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怕到头来一场空,醒来只不过是大梦一场。
    “做噩梦了?”
    微凉的声音从窗前传来,即便是闭着眼南瑾瑜也知道说话的人是谁,除了萧琛那个妖孽之外不做他想。
    “嗯。”南瑾瑜怔然,转过脸看他,“殿下几时来的?”
    昨儿夜里她一直打喷嚏来着,早知道这妖孽肯定很快便会寻到这里来,谁知竟然这么快……
    “刚刚。”
    萧琛见她面容憔悴,原本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递给她一杯茶。
    “真的么?什么时辰了?”
    南瑾瑜接过茶喝了,视线落在燃尽的香炉上,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
    “快午时了。”
    萧琛失笑,拿走她手里的空杯子,递过来块热毛巾。
    “呃……”
    南瑾瑜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又着实说不上究竟是哪里不对,接过毛巾擦脸,顿时觉得清醒了许多。
    “还继续玩儿么?”
    萧琛见她又开始神游天外,随口问道,反复再说一会儿吃什么似的,无比轻松。
    “嗯?什么?”
    南瑾瑜揉了下眉心,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离家出走的事儿,不由得脸红。
    “琉璃说你们今日约好了打麻将。”
    萧琛睨她一眼,不咸不淡道,只字不提她离家出走的事儿。
    “嗯,是这么说来着……”
    南瑾瑜揉了揉眉心,本以为溜出来好歹能睡得好些,结果她做了一整夜奇怪的梦,再想到白天她们还要打麻将,简直头痛欲裂。
    “你若是想多玩儿几日,便住着吧。”
    萧琛难得这么有耐心,可见心情十分不错,末了才道:“我住隔壁,你有事儿就来寻我。”
    南瑾瑜刚想夸他来着,听到后面这半句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不过还是忍住了,“殿下要来隔壁住?赵王不哭吗?”
    “他不敢。”
    萧琛睨她一眼,这丫头回京至今只字未提南国公府,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她竟然也没问。
    “那我还是回去吧,明日就回……”
    南瑾瑜强忍着吐槽的想法,本想着和这妖孽谈条件来的,末了又忘记了,反正这妖孽不可能一直沐修在家中,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好,都依你。昨儿进宫,我向父皇请了旨,本想着与你商议婚期,谁知淑妃娘娘一早便看过黄历给定了。”
    萧琛答应得挺快,顺手将窗户微微打开些,让新鲜空气进来。
    “什么时候?”
    南瑾瑜有些哭笑不得,淑妃娘娘是生怕自己儿子打光棍儿么,身份刚暴露便什么也不管不顾的,有这么着急吗?
    “明年三月三,原是想着尽快的,不过年节前永宁侯府与临川府要办喜事,若是赶在一块儿,倒显得有些仓促。”
    萧琛说得小心翼翼,生怕她因为这几日的事儿恼了自己,毕竟是他无理在先……
    “嗯。”
    南瑾瑜依然觉得不太真实,数月前他们的婚事还被当做交易的筹码推来换去的,几次险些将人都换了。
    “……”
    萧琛之前也想过她会是何种反应,不过真到这会儿见她面无表情的样子,忽然有些心塞。
    看样子这只狐狸果然是恼了,早知道前几日就克制些,这下可好……
    南瑾瑜也察觉到不对劲,回过神来,解释道:“我觉得淑妃娘娘定的日子挺好的,那时候水晶的胎稳了天也暖和了,说不定他们还能过来。”
    “可是你瞧着不大开心。”
    萧琛惆怅了,他要怎么解释一下关于前几日自己失控的事儿呢?
    “昨儿夜里我一直在做梦,梦到前世今生的许许多多事,然后吓醒了,”南瑾瑜叹了口气,转过脸看他,“你说我会不会突然消失?”
    “不会!不可能!我不允许!”
    微凉的声音有些着急,素来沉稳的人似乎也慌了。
    “哦,那万一呢?”
    南瑾瑜靠过去,将脸贴在他心口。
    “没有万一,你别瞎想。”
    微凉的声音有些惆怅,更多的却是心安。
    年节后,关于真假太子案的三司会审终于结束。
    江阳郡王薅夺头衔流放东南海域蓬莱,前太子萧珏及其妻小皆贬为庶人,皇后自请削发出家甘宁仙居庵,永世不得回京。
    沈氏一族按律处置,忠义侯及其党羽秋后问斩,太子众党羽降职左迁者居多,牵连甚广,后世史称“双星之祸”。
    三月三,桃花开。
    瑞雪兆丰年,经历了一整个冬天的雪,今春暖得格外早,漫山遍野的桃花争先开了,与冬日最后一波腊梅相映成趣。
    “快些快些,时辰要到了!”
    说话的人是永宁侯夫人,她穿着黑色金边的吉服,指挥旁人将凤冠递过来。
    “来了来了!夫人瞧着这个可好?”
    青衣端着托盘飞身冲进来,郡主的婚服是白城主设计的,偏偏白城主有孕在身不能这个时候送嫁,只得待在隔壁院落口头指挥她们,没得便慢了许多。
    “好好好!娉婷与我夸过许多回了,说是白城主设计的东西精妙异常,她与凌风成亲时的首饰便是白城主送的,欢喜了她半个月!”
    永宁侯夫人一边给南瑾瑜戴上凤冠,一边夸赞道。
    “侯夫人这么夸她,她改明儿便能将尾巴翘上天。”
    萧琉璃踩着小碎步走进来,手里拎着一篮子新鲜的桃花,速度却快的飞起。
    “说起这个来……还是别让她知道了!”
    南瑾瑜和萧琉璃对视一眼,齐齐笑了。
    早前只知道白水晶害喜严重,如今月份大了才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一双,可是这丫头着实太能折腾,非要赶着回燕京亲眼见证南瑾瑜成婚,现如今所有人都将她当祖宗供着,就怕刺激了她……
    “郡主放心,这话也就我们自个儿说说,不能让她知道。”
    永宁侯夫人调皮道,手上已经将凤冠完全固定好,最后用步摇将盖头盖上。
    “好了吗?”
    南瑾瑜打了个哈欠,吃东西的动作半点儿也没见缓。
    天未亮就起来,梳妆打扮折腾了到这会儿,她都快饿晕过去了!
    “好了!”
    永宁侯夫人应道,顺手将她手中的托盘端走,想了想又给她塞了块儿酸梅糕回来,“快吃!只有半柱香了。”
    “嘿嘿,还是夫人心疼我。”
    南瑾瑜继续大口吃着,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觉得饿,再加上忙着筹办婚礼的事儿,她都忘记了给自己请个脉……
    永宁侯夫人笑着摇头,看了眼托盘里的点心忽然想到了什么,“郡主最近胃口挺好?”
    “是挺好的……不过我胃口一直都好。”
    南瑾瑜敷衍的答道,过了个年她都吃胖了,再加上家中有个孕妇住着,每日研究的不是吃就是吃的路上,她都不想提自己胖了多少!
    “来了来了!新郎来了!快快快,都堵门去!”
    萧琉璃从外面窜进来,招呼白家的下人关门,随着落锁的声音,门外传来一阵阵鞭炮声。
    “这么闹……你就不怕你三哥恼你?”
    南瑾瑜只看得见脚步匆匆来去的地面,忍不住笑道。
    明明是她成亲,这些个小丫头们比她还开心,连青衣绿梢都跟着起哄。
    “不怕不怕,大婚哪有不闹的?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萧琉璃有恃无恐道,招呼着青衣青莲她们几个丫头顶门,然后拉着柳家姐妹和南锦汐吆喝。
    “呃……”
    南瑾瑜刚想说什么,忽然有人蹲下来将她脚上的水晶鞋脱了,转身跑去藏了,她全程看不见她们将鞋藏哪儿了!
    “郡主放心,鞋子藏得稳妥,决计不会损坏的。”
    绿梢见南瑾瑜左顾右盼,便想着安慰她两句,只是这说出来的话怎么听怎么奇怪。
    “行吧……”
    南瑾瑜默默扶额,尽管身上的行头已经减过重量了,可她依然觉得很沉,并且这才一会儿,她又饿了。
    “郡主是困了么?不然奴婢扶着您睡会儿?”
    绿梢蹲下来,透过盖头的缝隙仰着脸看她,一副有我在你放心的样子。
    “不是,给我拿点儿吃的……”
    南瑾瑜小声道,原本出嫁前是不吃东西的,只不过永宁侯夫人心疼她便由着她去了。
    “还吃!”
    绿梢一听急了,只是撞上南瑾瑜可怜巴巴的眼神,嘴上虽然说着不能再吃,再吃婚服要崩开了,可还是递给她一碟梅子,低声道:“只有这个了,别的全收走了。”
    “嘿嘿,还是绿梢心疼我。”
    南瑾瑜藏了梅子在袖兜里,将碟子递回去,正好门外鞭炮燃尽,传来一阵笑闹声。
    “新娘子开门呀!新郎来了!”
    赵王笑嘻嘻的上前推门,一推没动,只好喊道。
    “七哥你一边儿去!郡主的鞋被藏起来了,让新郎自个儿来!”
    萧琉璃叉腰道,她往前面一站,夜影他们几个侍卫都往后缩了缩,这位姑奶奶得罪不起,得罪了可是要遭殃的……
    “三哥,怎么办?”
    萧瑾苦着脸道,直接撞门若是伤了人就不好了。
    再说了,他瞧着那门后头可不止是琉璃一个,似乎南家四姑娘和柳家姐妹都在,搞不好白城主也在!
    “夜白,红包呢?”
    萧琛难得好脾气,大手一挥就见夜白捧了一堆红木盒子进来,大大小小的瞧着便壕气十足。
    “来啦来啦!”
    夜白脚下生风跑过来,从窗户缝里递红包,“各位姐姐都有份儿啊,来我这儿领红包沾个喜气呀!”
    “是什么呀?”
    萧琉璃伸着脑袋看当先接了红包的侍女,打开一看,里头竟然是南湖东珠,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
    “东珠东珠!快来领呀!”
    小丫头开心的跳起来,紧接着堵门的丫鬟们便一哄而散,跑到窗户两边抢红包去了。
    “真是……”
    南瑾瑜瞠目结舌,本还想着萧琛这家伙约莫会花不少银子包大红包收买她们,没想到这家伙真是大手笔,南湖东珠都拿出来了。
    “小姐这是心疼么?”
    绿梢笑着打趣道,她这个素来爱财的倒是没有跑过去抢红包,而是跟在她身边,与她说着话。
    “怎么会!我是那种小气的人吗?”
    南瑾瑜失笑,将手中的梅子塞进兜里,整理了下衣服,端端正正的坐在喜床上了。
    失去了大批堵门丫鬟的萧琉璃,最终三两下便不敌门外的抢亲团,因为放水严重轻而易举的被推开了门。
    “三哥你耍赖!”
    萧琉璃气绝,随即便见萧琛递过来一个小盒子,紫檀木的盒子瞧着便比方才发给侍女的更精致,随即没了声儿。
    “封口费。”
    萧瑾捏了下萧琉璃的脸,将她拉到一旁,低声道:“不瞧瞧是什么?”
    “什么?”
    萧琉璃撇嘴,南湖东珠她多得是,这些年没少从三哥那儿搜刮,再说了她是那种没有眼力见儿的人么?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萧瑾神秘道,脸上的笑容似乎比往日更盛。
    “搞得神秘兮兮的……”萧琉璃将信将疑打开紫檀木盒,却见里头竟然是一块玉佩,上面写着个邬字,拉着的脸忽然变成了惊喜,“我母妃的族徽!”
    “这是你的了,三哥好不容易得来的。”萧瑾见她震惊的样子,以为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不忘解释道,“从今以后你改回族名,不姓萧了。”
    两个人的小互动被热闹的场面掩盖,众人的视线都在新郎身上。
    “小瑜,我来接你回家。”
    萧琛走到喜床前,他拒绝了父皇提的在宫中大婚的事儿,只说接了亲之后进宫拜见,便是不想让她觉得有压力又逃了。
    “咳!殿下得先找婚鞋。”
    青衣掩唇咳了一声,壮着胆子道。
    萧琛闻言才看到榻前果然没有婚鞋,也有些无奈,“小瑜,他们欺负我。”
    “咳……”
    南瑾瑜闻言猛地咳嗽起来,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实话实说,“我没瞧见她们藏哪儿了。”
    “三哥我们替你找吧?”
    说话的是年纪尚小的几个皇子,因为年纪小,闹腾起来也每个度,此刻见终于逮到了机会,便四处窜了起来,瞬间闹得鸡飞狗跳。
    夜白趁机跑到青衣跟前,娃娃脸上带着几分笑,“小殿下们玩心重,若是翻到了什么不该翻的就不好了……”
    “嗯哼!那你也不看着点儿。”
    青衣转开脸,手有意无意的指了下房梁的位置,随即一脸无辜的继续装傻。
    “上面看看。”
    夜白冲夜影眨眨眼,下一刻便见夜影和夜魅双双上了房顶,红绸悬挂的彩带之后,果然躺着一只绣鞋。
    “殿下,找到一只!”
    夜魅笑嘻嘻倒挂下来,却没伸手去拿,下一刻萧琛已经上了房,将鞋拿下来,往喜床前面一放。
    “小瑜,找到一只,吉时快到了。”
    萧琛也不着急,只是蹲下替她穿鞋,语气还是那副好脾气的样子,若非亲眼所见众人都不敢相信这妻管严似的家伙竟然是秦王。
    “枕头下面。”
    南瑾瑜抿唇,抓住挠她脚心的手,忍不住告诉他了。
    这妖孽瞧着好脾气,若是真的惹急了,到时候吃亏的还不是她?
    “哦……还是皇嫂心疼三皇兄呀!”
    有小皇子起哄,热闹的笑声从里头一路传到院外,听得白水晶心痒痒。
    “就说不能告诉小瑜吧!看吧看吧,她还是忍不住告诉萧琛了!”
    “水晶,渴了吗?喝点儿茶。”
    白瑾堂递过去一杯安神茶,将站起来的人按回椅子上。
    原本他是不同意带她长途跋涉来燕京的,可是水晶说她双胎难产几率大,而整个大燕最好的手术大夫就是小瑜,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不渴不渴!你说咱们成亲的时候要搞这些吗?感觉还挺累的!”
    白水晶叹了口气,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就生崽了,再一次感叹女二剧本的悲催。
    “你若是不喜欢就不折腾,”白瑾堂对她的意图心领神会,笑道:“我们南召都是抢媳妇儿来的。”
    “……”
    白水晶冲他翻了个白眼,顺嘴道:“也没见谁同你抢呀!”
    “那是,没人敢。”
    白瑾堂笑得像只狐狸,拉着她往窗前走了几步,“出来了,咱们去送她吧。”
    新房这边,南瑾瑜总算是穿好了婚鞋,赶在吉时之前出门,南瑾宸和白瑾盛兄弟站在门外,跃跃欲试等着看她要谁背,结果人刚行到门口,便见萧琛将新娘子打横抱了起来,直接忽略了他们兄弟三个。
    “哎,怎么这样……”南瑾宸急了,他好歹是亲弟弟呀!
    “这下好了,也不用抢了!”白瑾木叹气,秦王殿下护短果然天下第一。
    “白白打了三日,争赢了又如何?”
    白瑾盛直接黑脸,瞥了一眼蹦蹦跳跳的南锦汐,不由自主跟上去了。
    迎亲队伍足足绕了半个燕京,才从白府将人娶回秦王府,声势浩大热闹非常。
    鞭炮送喜,十里红妆。
    那场繁华的盛世婚礼为世人津津乐道了许多年,几十年间再也无人比得上。
    成宣三十三年,成宣帝驾崩,传位于秦王萧琛,秦王妃南瑾瑜封后。
    新帝登基,时行新政改革律法,罢黜选妃制,此生只有一后,年号新元,后世称之为“新元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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