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宴平想了想,将那话本子拿了出来,夹在他厚厚的断案集中间。
    稍顷,阿娇坐在对面专心算账,赵宴平面无表情地看完了后半本。
    他看完了,阿娇也算好帐了,嘴角带着笑,一看就知道今日生意红火。
    “睡吧。”
    赵宴平吩咐道,等阿娇吹了油灯,他将两本书都放回了书架,并没有引起阿娇的注意。
    阿娇昨晚累得不轻,这会儿躺床上就想睡了。
    “还怕吗?”
    纱帐外突然多了一道黑乎乎的人影,阿娇吓了一跳,反应过来那是官爷,阿娇才放松下来,懵懂问:“怕什么?”
    赵宴平:“昨晚那个案子。”
    阿娇本来都忘了的,他这一提醒,阿娇想象那画面,哪里能不怕?
    她点点头,幽怨地看着床边的男人,官爷真是,好心办坏事。
    赵宴平则挑起帐子,进来陪她。
    第66章
    阿娇又起迟了。
    晨光明媚, 阿娇坐在梳妆台前梳头,余光几次瞥向书架,就见那话本子还放在她昨晚藏的位置, 十分不起眼。
    按理说, 官爷肯定没看过这话本,可, 昨晚官爷竟用了一个话本子里面描述的姿势,阿娇既要承受官爷沉默的疼爱,又要担心官爷是不是发现她偷偷看了什么,别提多紧张了, 可能就是太紧张, 身子也跟着紧张,惹得官爷在她耳边哑声提醒她, 让她放松些。
    阿娇耳朵发烫。
    以前做这个的时候官爷从来都不会说话, 昨晚破天荒开口,竟是嫌她太紧张。
    都怪她胡思乱想, 官爷怎么可能看过那种书, 无非是男女在一起统共就那么多花样, 官爷误打误撞才与书里的新郎官撞在了一起。
    阿娇摇摇头, 将那些羞人的画面摇出了脑海。
    一日又平淡充实地过去了, 黄昏赵宴平回来, 阿娇正在厨房前与翠娘说话, 听到马蹄声, 阿娇抬头,就见官爷翻身跳下马, 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
    阿娇疑惑地看着官爷。
    赵宴平转身往里走,阿娇终于看清他抱了什么, 一只耷拉着双耳的黑毛黄腿小狼狗!
    她昨日才提出想养狗,今天官爷就抱了狗回来,阿娇喜不自胜,小跑着来到了官爷身边。
    她眼里全是笑,是赵宴平从未见过的灿烂无忧,像个单纯的小姑娘。
    “衙门里那两条狗就是从常伯家里抱的,下衙后我去常伯家里拜访,发现他们家又养了一批狗崽儿,多的都被别人抱走了,只剩两只,常伯听说我要养狗,送了这只给我,已经三个月大了,以后咱们吃什么,剩点给它就行,很好养。”
    赵宴平抱着狗,一边让阿娇摸狗,一边解释道。
    小狼狗很精神,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阿娇,阿娇试探着伸手去摸,小狼狗便仰头追着去舔她的手,阿娇怕它的牙,嗖地缩回手。
    “哇,哪来的小狼狗?”
    翠娘从厨房出来,见到小狼狗,惊喜地跑了过来。
    赵宴平将狗交给翠娘,他去外面牵马,暂且先将大门关上了,免得小狼狗还没有养熟,跑出去。
    阿娇、翠娘围着小狼狗转,赵宴平自去舀水去后面洗。
    等赵宴平洗完过来,阿娇已经敢抱着小狼狗玩了,只不过小狼狗太热情,阿娇躲闪不及,被小狼狗舔了好几次脸。
    赵宴平微微皱眉,让她将狗放下来。
    阿娇一脸狗口水,要去洗脸,结果她去哪儿,小狼狗就跟着去哪儿,赵宴平去挑狗时没注意,现在往狗下面扫一眼,是条公狗。
    阿娇洗脸,赵宴平找到一条绳子,再用布带做成狗项圈,前后院看看,寻思着将狗拴在哪里合适。
    “官爷为何要拴它?”阿娇一出来,就见小狼狗正试图将脖子上的绳子甩下去,瞧着挺可怜的。
    赵宴平道:“街上常有小孩子,万一狗跑出去,咬了人怎么办?”
    阿娇立即赞成拴绳子了,指着后院道:“那就拴后院东墙墙根下吧。”
    拴在那里,只要朱时裕爬到墙上,就会被小狼狗发现。
    阿娇养狗是为了防表哥,赵宴平以为她想防贼,觉得拴在后院大门口附近更合适,一般贼都会从北墙翻进来。
    阿娇坚持拴在东边墙下,而且离东屋越近越好,说话的时候,她忍不住瞄了几眼墙头。
    赵宴平才办过寺庙小和尚偷香油钱的案子,人在想着什么的时候就容易看向那里,阿娇频频看向东墙,说明她更担心贼从东墙翻过来。但东家住着朱家,她的亲舅舅家,她是怀疑朱家有人会翻墙?
    朱家四口人,老秀才朱昶不是那种人,朱双双年纪轻应该也不敢,如果是金氏,后院地窖里有胭脂,东屋里有银子,金氏的确有动机。如果是朱时裕……
    赵宴平凤眸微敛。朱时裕大概不会偷财,但阿娇还住在朱家时,朱时裕曾企图染指阿娇,如今这小子中了秀才,街坊们都捧着他,朱时裕会不会色胆包天,又想翻墙过来欺负阿娇?
    有了怀疑,赵宴平忽然记起来,在何二爷送秋月、丹蓉过来之前,家里是翠娘兄妹去摆摊,老太太经常去河边纳凉,家里岂不是大部分时间都只有阿娇一人在?
    在金氏偷胭脂、朱时裕觊觎阿娇之间,赵宴平更怀疑后者。
    赵宴平不动声色地在东墙跟下固定了一根木桩子,将小狼狗绑了上去,吃完饭还要给小狼狗搭一个半人高的小棚子,遮日避雨用。
    阿娇坐在后屋门口,看着他敲敲打打地给小狼狗盖房子,官爷神色冷峻,但沉默做事的官爷自有一种令人着迷的吸引力,就像做那种事的时候,官爷虽然不说话,可他粗重的呼吸,发烫的双手以及全身迸发的力量,都让阿娇死在他手里也甘心。
    “小娘子,你脸怎么这么红?”
    翠娘给哥哥、秋月送完饭回来,见小娘子呆呆地坐在这边,她好奇地走了过来。
    翠娘一说话,赵宴平朝这边看来。
    阿娇心虚,轻轻打翠娘一下,忙不迭地躲屋里去了。
    翠娘一脸莫名。
    小狼狗朝她汪汪叫了几声。
    翠娘生气道:“我是家里人,你朝我叫什么,再叫我不给你做饭了!”
    小狼狗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再看向抱它回来的男主人。
    赵宴平低头,继续做事。
    翠娘凑过来,笑着道:“官爷,咱们给它起个名字吧,威风点的,叫着有气势。”
    赵宴平:“你想一个。”
    翠娘摸摸下巴,短短时间嘴里嘀咕了好几个名字,想叫雷公,打雷响亮,又觉得对天上的雷公不敬,换来换去,翠娘高兴地跳起来,兴奋道:“就叫黑炮吧,大炮多威风,哪个毛贼敢来咱们家偷东西,黑炮就像大炮似的,一叫一个响,保管吓跑那毛贼!”
    赵宴平不置可否。
    于是,被阿娇寄托了厚望的小狼狗从此就改口叫黑炮了。
    狗棚子搭好了,赵宴平又出了一身汗,重新擦次身子,天已经彻底黑了。
    他坐在窗边看书,阿娇坐在对面做绢花,做绢花比做针线轻松一些,讲究技巧,但不是特别费眼睛。
    “朱时裕是不是翻墙找过你?”赵宴平突然放下书,盯着她问。
    阿娇手一抖,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对上官爷犀利的黑眸,阿娇心慌意乱,垂着眼,紧张地不知该承认还是否认。
    赵宴平已经在她的脸上得到了答案,他面冷如霜,继续问她:“他有没有占你便宜?”
    事已至此,阿娇抓紧手里的绢花料子,低着头道:“没,没,就是何二爷来的那天,我在屋里做活儿,听见他从后院墙头叫我,我本不想理会,又怕被旁人听见,正要出去问他到底想做什么,何二爷来了,他听见何二爷喊门,吓跑了,再往后,家里人多,他再也没敢喊我了。”
    她没吃亏,赵宴平脸色好看了点,但仍然不满:“这么大的事,为何不告诉我?”
    阿娇轻咬住唇,赵宴平还在等她回答,没多久,就见一对儿泪珠子从她长长的睫毛下掉落下来,砸在了她衣襟上。
    “我怕官爷误会我与他不清不楚,怕你不信他只是喊了我两声,没占到我便宜。”阿娇抹把眼睛,不安地道。这世道就是这样啊,最怕瓜田李下,一旦闹出点什么,街坊们不会议论表哥,只会议论她。
    赵宴平皱眉,看着她道:“你是我屋里人,我怎会不信你,以后再有这种事,无论对方是谁,你都要告诉我,你越忍让,对方越胆大,以后真吃了亏,你悔也无用。”
    阿娇杏眸含泪地看向他:“官爷真的这么想?”
    赵宴平沉着脸点头,再次嘱咐道:“无论遇到什么麻烦,都要告诉我。”
    阿娇放心了,笑着保证一定不会再瞒着他。
    就在这时,秋月、郭兴回来了,阿娇瞅瞅窗外,请示道:“那我先出去了?”
    赵宴平陪她一起去了院子里。
    夜色弥漫,阿娇去接钱匣子,赵宴平看向隔壁的朱家,上房、厢房都熄了灯,据他所知,朱时裕一直住在白日光线好的西厢。
    知悉了这种事,今晚赵宴平并没有心思再做什么,可又担心阿娇胡思乱想误会他介意此事不高兴了,吹了油灯后,赵宴平便还是进了帐子,而且这次他很照顾阿娇,阿娇嫌重的时候他便放轻,阿娇亲够了,他便松开她的嘴,不再纠缠。
    缠缠绵绵的,阿娇在赵宴平的臂弯睡着了,赵宴平耐心地等着,果然没过多久,她翻个身,自去找舒服的姿势睡。
    赵宴平掩好帐子,悄悄地下了床,穿上外袍,放轻脚步去了前院。
    这个时辰,家家都已经熟睡。
    狗棚里的黑炮小狼狗从趴卧的姿势抬起头,可能听出那鬼鬼祟祟的脚步声是它的新主人,黑炮看看前院的方向,重新将脑袋搭在地上。
    赵宴平轻轻一翻,跳进了朱家。
    他也没有怎么躲闪,径直来到西厢窗下,叩击窗棱。
    朱时裕已经睡了很久了,被叩击声惊醒,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那叩击声还在继续。
    朱时裕警醒问:“谁?”
    赵宴平沉声道:“我,赵宴平。”
    朱时裕心里一慌,随即涌起各种复杂的情绪。
    朱时裕嫉妒赵宴平,嫉妒赵宴平可以拥有娇滴滴的表妹,可以肆无忌惮地对表妹做他求而不得的事,更嫉妒赵宴平的身高与容貌。可朱时裕也怕赵宴平,赵宴平长得那么强壮,一拳头便能打得他爬不起来。
    “你,你找我何事?”朱时裕紧张地问。
    赵宴平:“开门说。”
    什么话非得半夜说?朱时裕本能地觉得赵宴平找他没好事,朱时裕也没有忘一个月前他做了什么。那时他刚中秀才不久,爹娘夸他,街坊们赞许他有前途,朱时裕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表妹,他幻想表妹也佩服他有才气有功名,后悔之下,可能会答应与他私会,只是没等他见到表妹,机会一闪而逝,到现在朱时裕也没等到表妹一人在家的时机。
    “这么晚了,有事明天再说吧。”朱时裕盯着窗户道。
    赵宴平冷声道:“你我之间的私事,我不想让令尊知晓。”
    这就是威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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