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想问她, 这深宫之中, 波诡云谲,自家小妹如此良善单纯, 怎么应付得来?
    可是所有的疑问, 都在看到阮瑶的笑容时被他给咽了回去。
    瑶儿是阮大郎带着长大的。
    虽说年龄差并不大,可是因着阮瑶之前灵智未开,有些痴痴傻傻的,所以阮唐作为哥哥, 自动自发地肩负起照顾妹妹的责任。
    寻常在家的时候还好, 小妹乖巧, 也听话,有爹娘在也稳妥。
    可是一旦出门,阮唐就会格外紧张。
    在他看来, 小妹只是反应慢了些, 有些内秀, 可在别人看上去,就觉得这是个傻姑娘。
    往往越是这样,就越容易受欺负。
    欺软怕硬的人远比想象的更多。
    加上阮瑶遗传了阮母,天生一副好样貌,就让阮大郎越发警惕,生怕自家小妹被人骗了去。
    就这么一直将小妹守着护着,阮唐比谁都尽心尽力。
    哪怕现在阮瑶已经聪慧过人, 阮大郎保护她的心依然没有改变过。
    尤其是,对面可是太子,是皇家,是整个天下间最为尊贵的地方。
    怎么能让他不担忧?
    可是看着阮瑶的笑,阮唐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自家小妹是真的喜欢那人,由内而外的欢喜根本掩饰不住。
    阮大郎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最终开口时,说的便是:“瑶儿喜欢就好,安心吧,家里有我,爹娘那边我会去说的。”
    阮瑶没想到进展得如此顺利,自家哥哥问都没问就答应了。
    这让阮女官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回过神,笑着拉住了阮唐的衣袖,声音轻轻:“谢谢哥哥。”
    阮唐笑了笑,带着她一道去见了爹娘。
    而在阮父阮母面前,兄妹两个都没有提起此事。
    因着阮瑶出宫的机会有限,故而便紧着时间说说家常,阮母还给她做了两身衣服,让她带着。
    阮瑶便靠在自家娘亲怀里,半点没有以往的端庄模样,尽然是小女儿家的柔软依赖:“娘亲,做衣裳伤眼睛,这些宫中都是有的,不用这么顾着我。”
    阮母却是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背脊,语气轻柔:“无妨,娘亲闲着也是闲着,总得找些事情做,且这些都是里衣,我挑了最柔软的料子,你穿着定然舒服的。”
    阮瑶先是抱紧了衣裳,又依着她,笑着道:“谢谢娘。”
    阮母只是笑,并不言语。
    而阮瑶抬头看她,想要问问自家娘亲可还记得外祖母,知不知道外祖母是因何离开家的。
    可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终究是难得糊涂,更何况这涉及宫闱密事,不能宣之于口。
    哪怕要揭露,也该是让江太后来说才是。
    甚至,阮瑶觉得,如今这许多年过去,不知道,才能过得更好。
    而在阮瑶离开前,季二带着赵弘的礼物来了。
    俱都是家中能用的上的,甚至有些还是阮唐原本就想要去采买的物件。
    就像是专门给阮家定做的一般。
    阮唐自然不觉得这是巧合,只能是因为有人对赵弘通过风。
    这个人选很容易猜测。
    于是,在阮瑶离开后,阮唐便出了门,直接找去了孔陆府上。
    孔大人很是惊喜:“阮大人能来瞧我,当真是稀客,正好我得了一坛子好酒,你我今晚定要对饮几杯……”
    “我来,是有事情要问你。”
    孔陆愣了一下,然后就像是早有预料似的,笑着说道:“我和宿大姑娘一切都好,劳烦你惦记,我就说阮大人最是心善,总是记挂着我。”
    这话听上去是夸他,夸得还很直白,差点就把阮唐想说的话给堵回去了。
    可阮大郎并不是个随随便便就被带跑的脾气。
    他抬着头,认真地看着孔陆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妹妹和殿下之间的事情?”
    孔陆点头:“如果说的是婚事的话,知道。”
    阮唐就没有接话,转而道:“那他今天送到我家的物件,是不是也是你建议的?”
    孔陆摇摇头:“不是。”
    阮唐轻声道:“这便好……”
    “那是因为这宅子原本就是殿下找人挑选的,赐给你之前还专门过来看过,那些工匠也都是季统领找的,自然清楚。”
    阮唐:……
    说着这里,孔陆还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只是借花献佛,还望阮大人莫要见怪。”
    见怪,自然是不会见怪的。
    阮唐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赵弘连赐下宅院这样的事情都要亲力亲为,足以见得对自家的重视,这是好事。
    可他就是莫名有种感觉。
    就是自家大白菜被人悄无声息挖走以后的复杂感觉。
    当然,这些话阮唐是不会说出口的。
    他很快就将听到的事情消化掉,随后便沉默片刻,轻声道:“想来,当今圣上时日无多了。”
    “啪嗒。”
    孔陆着实没料到这人兜头就来了这么一句,吓了一跳,手上的杯子都差点摔了。
    好在只是掉在了桌上,洒了点水,并没有摔碎。
    他急忙将杯子扶正,然后才看着阮唐道:“慎言,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阮唐却是看着他,声音放得更轻,但是语气却很坚定:“既然太子殿下对我家小妹如此重视,那么赐婚之事必然不会马虎,如今这般想必是想要尽早定下。”
    孔陆不解:“那和陛下有什么关系?”
    阮唐拿着水杯晃了晃:“陛下若有事,太子便要守孝,虽说本朝有先例,但恐怕不能大肆操办。”
    孔陆眨眨眼,着实没想到这些,不由得道:“你说的,好像挺有道理。”
    “既然如此,太子应该已经有了打算,自当有人建议太子殿下及早大婚。”
    “殿下还在病中。”
    “放心吧,很快就会好的。”
    孔陆看着他问道:“那,阮大人想要当那个开口的人吗?”
    “终究是我妹妹,我总不好出面,但孔大人可以往前一步,将此事摆出来,”说着,阮唐看向了孔陆,“作为臣子,自然要懂得分忧,想来太子殿下也会记着孔大人的好处。”
    孔陆闻言,便细细打量起阮唐来。
    如果说之前觉得这位阮大郎只是读书好,话本好,那现在看来,他的观察和嗅觉都很敏锐。
    想要在官场上立足,这些毫无疑问都是极重要的。
    一个足够聪明的状元郎,前途不可限量。
    而阮唐却没说话,只是盯着杯子看。
    孔陆不由得问道:“你瞧着似乎有些舍不得?”
    阮唐很清楚,自己未来是要绑在赵弘的船上,与孔陆是一边的,也就没有隐瞒,直接道:“宫廷深深,谁都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我自然会担心瑶儿。”
    “那……”
    “但我不会阻拦。”说着,阮唐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我是他的兄长,是他的亲人,但也不能代替她决定她的人生,我能做的,就只有更努力些,让瑶儿多些倚仗,哪怕到了最坏的一步,也不至于没有退路。”
    孔陆想说,在他看来,太子用情至深,分明是把阮女官放在心尖尖上的。
    可这话在嘴边转了个圈儿就咽了回去。
    既然阮大郎想要努力,这是好事,他是状元公,入了翰林院,使些力气就能扶摇直上。
    况且人家当哥哥的护着妹妹,自己也没必要阻拦。
    于是,孔陆笑着道:“希望大人官运亨通。”
    阮唐便站起身来,回了一礼。
    而后便是一段平静日子。
    太子殿下安心养病,除了偶尔会和江太后那边来的佟嬷嬷说说话以外,就没见过其他外人,每天都喝阮瑶呆在一处。
    即使只是凑在一起看看书,作作画,但因为有阮瑶陪着,赵弘也乐在其中。
    当然,画出来的东西也为平静的生活增添了许多乐趣。
    而在今年冬日的第一场雪降下来的第二天早上,赵弘便“病愈”上朝去了。
    阮瑶则是留在东明宫前殿,一边盯着宫人扫雪,一边清点着刚刚送来的各式暖炉。
    只不过这次用的时候有些长。
    一直到中午都没能看到人回来。
    阮瑶有些担心,就让来喜去瞧瞧。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来喜从外面一路小跑的进来,因着脚下踩着雪,差点还滑跌了一跤。
    夏儿赶忙扶住了他,阮瑶有些惊讶:“发生了什么事?莫要着急,慢慢说,可是还没下朝?”
    “下……下了的,朝会早就散了。”
    “那殿下怎么还没回来?”
    来喜则是喘匀了气,左右瞧瞧并没有旁人,这才走过去对着阮瑶道:“阮姐姐,刚刚前头传来消息,说是早朝上有大臣谏言,说是殿下年纪不小,是时候选太子妃了,结果咱们殿下下朝之后,直接去找陛下请了旨意,定了人,这会儿已经有内监去宫外传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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