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很快就通知下去了,今晚在祠堂里召开紧急家庭会议。与会者,包括王爷王妃并他这个世子,以及二老爷和二太太。
    三房是庶出,老王爷活着的时候倒是还好,算得上是个正经主子。等老王爷没了,老太君又从来不将庶出的三房放在眼里,慢慢的,他们就从正经主子沦落成了管家一流。到如今,倒是不管府中大小事儿,而是在外头张罗铺面、庄子等事务,偶尔也兼任采买一职。
    基本上,永平王府发生了什么大事儿,都是大房和二房商量着来的。偶尔会通知一声三房,多数时候,是权当没那房人的。
    也就是说,这次的紧急家庭会议,还是特地将地点放在祠堂里的,可以说是相当得严肃了。
    刘二太太听了传话后,当下第一反应就是老太太又作幺了。那不然还能因为什么事儿呢?还特地将地点放在了祠堂里,还能是希望老太太自个儿也亲耳听到?再往深了想,怕不是老太太对他们府上正在准备操办的十周年大祭祀不满意?
    很有可能!
    自以为真相了的刘二太太,很快就重新洗脸梳妆,到了她这个年岁已经不用打扮得好看,但需要将态度拿出来,端庄优雅是必须的。
    至于刘二老爷……
    今个儿倒是休沐日,但他同样是一大早就出门了的,理由大概是类似于跟同僚喝酒之类的。二太太懒得管束他,横竖就算人不出门,也少有往她那儿去的。再说了,白日里怎么胡来都成,只要别晚间出门就行了。
    因此,等刘二老爷傍晚回家时,才刚下了马车,就被告知王爷有请,还是请他立刻动身去祠堂的。
    “老太太……”
    要不怎么说他跟二太太还是夫妻呢?就算这俩人谈不上有多恩爱,可这不就是想到一块儿去了?都认为肯定是老太太又搞事儿了,并且深深的同情了一把他哥和嫂子。
    他没做梦,那肯定是他哥做了梦。
    府上的中馈是王妃管的,一旦又搞出了什么事儿来,王妃估摸着又该崩溃绝望的大哭了。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等待他的是严刑拷问。
    本来他都想稍微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再往祠堂去的,可管家三催四催的,一叠声的让他赶紧过去,说有事情万分紧急,半点儿耽搁不得。
    没奈何,刘二老爷只得先往祠堂去了。
    一进到祠堂里,还没等他看清楚里头的情况,就听到他哥怒喝一声:“刘诰!跪下!”
    刘二老爷:……???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被强行带到了供桌前面,摁倒在地,这还是他哥亲自上手的。你问怎么不反抗?
    不是啊,永平王府是武将传家的,身为王府袭爵人的刘谏虽然比不得他爹,但对付一个打小弱不禁风的弟弟,那还不容易?都没怎么用劲儿,他一只手就将他弟拖到供桌前,一脚踹倒,然后摁头跪下磕头。
    “你抬头看看老太爷和老太太,你看着他们二人的牌位,你就说你亏不亏心!”
    刘二老爷再度陷入懵圈之中,心说你都把我的脑袋摁到地上了,还让我看?我怎么看?倒是放手让我抬头啊!
    “哥……”
    “别喊我哥!我不配当你哥!”王爷暴跳如雷,“你自己说说看,你做的那些事情对得起谁?上对不起列祖列宗,中对不起嫁给你多年的妻子,下对不起你的亲生儿女!刘诰!”
    刘诰瑟瑟发抖,他已经不是二老爷,他就是个二怂子。
    倒是刘二太太惊呆了,她过来得挺早的,还在半路上碰着了王妃。妯娌俩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也都猜测是不是老太太又打算搞天搞地了,结果没想到啊,老太太倒是老实了,二老爷不老实了。
    但二太太还是得出面帮着说几句话,毕竟夫妻一体啊!
    “王爷,敢问我家老爷到底做了什么事儿?若是他做错了事儿,您大可以责骂他,但还是希望您再给他一次机会。”
    看到低眉顺眼为这混账玩意儿求情的二太太,王爷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你还替他求情?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儿!”
    二太太飞快的回想着,最近房里是不是又添人了?好像没有。那是她跟前的哪个丫鬟叫二老爷得手了?那倒是有可能,前个儿杜鹃好像偷偷的红了眼,问她也不说什么。还有在书房里伺候的红袖,那丫鬟原不是叫这个名儿的,是二老爷看中后,喊去书房伺候的,还给取了这么个让人浮想联翩的名儿。
    见二太太不吭声了,还一副思考的模样,王爷又一次将矛头对准了二老爷。
    “你呢?你怎么不说话?你以为你装聋作哑就能将事情蒙混过去了,是吧?我看你在做梦!”
    王爷再度暴怒,气得在祠堂里不停的打转儿。
    在世子告诉他真相之前,他是真的没想到啊!他这个人模人样的二弟,竟是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我以前还道你那是读书人的通病,喜欢左拥右抱红袖添香!这其实也没啥,我房里不也一样是放了人的。可你想要美人也得走正经路子吧?哪儿有在外头胡搞乱搞的,如今、如今……”
    王爷越说越生气,一脚将刘二老爷踹翻,伸手指着他,怒骂道:“你个混账玩意儿!”
    真没想到啊,他刘诰居然还能搞出私生子来!
    关键吧,那私生子还挺有能耐的,听世子说才十三岁呢,这么小的年岁就考上了举人,以后前程无量。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刘诰那混账玩意儿他怎么敢呢?
    再看刘二老爷,他早已满脸煞白,一副被戳中了心事的表情。
    王爷冷哼一声:“还不说?你真以为我若是没有证据会这般笃定?还是你不见棺材不掉泪?那行吧,我今个儿当着老王爷老太太的面,不得不动用家法了。修哥儿,请家法!”
    世子刚要行动,刘二老爷立马伏地告饶:“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一脸绝望的开了口。
    “我错了,我不该看人家年轻小寡妇可怜兮兮的,就这样动了恻隐之心。可我若不伸手拉拔一把,那小寡妇是真的没活路了啊!我没办法,我不忍心啊!”
    “大哥,咱们府上年年开粥棚救济贫民,还往各大寺庙上送不少香油钱,若是哪里遇到了灾祸,也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这些我都记得的,所以我是真的狠不下心来,老太太生前也常说,能帮咱就帮一把,咱们损失的是一顿饭钱,人家却是一条命啊!”
    尽管这个时候,最不该开口的人就是世子了,可他是真的忍不住了,谁让刘二老爷扯谁不好,偏生扯到了他最尊重的老太太。
    “二叔的意思是,老太太教您去跟小寡妇厮混???”世子震惊了。
    王爷横了他一眼:“你闭嘴。”
    世子自是立刻闭了嘴,只是面上还是露出了不忿的表情来。
    而王爷虽在明面上呵斥了儿子,但在内心还是偏向于儿子的。因此,在世子闭嘴后,他再度向刘二老爷炮轰:“说啊!你继续往下说啊!然后呢?你跟那个小寡妇厮混在一起,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儿?”
    “后来……我就是出钱给她在外头置办了一个小宅院,再不然便是平常放衙若是早了,会去她那头坐一坐,还有便是休沐日也去她那头待上个一天半日的。”
    王爷黑着脸等着他继续往下说,谁知,这混账玩意儿又停下不说了。
    一般来说,武将多半都有急性子的毛病,假如是那种打小就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愈发会忍不住暴躁起来。
    很巧,王爷就是这样的人。
    “请家法!”
    “不不……哥,您到底想听我说什么啊?你问,我说还不曾吗?行行,我说后来的事儿……没有后来啊!我是有想过要把她收到房里来,可又怕您不同意。”
    说到这里,刘二老爷停顿了一下,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儿。
    以前不说是怕事情曝光以后被挨骂挨揍,可如今事情都已经被捅破了,那不如……
    “大哥,我想将她接到府里来!”刘二老爷心中忽的有了勇气,“她已经是我的人了,原本是想着不要名分,可既然大家都知道了,不如我干脆将她收房吧,也省得我见天的往外头跑。万一被人发现了我有外室的事儿后,叫小人告发弹劾了反而麻烦。”
    小人……
    世子危险的眯起眼睛,不好意思,告发的人就是他!
    王爷倒是没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在思考另外一个问题。根据世子的说法,那个魏姓举人都十三岁了,往前推算,该是十几年前的风流韵事了。而且,刘二老爷当年的红颜知己应该早就嫁了人才对,就算没嫁人,儿子都十三岁了,那人还能年轻到哪里?
    才想到这里,就见二太太气得上前要厮打二老爷:“我在府上为你劳心劳力,你居然还在外头跟小寡妇厮混?你对得起我吗?你说,你今个儿去外头跟同僚喝酒,到底是真是假?”
    当然是假的。
    就算刘二老爷没开口,光看他的表情也知道是假的了,他铁定今个儿一整个白天都在那小寡妇处。
    王爷也悟了,不等二太太再发飙,他轻咳一声:“我说的不是这个事儿!你再仔细想想,好好想想,往早以前想想。对了,那人可能也就比你媳妇小了没几岁吧。”
    刘二老爷:……
    啊噢,原来不是这一桩事儿。
    完犊子了。
    第106章
    一时间, 祠堂内的气氛无比尴尬。
    这其实都怪不到刘二老爷头上,正常人在被逼问的当下,首先想到的肯定是最近发生的事儿。好巧不巧的, 他最近还真的就干了坏事,所以可不就撞着了吗?
    刘二老爷觉得这都要怪他哥, 谁让他哥吞吞吐吐的不说清楚呢?但他又不敢这么甩锅, 毕竟他哥长得就不像是那种愿意帮忙背锅的模样。
    可惜呀可惜,整个永平王府唯一一个弟控是世子刘修……
    就很苦,苦不堪言。
    “说啊!你倒是接着往下说啊?怎么着,还真非要我问一句你才说一句?说!给我把事情说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儿!”王爷怒吼道。
    “哥,你再给点儿提示行吗?”刘二老爷只觉得舌苔发苦,“你就说比我媳妇小了没几岁……我疯了吗?我为什么要去找四十岁开外的女人?”
    这话一出,祠堂里的温度骤然降低。
    其实,这里原本就挺冷的,想也知道, 就算富贵如郡王府, 也绝不可能在祠堂里安装地龙的。事实上, 南陵郡这边就没地龙这个说法,连炕都没有的, 冬天取暖全靠炭盆, 或者手炉什么的。
    可就算永平王府的主子们疯成那样,也没人在祠堂里放那些东西。如今又是初冬了, 这会儿太阳更是早就下山了,外头一片漆黑不说,还冷风呼啸、寒意四起。
    至于祠堂里,那叫一个冷飕飕的, 刘二老爷还被勒令跪在地上,也没个蒲团什么垫着,他不由的再度瑟瑟发抖。这次,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太冷了。
    他悄咪咪的抬头,却愕然发现,不光他媳妇面沉如水,连带他嫂子永平王妃都是面带寒霜。
    “呃……”刘二老爷不由的回想了一下他方才说的那话,顿时一股子凉意从脚底板直窜到了天灵盖,冷得他一个激灵,“哥,你是不是弄错了?你肯定是弄错了吧?我近日找的那个小寡妇,她本来就是作为冲喜嫁过去的,结果才嫁了没多久她男人就死了。所以说,她虽然名义上是寡妇,实则今年也才十六岁啊!”
    王爷被噎了一下:“你想表达什么?”
    “我觉得你搞错了!”
    见刘二老爷说得那般斩钉截铁的,王爷有些不太确定了,毕竟他没见过那个传说中的红颜知己不说,连那个十三岁的私生子都没见过。
    当下,王爷冲着世子招了招手,俩人走到一旁悄声说了起来。
    世子道:“其实对方不一定年岁大的。我记得那魏举人的名字是叫魏承嗣,一般会叫这个名字的,都是家中的长房长子。他今年不过才十三岁,便是周岁好了,算上孕期也不过才十四年。若他母亲怀他之时才十五六岁,那么如今也不过三十而已。”
    有道理!
    王爷伸手拍了拍世子的肩膀,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扬声吩咐道:“你去一趟我那院子,取你祖父留给我的短鞭。”
    世子一口答应,转身就走出了祠堂。
    祠堂里的刘二老爷身形一垮,整个人都不好了。然而,祠堂外的世子也没好多少,他答应得是特别干脆,等出了祠堂就暗叫不妙了。
    此时的外头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虽有下人提着灯笼照明,但要怎么说呢?反正就是挺恐怖的,尤其永平王府为了不久之后的老太太十周年大祭祀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就显得愈发渗人了。
    且不提怀揣着雄心壮志,但实际上内心怂成球的世子刘修,单说祠堂那头……
    在听到他哥提到“短鞭”时,刘二老爷已经彻底不好了。
    永平王府传承到如今,别说百年了,连半百都没有的,因为老王爷获得爵位时,便已经是年过半百之时了。也因此,别的世家大族的族规家训,对他们府上而言,是完全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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