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被你杀过一次的人。”费宏德缓缓坐起,披了一件外袍,注视郎俊侠,说,“又怎么会与你谈条件呢?”
    “李渐鸿被我杀了三次。”郎俊侠如是说,“依旧会与我谈条件。”
    “这世上也仅有他而已。”费宏德示意道,“坐吧,郎俊侠,久别重逢,为何不叙叙旧?”
    郎俊侠眯起眼,似在犹豫,费宏德又说:“拿剑的人,手上竟会戴着一串佛珠。”
    “费先生仍是如此目光如炬。”郎俊侠答道。
    “我记得在何处见过这佛珠。”费宏德悠然道,“看来你仍在求生,也罢,既是如此,以我一条老命就此成全你,又有何妨?”
    郎俊侠沉默不语,费宏德哈哈大笑。
    “引颈就戮,反倒下不了手么?”费宏德又说。
    郎俊侠目光游移,慢慢地收起剑。
    正在这时,外头响起声音。
    “费先生。”边令白说。
    费宏德起身,正要答话,郎俊侠却倏然一剑,抵在费宏德脖侧,费宏德微微一笑,望向郎俊侠,摊手,示意你要如何?
    “费先生?”边令白又说,仆役敲了数下门,不闻回答。
    郎俊侠犹豫良久,始终下不了手,费宏德便安静地站着,待他下最后的决定。
    生死就在这一念之间,突然边令白感觉到不妥,说:“费先生!”
    紧接着门一推,边令白进来,郎俊侠冲开窗门,跃出。
    “有刺客!”边令白大惊道,“来人——!”
    武独仍在边令白的书房里沉思,撑着膝盖,有点困了,打了个呵欠,回过神,未曾找到机关,究竟在什么地方呢?
    武独眉头深锁,眯起眼,突然听见外头响动。
    “朝客厢去了——!”有人喊道。
    武独正要起身离开,却听见脚步远去,护卫打着火把经过,当即又一脸无聊地坐了回去。然而下一刻,边令白与费先生撞了进来。
    开门的那一瞬,武独抬脚,踹上案几。
    边令白提灯照案,未辨武独面容,只见一黑衣人充满霸气地坐在自己位上。
    紧接着,案几从那武独身前飞起,翻滚着飞向边令白。
    边令白还未喊出声,便被案几巨力砸在身上,“来——”一声未出,被带得倒飞出去,穿过院内。武独转身一跃,翻出窗外,消失无踪。
    “人——!”边令白摔进池塘,哗啦声响,方喊出了另半句话。
    府中大哗,段岭还在与赫连博执子之手泪汪汪地忆当年,未知外头发生了何事,赏乐官匆匆进来,段岭问:“怎么了?”
    赏乐官先看段岭,再看赫连博,赫连博怒,赏乐官马上退了出去。
    “有、一伙人。”赫连博朝段岭说,“我伯父,不让我,娶姚家。”
    段岭瞬间仿佛串起了什么事,赫连博在房内走了几步,自言自语,说:“我怀疑边令白、也和他做交易。”
    马贼!
    那伙意欲破坏姚静联姻的马贼!
    段岭追问道:“那他们会有什么举动呢?”
    赫连博看了段岭一眼,毫不犹豫,做了个“杀”的动作。
    “不听话,杀。”赫连博说。
    段岭的心猛然一悬。
    “杀谁?”
    赫连博示意你猜得到的,就是你猜的那个人,段岭心中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边、令、白!
    赫连博坐下来,随手扯过段岭的那张画像,翻过来,在纸上绘出周围的山川与地形,打了几个圈,标注上各个地点,段岭险些吐血。
    “伏兵。”赫连博朝段岭说。
    段岭:“……”
    “多少人?”段岭预感到这次可不简单,赫连博朝段岭比了两根手指——两万人。
    “马贼吗?”段岭问。
    赫连博摇头,意思是不知道,段岭明白到那天伏击他们的马贼,也许只是其中的一个小队,这么多人,散入潼关漫山遍野,想做什么?段岭仓促将图纸收进怀中,朝赫连博说:“我想一个办法,必须把他们诱出来。”
    赫连博看着段岭,摆手,目中颇有深意。
    摆手的意思是“不”,而赫连博目光的意思是,那都是他的族人。
    “换。”段岭说。
    他们从前在名堂里便常说这个字,我用好吃的换你的好玩的,少年时心性单纯,东西总是换来换去地用,赫连博的、段岭的、拔都的,最后轮流来去,也不知在谁的手里。
    赫连博听到这个字,再次笑了起来,转身坐回榻上,朝段岭示意:“说。”
    赫连博坐在榻前,一脚踩着案几,虽只有十七岁,却隐隐带着君临天下之威。段岭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他们都长大了。现如今,他竟然要代表一个国家,与赫连博做交易?
    可是他没有任何条件能开出,与赫连博交换,更神奇的是,赫连博也未问过他的底细,譬如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会来到潼关。段岭说“换”,赫连博便理所当然地让他开价。
    “丝绸之路重开。”段岭毫不犹豫地说。
    赫连博思考,没有回答。
    段岭知道重开丝路是西凉希望看到的,也是淮阴侯姚复此次的联姻目的,赫连博要的是丝路的控制权。
    “重开丝路后。”段岭又说,“商队以通关文上,必须盖有你赫连家指定的印玺,潼关守卫方可放过,只认印,不认人。”
    赫连博的眼睛亮了起来,却没有直接回答。
    能做到这一点么?段岭心里飞速算计,边令白死后,潼关定会派来新的守将,姚复在边令白身上的经营打了水漂,通关权将被抓在牧旷达手中,至于税怎么收,货怎么走,与他段岭无关。
    他若身为太子,确实有可能说服朝廷,认定赫连博这一正统继承人,然而现在他什么也不是,牧旷达答应的机会有多少?
    “你、是、谁?”赫连博又问。
    “我不就是段岭么?”段岭展开手臂,示意赫连博看,如假包换。
    “你若不能安心。”段岭又说,“我这就写一封信,让人送回西川,马不停蹄,一天可到,你大可先考虑清楚,或是也派人回家问问。”
    是时,院外喧哗声又大了起来,有人喊道:“抓刺客!”
    段岭与赫连博马上不再交谈,段岭回头看,院外显然有人冲了进来,赫连博满脸疑惑,段岭却想到是不是武独被抓住了!但既然大家都在抓刺客,便意味着武独逃掉了,万一边令白亲自来查,发现只有段岭,正坐实了……
    然而时间已容不得他再多想,房门一声巨响,两名护卫撞破木门飞了进来,紧接着贺兰羯一步踏入,铁钩朝着段岭衣领一勾,将他拖得倒飞出去。与此同时,赫连博飞身,一脚踏上矮案,身在半空中抽刀,段岭马上侧身,避开刀锋,赫连博弯刀一闪,朝着贺兰羯斩去!
    贺兰羯改为左手抓住段岭,右手铁钩虚晃,借力一挥,将赫连博的弯刀击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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