,齐兄不用再生闷气了,这么个不知礼数、不懂轻重的人,理他做什么。”
    “想起就好笑,这么抱着个管事之女,他大概以为这是他家乡下,哈哈哈……。”
    “齐兄大度,借他衣服,也不知他还不还得起。”这句话不阴不阳,满是轻蔑。
    “我本也没想他还,一身衣裳不过二三十两银子,就当施舍了。”一众公子的说话声中,夹着齐元坤的声音。
    “叫我说,这个混人还留着干嘛?也只有钱斌,以为捡到个宝。跟着个锦衣卫,哈哈,他这是想当驸马想疯了吧。”这位的声音,像极了怕人听不到。
    那个大丫鬟也听到了这些,低头快步急走,想早些带杜岭离开。杜岭紧跟着,离的远了,后面的话就越来越轻,倒是真听不清了。终于,杜岭站住了,小声道:“这位姑娘请留步。”
    大丫鬟回头,也轻声问:“公子,何事?”
    “我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些事,先告辞了。”杜岭说完拱了拱手,看着阿三,让他带路。
    大丫鬟一听,知他是为了那些言语,挽留道:“公子,信王快到了,公子还是见见主人家比较好。”
    阿三也轻轻点头,而杜岭只是摇头道:“我不认识信王。再说衣服湿了,齐公子的衣服也不合身,面对皇家都是失仪。”
    阿三无奈,点头道:“好。”
    “公子……。”大丫鬟见阿三带着杜岭离开,急了,“公子,尚未开宴就走,也于礼不合。”
    杜岭笑着摇头,“我不过是个大夫,本就不太知礼,还请姑娘代为转告,多谢齐公子、多谢各位公子、多谢信王款待,杜岭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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