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们都闭紧嘴巴,生怕惹了眼。
    而总管太监想要开口,但见到江太后态度强硬,他也不好说什么,继续选择明哲保身,闭口不言。
    江太后则是带上了佟嬷嬷,先进了殿门。
    阮瑶则是跟在赵弘身边,也一道进去了。
    只是他们并没有直接去皇帝所居的内室,而是在门外停下。
    此时,内室的门关得很紧。
    不过门是镂空的,上面只是覆了一层薄纱,现在正是白天,日头正好,能很轻易的看清楚里面的情景。
    赵弘自进了大殿,避开了外面的视线,就握紧了阮瑶的手,将她揽在身边。
    江太后的脸上也没有了刻意装出来的急切与关心,而是一片平静。
    一双凤目悄无声息的扫过了两人交握的双手,太后用帕子掩了掩嘴角的弧度,很快又隐藏起来,转而去看屋子里面的情境。
    因着整个大殿的宫人都已经被皇帝遣了个干净,故而内室里并没有外人。
    皇帝,许妃,董皇后,还有便是周美人,以及站在角落里的段公公。
    而场面却并不好看。
    皇帝赵元霁正会儿正躺在床上,脖子被周美人扼住,根本动弹不得。
    他似乎想要呼喊,但根本喊不出声来。
    一旁的董皇后似乎是被吓住了,不敢靠近。
    许妃更是瘫坐在地上,也顾不上自己对皇帝的所谓真心,只知道想要去外面找人来帮忙。
    但段公公显然不会让她们如愿。
    段公公虽然一头白发,但他年纪其实并不大,加上身高臂长,轻而易举的就扯住了董皇后和许妃,并一手一个的摁住了她们的嘴巴。
    许妃原本就体弱,反抗不得。
    而董皇后则是连着多日吃睡不好,刚刚又闹了一通,现在也没有气力。
    被段公公拿捏的死死的。
    阮瑶的视线却没有落在他们身上,而是瞧着正在床前掐着皇帝不撒手的周美人。
    此刻的周美人已经停止了吟唱,透过薄纱并不能看清楚她的神情,可是从声音里也能听出其中的绝望悲愤:“你为何杀我,为何杀我!”
    赵元霁虽然伤了脊骨,动弹不得,可他的嘴巴还是可以用的。
    被掐的难受,他想要挣脱,但因为呼吸不畅,身体也是绵软,竟然挣脱不开。
    只是将床边矮桌上的药碗给弄撒了。
    “哐!”
    落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瓣。
    周美人看也不看,依然在问着他:“为何杀我,为何杀我!”
    赵元霁脑袋一片混沌,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你,你是何人……”
    而后,就听周美人低低的笑了,语气低沉,带着嘶哑:“五郎不认得我了?你曾说会将我当成一生挚爱,会与我永生永世的,莫不是都忘了?”
    此话一出,赵元霁就瞪圆了眼睛:“你是……玉娘?”
    董皇后和许妃都像是吓到了似的,瞪大眼睛。
    阮瑶则是微微偏头。
    玉娘这名字,以前从未听过。
    但是串连一下前因后果,只怕他们都以为周美人是鬼上身了。
    作为无神论者,阮瑶是不信神神鬼鬼的事情。
    可这个时候的人大多会信,特别是心里有鬼的,就越发容易相信鬼神之事。
    结合着刚刚周美人吟诵了庄婕妤生前最喜欢的歌谣,大抵能猜到,她是在模仿庄婕妤来吓他们。
    至于庄婕妤的名姓,对皇帝的称呼,以及行为做派,只怕都和段公公的教导脱不开关系。
    而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只怕是因为赵弘想要知道自己母亲的真正死因。
    据许妃所说,庄婕妤只是因为看到了皇帝生病时候的狼狈模样就被记恨,这着实有些荒唐可笑。
    但除了他们,就没有人知道真正原因。
    这一吓,也不知能吓出多少东西来。
    而屋子里,周美人的演技还在继续。
    她依然没有松开赵元霁,指尖泛白,脸上却是凄惨的笑:“五郎,玉娘自问未曾亏欠过你,事事以你为先,处处为你考虑,又为你生下孩儿,哪怕被厌弃,被苛待,也不曾对你有过怨言,但你为何容不下我,为何容不下我啊……”
    赵元霁的脸已经开始涨红,呼吸不畅,喉咙里有着就像是拉动灶台旁边的风箱时会发出了尖利声音。
    眼看着就要两眼翻白。
    董皇后急了。
    她虽然被这种宛如见鬼的事情吓得不轻,但她知道,皇帝不能死。
    若是他死了,自己必然逃不脱干系。
    尤其是赵元霁死后,掌权的可能是赵弘……
    哪怕不是她下的手,可目睹了君王被害,她却一动不动,这就足以给赵弘借口讲她和她的儿子双双“病逝”。
    于是,董皇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推开段公公,怎奈段公公看上去瘦弱得很,可双手却格外有力,根本挣脱不得。
    实在无法,董后只得先开口道:“庄婕妤,给你下毒的并非是陛下,而是许妃!你若是索命,也该找她才对!”
    许妃没想到自己会被扯出来。
    她本就因为皇儿去世的事情心神不宁,结果在看到“庄婕妤”怒瞪过来的视线时,许妃浑身颤抖,尖声道:“不是我,不是我!药是皇上给我的,事情也是他让我做的,他说姐姐你中邪了,中邪了!这药能让你安神,还能让你驱除邪祟,我是为了你……”
    “庄婕妤”厉声道:“住口!”
    许妃吓得一哆嗦。
    阮瑶却是觉得奇怪,因为许妃此刻的说法,和之前的又有出入。
    什么邪祟?哪儿来的邪祟?
    皇帝赵元霁则是嘴唇颤抖,稍微感觉到被掐的力道小了些,终于能开口,他第一句话就是:“许氏,你曾起誓,此事永不再提,你竟然敢欺君!”
    这句话却给了许妃勇气。
    她猛地抬起头,双目圆瞪:“欺君又如何?我的孩子没了,我的昆儿就这么被你杀死了,你对我的爱也没有了,那我为什么还要保守这些腌臜事儿!”
    “庄婕妤”则是缓缓的看向了赵元霁,轻声道:“所以,最终,还是你。”
    赵元霁抖了一下。
    他如今是真的动弹不得。
    除了脊骨的伤势,还有他这些年来积攒的病症,都在一夕之间爆发。
    而刚刚周美人掐他的时候,让他真的感觉到了生死边缘的绝望和可怕。
    所以,他怕极了。
    他不想死。
    于是,赵元霁终于开口:“你为何要找朕索命?朕曾对你许诺,那是因为朕觉得你是福星,是上天赐予朕的珍宝,能预测天灾,能知晓人祸,可你这般厉害,却隐瞒了朕会染上疫病的事情,害的朕差点把命丢在了外头,这让朕如何还能继续信你!”
    门外的阮瑶听完微愣,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了江太后道:“预测天灾,知晓人祸?”
    江太后此时也面露惊疑,闻言,便轻声道:“嗯,当初想要做哀家皇儿的不少,而哀家之所以选择五皇子赵元霁,便是因为他办的几次差事都很妥帖得体,很是得力。”
    阮瑶轻声道:“是和灾祸有关吗?”
    江太后:“是。”
    具体的事情,阮瑶没有细问。
    可她却能猜出些东西来。
    一个女子,能够预言到未来发生的事情,这本身就不寻常。
    或许是因为有了许妃的例子,所以这一次阮女官很快就找到了个合理的答案。
    大抵,是重生的。
    毕竟阮瑶度过的原书中,对于赵弘黑化之前的事情都不曾提及,更别说赵元霁年轻时候的事儿了。
    重生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就像,许妃一样。
    而周美人显然想不到这点,心中疑虑重重,可是脸上半点不显。
    依然保持着哀怨绝望又带了些阴沉的鬼魅表情,语气幽怨非常:“我一颗真心付与你,你就这般想我,怪我,五郎,你好狠啊。”
    阮瑶虽然看不真切,但是从周美人的动作和声音里依然能听出对方的演技在线。
    不由得感慨,她生在这个时候实在是有些屈才。
    若是能在自己那个时代,这个颜值,这个演技,大抵是能大红大紫的。
    赵元霁见她又要掐过来,又急又怕,刚刚是不想让外人听到阴私之事,可现在顾不上那么多,厉声道:“来人,来……唔!”
    周美人眯起眼睛:“怎么,五郎还想要害玉娘吗?”
    赵元霁脸色涨红,终于挤出来一句:“妖妇,朕给了你全尸已然是仁慈,不然,你应该被烧死!”
    此话一出,阮瑶就把故事串起来了。
    庄婕妤是重生而来,一颗真心给了年轻的五皇子,为他提供助力,却因为一场疫病被赵元霁猜忌,最终变成了厌弃。
    而厌弃的原因,到底是因为没能预测成功的疫病,还是因为庄婕妤知道他之前的那些私密,就不得而知了。
    总归,赵元霁借了许妃的手,“赐死”了庄婕妤。
    或者说,是灭了她的口,希望可以把秘密永埋地下,再无人知晓。
    而同样明白的,还有许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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