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岭坐在郎俊侠的面前,说出这一句时,隐约散发出一种久违的威严与气势。
    “你说谎的时候与别的人不同。”段岭说,“你会看着对方的双眼说谎,但当你说真心话时,眼睛反而会避开对方的视线。因为你已经习惯了掩藏自己……”
    就在此刻,武独推门进来,房中登时大亮。
    第156章 暂别
    “你确定有效?”昌流君说。
    “这药吃下去。”武独说,“一旦提气,真气就会紊乱,让他暂时无法动武,直到给他解药为止。”
    武独将一枚药丸放到郎俊侠面前,说:“吃下去吧,不要逼我动武。”
    郎俊侠自知抵抗无用,也没有任何反抗之举,服下了药,服药的那一刻,段岭不安地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段岭丝毫不怀疑武独配药的能力,这群刺客平时风花雪月,做什么都看似不正经,然而真要对付起敌人来,简直一个比一个狠。
    武独见郎俊侠服下药后,便掏出一个小瓶,在他领子附近晃了晃,金乌闻到气味,从他衣领中钻了出来,蜷成一团,被武独收走。
    武独转手把金乌递给段岭,让他依旧放在怀中。
    “然后呢?”段岭问。
    武独说:“然后,有事情与你商量。”
    天色渐晚,雪停了,斜阳晚照,透过长廊。武独身材笔直修长,走在前面,段岭跟在后面,穿过一条长廊,来到后院花园中,这里地形稍微开阔了些,若有人来偷听,一眼就能看见。
    段岭停下脚步,与武独面对面,他端详武独的表情,想起昨夜吵架过后,武独也许还没消气,心里便有点不安。
    武独认真地看着段岭的脸,注视他的双眼。段岭看出了他的眼神,那是动情的眼神。
    “如果你不是太子有多好。”武独低声说,并抬起手,放在段岭的耳畔,拈着他的耳垂,轻轻地揉捏。
    段岭心中一荡,感觉到那呼之欲出的情感在彼此心头荡漾,他忍不住上前去,紧紧抱着武独的腰,依偎在他的怀中,舍不得放开。
    两人便这么互相抱着,一句话不说。沉默良久后,段岭说:“你的心跳得好快。”
    “我在害怕。”武独说,“郑彦知道了,牧旷达也知道了。恐怕事情没法收拾。”
    “会有办法的。”段岭依偎在武独身前,知道牧旷达一旦发现他才是真正的太子,一定会千方百计来除掉他。蔡闫在那个位置上,对牧旷达来说不构成威胁,他段岭坐上去后,牧旷达才真正地需要惧怕。
    “你打算让他做证吗?”段岭抬头看武独,问道。
    武独说:“只有人证不管用,还需要有物证,否则这件事只会越扯越大,一旦走出第一步,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段岭叹了口气,放开武独,武独却握着他的手,彼此都知道,这次郑彦回去一定会朝李衍秋提起此事,李衍秋不可能无动于衷。而昌流君回去后,也会朝牧旷达提起此事。
    至于蔡闫是否会知道,就不得而知了,这么一来,相当于三方都会提前动手。而段岭还在邺城,不能回去。
    “说不定对我们来说反而是好事。”段岭答道,“如果咱们一直在邺城,等牧相与蔡闫解决了这桩事后再回去,会好很多。”
    武独“嗯”了声,犹豫不语。段岭又想起一件事,朝武独说:“宗真答应我,这次回去以后,他会帮我搜罗证据。说不定能发现什么有用的宗卷与文献。”
    武独低头看着段岭,眼里带着复杂的意味。
    “如果你不想动手。”段岭说,“我们这就走吧。”
    他把最后的选择权交给了武独,武独忧伤地微微一笑,似乎已经消气了,又带着些许无奈。
    “这江山,果真有我的一半吗?”武独端详段岭,就像在端详他的整个江山一般。
    段岭没有回答,眼里带着笑意。武独想低头亲吻他,却又有点舍不得就这么亲下去,反而只想好好地看着他。
    “在黑山谷里等我们吧。”段岭说,“这里有郑彦与昌流君,不会出什么事吧。”
    “办完这件事。”武独说,“你得给我点好处。”
    “你要什么好处都给你。”段岭答道,“我人都是你的。”
    “要真心诚意的。”武独说。
    “我待你,从没有半点欺瞒。”段岭认真答道,“只因为我知道你向来是很好骗的,哄你几句,你就会死心塌地,过后不认了,你也拿我没办法。可是你看,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也知道我好哄。”武独眼神里俱是侵略的意味,手掌环在段岭腰间,冷冷道:“尽日里仗着老爷离不开你,使唤我做些不情愿的事。”
    “那你做吗?”段岭小声答道,以手掌摩挲武独的侧脸,继而踮起脚,主动亲吻了上去。
    暮色变得浓重起来,夕阳的最后一缕光投在他们的身上,拖下了长长的影子。
    树影横斜,树上白雪折射着暗红色的光。
    “我有时在想。”郑彦说,“你也挺不容易的,乌洛侯殿下。”
    郎俊侠双手依旧被反剪着,靠在墙角。
    郑彦在屋里墙角喝辽人送来的酒,昌流君则在一旁掏出一叠小卡片,卡片正面是字,背面是彩色的画。上头有车、马、灯,俱是百姓人家认字用的,五颜六色的字卡。
    “昌流君,你在干吗?”郑彦莫名其妙道。
    “关你屁事。”昌流君说,“喝你的酒,问你的话。”
    郑彦有点醉意,打了个酒嗝,打量郎俊侠,又说:“你到底是图个什么呢?不喝酒,不寻欢作乐,不爱金银财宝,不贪图权势。”
    “对啊。”昌流君说,“你图个什么呢?要不是你在这儿瞎折腾,大伙儿用得着千里迢迢跑这儿来受苦?”
    郎俊侠没有回答,保持了一贯的沉默,他侧着头,倚在门上,朝外望着那一小块天空,天空的颜色渐渐暗了下去。
    “是真的吗?”郑彦又问郎俊侠,“你放心,在这儿说个清楚,回头你就算不认,我们也没处说去,更不会拉你出来对质,给个准话成不?”
    昌流君警惕地一瞥郑彦。
    郎俊侠随意看了郑彦一眼,仍不回答。
    他的话向来极少,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依旧望向外头的走廊,似乎在等什么人。
    段岭回来了,却是独自回来的。
    “各位。”段岭朝三人说,“咱们兴许还得在落雁城里多待五天。”
    郑彦与昌流君没有表示意见,昌流君问:“武独呢?”
    “回去了。”段岭说,将靴子脱在外头,进来,关上门,看郎俊侠——他的手还被捆着。
    “回去带兵。”段岭说,“想办法将耶律宗真送回中京去。”
    “你们还真的帮辽人打仗?”昌流君诧异道。
    “有问题吗?”段岭到案前坐下,取来纸笔,开始写信,那封信是写给玉璧关大将军韩滨的。
    “陈辽二国。”段岭说,“唇亡齿寒,宗真被困在孤城中,万一辽国朝中政变,格局改动,大陈势必受到连累。入秋前,辽帝因两国相依,借我两万石粮食,这个情不能不还。”
    “陛下知道以后,你要怎么交代?”郑彦问。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段岭说,“邺城与江州昼夜奔驰,也要半月来回,不能再等朝中命令了,上任时我有陛下手谕,便宜行事,不怕朝廷大臣。”
    段岭既这么说,郑彦与昌流君也不好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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