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万戈与殷氏性子极好,家中虽不富裕,但从未短了吃穿。虽不是亲生子,但胜似亲生子,将她与弟弟看得跟眼珠子似得。
    苏万戈又只殷氏一个妻子,家中干干净净,父母慈善,是户极好的人家。即使如今过了三年,弟弟到现在也未曾唤过殷氏一声娘,唤过苏万戈一声爹,苏万戈与殷氏依旧对他们极其包容。
    想到这里,苏水湄忍不住无声叹气,她垂眸看向自己腰间挂着的小荷包。
    荷包里是苏水湄特地去城外寺庙里给苏水江求的平安福,却不想平安福刚求回来,人却不见了。
    摩挲着手里的小荷包,苏水湄再次抬眸看向面前的木施架子。
    苏水江性子沉闷,就连苏水湄也常常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
    如今这一遭,若真是苏水江闯出来的祸,她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呢?此事因弟弟所出,她作为姐姐,不能将养父母牵扯进来。
    “娘,明日是弟弟去锦衣卫报道的日子吧?”苏水湄声音飘忽,像在思索着什么。
    “是啊,如今都不见他人,也不知锦衣卫那处会不会怪罪下来。”殷氏喃喃了一句后突然反应过来,赶紧补救,“不过这都是小事,没关系的,你爹都能搞定。”
    说完,殷氏捅了捅苏万戈。
    正在神游不知想些什么的苏万戈立刻道:“夫人说得甚是有理。”
    殷氏:……
    苏水湄背对着殷氏和苏万戈,她捏着手里的帕子,指尖抚上面前的校尉服。
    管事已经将衣服熨烫得笔挺。
    苏水湄还记得前几日刚刚拿到这套衣服时,弟弟那张素来不显情绪的脸上露出的笑容。
    他说,“姐姐,我考上锦衣卫了。日后,谁也不敢欺负我们了。”锦衣卫就是一张免死金牌,谁能沾上它一点光,便能鸡犬升天。
    苏水江为了进入锦衣卫,付出了多少努力,苏水湄都是看在眼里的。其实都是因为她没保护好弟弟,所以才导致苏水江不愿与人亲近,执意考取锦衣卫,想自立门户,独当一面。
    小娘子的指尖霍然收紧,在校尉服上抓出一片褶皱,像朵扭紧的花。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苏万戈与殷氏,笑劝道:“爹,娘,熬了一夜,你们还没用膳,快些去用早膳吧。”
    “你也没吃呢,一起吧。”殷氏悄悄松了一口气。
    “好。”
    管事早就备好了早膳,一直热着,大家一到膳堂就能吃上。
    苏水湄昨日一路劳顿,又跟着熬了一夜,殷氏让她先回屋去换身衣裳,松快一下。
    苏水湄乖巧应了,路上行过后花园,听到两个丫鬟在说话。
    “哎,听说了吗?今日城门口上挂着的那具尸体是户部尚书的儿子……”说话的紫衣小丫鬟一脸惊惧之色,“也不知道是谁,居然连户部尚书的儿子都敢动。”
    一旁的黄衣小丫鬟压低声音,“我听说圣人盛怒,勒令三司将这件事交给锦衣卫处理了。”
    “锦衣卫?就是那个锦衣卫吗?”紫衣小丫鬟突然兴奋,与黄衣小丫鬟一道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陆不言!”
    紫衣丫鬟与黄衣丫鬟握紧对方的手,激动地红了脸。
    紫衣丫鬟迫不及待道:“哎,你说陆不言这个人,到底生了什么模样?难道真是三头六臂的吃人魔不成?”
    苏水湄想,虽不是三头六臂的吃人魔,但却是个活阎王。
    想到这里,小娘子脚步一顿。若是他们苏家落到这样的活阎王手里,还有活路吗?
    自然是没有的。
    苏水湄秀眉微蹙,方才心中滋长出来的朦胧想法越发清晰。
    .
    她换了衣裳去膳堂,瞧见正在等她一道用膳的苏万戈和殷氏。
    小娘子深吸一口气,捏着手中荷包,取出两枚平安福,分别递给苏万戈和殷氏,“爹、娘,这是我给你们求的平安福。”
    殷氏一脸欣喜地接过来,“还是湄儿贴心。”
    苏万戈虽未说话,但却珍惜的将平安福贴身放置。
    苏水湄捏着最后剩下的那枚平安福,突然开口道:“爹、娘,明日我替弟弟去锦衣卫。”
    “什么?”殷氏和苏万戈一齐站起来,大惊道:“湄儿,你说什么?”
    苏水湄转身面对二老,眼神坚定的重复道:“明日我女扮男装,代替弟弟去锦衣卫。”
    “锦衣卫是圣人的心腹,如若长公主真的出事了,那圣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定然是锦衣卫,不然也不会带陆不言去长公主处。如今弟弟没有消息,我们也不能干等着,或许锦衣卫里会有线索。”
    殷氏急了,“锦衣卫那种地方,你一个女孩子去,这不是兔子往鹰嘴里蹦,羊羔崽子往狼窝里跳吗?”
    殷氏简直无法相信,她的乖乖女儿为什么会产生这么疯狂又可怕的想法。
    “对,夫人说得甚是有理。”苏万戈也跟着绷紧了脸,“我不同意。”
    平日里的苏万戈向来是好脾气的,即使是日日在太医院里受气,也从不会将气带回来撒。如今为了苏水湄的话,难得板起了脸。
    苏水湄上前,柔柔地伸手握住苏万戈和殷氏的手,“爹,娘,弟弟不见了,我也心焦。咱们不能像无头苍蝇似得乱撞,如今进入锦衣卫是唯一能查清楚这件事的法子。”
    也是唯一保全苏家的法子。
    “不行。”苏万戈强硬道:“你别想做这种事。”顿了顿,似乎是觉得自己语气严厉了些,他放缓了几分声调,面色也柔和下来,“明日我与你娘再去找找江儿,锦衣卫那里我也会处理的,定然不会有事。”
    苏万戈虽看着好说话,但决定的事却不轻易更改。可苏水湄知道,凭借苏万戈的官位,怎么可能左右锦衣卫?
    既然如此,那也没其它的法子了。
    .
    翌日清晨,一位身穿锦衣校尉服的小郎君自苏府而出。
    管事一脸激动的上前,“小郎君,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郎君声音清亮,带着一股与少年人不符的沉稳道:“昨晚子时回来的,想着太晚便没打扰。”
    “哎呦,郎君您这两天去哪了,真真是急死人了。”
    小郎君含笑摇头,并不作答,只道:“我去锦衣卫了。”
    “哎哎,好。”管事连连点头,替他开了门。
    小郎君抬脚跨出门槛,刚刚一只脚出去,身后便传来一道声音,“站住。”
    小郎君身体一僵。
    殷氏走过来,上下打量他一番,“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郎君垂眸,乖巧道:“昨夜子时。”
    “胡说,子时正夜禁呢,你是能飞回来还是土遁啊?”
    小郎君懊恼地低下了头,不安地搅弄手指。殷氏扶额,上前去替她将头上的毡帽戴正,露出白净的小脸蛋,然后将人拉到一边,苦口婆心地劝,“我是你娘,怎么会认不出你来。”
    苏水湄伸手揉了揉自己被冻僵的脸,语气呢哝,“方才管事不是也没认出来嘛,不会有事的。”
    苏水湄与苏水江是双胎,生得一模一样。苏水湄身为女子,不能常在外头抛头露面,苏水江却可以,所以苏水湄时常扮成苏水江的模样出去。
    苏水江年纪尚小,还未发育,身量与苏水湄一般,只略高了三公分,穿上垫高的鞋,根本就看不出来。
    至于苏水江嘛,这个极听话的孩子每次只会穿着自家姐姐那别扭的裙衫,沉默地坐在苏水湄的闺房里替她将剩下的花绣了。
    苏水湄假扮苏水江出去,从不惹事,最多就是去买些地下话本子。而为了瞒过管事,除了装扮上与苏水江极力靠近外,苏水湄还学了他的嗓子。
    幸好少年的嗓子正处在变声期,带着一股属于少年的古怪细哑感。苏水湄那口子呢哝软语的小嗓子才能学个九分像。
    虽只有九分,但已经够了。
    “你呀,那些锦衣卫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都是人精,你怎么可能逃得过他们的眼睛?”殷氏还是不同意。
    “就算是人精,那也不会想到我一个女子会假扮男儿入锦衣卫吧?”苏水湄装出一副有恃无恐、计划周全的样子,“而且弟弟去的是南镇抚司,听说那里头都是些挂了名号的皇家权贵子弟,皆是酒囊饭袋,并无威胁。”
    如今的锦衣卫已经大不如前,除了北镇抚司,南镇抚司等地早已被圣人塞满了各种世家子弟。一方面是为了彰显皇恩浩荡,另外一方面也不是让他们做事,就是挂个名头,省得无事生非罢了。
    殷氏担忧地看着面前的苏水湄,知道自己这个养女瞧着软和,性子却是个执拗的。今日若不让她去,还指不定会做出其它什么事来。
    “罢了,你要去就去吧。”殷氏叹息一声,妥协了,“不过只今日一天,晚间下职后,便将后头的假都告了。”
    “嗯。”苏水湄立刻点头。
    一天也好,多了她也怕露馅。
    殷氏站在苏府门前,望着苏水湄离开。等人都走得看不见影了,她才依依不舍的将目光收回来。
    殷氏知道,湄儿虽瞧着与她亲近,但心中还是跟他们苏家隔了一堵看不见的墙。这个女孩,心中藏了太多的事。
    殷氏不知道这双儿女什么时候才能与她打开心扉,不过她可以等。只是如今这突如其来的难关该如何是好?
    “管事。”殷氏唤来了管事。
    “哎,大娘子。”
    “与我再去找找江儿吧。”
    “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出男主,小可爱们积极留言啊,么么哒。
    第3章
    南镇抚司是锦衣卫内有名的酒囊饭袋汇聚地。
    容貌清丽秀雅的小郎君进去前是异常紧张的,可当她真正站在南镇抚司的地盘上,却发现别人连一个正眼都没给她。
    院前大堂那道隔扇门前,正趴着一校尉,似在探听大堂里面的情况,突然,他面色大变,“快快快……快跑!杨镇抚又跟胡离压人了!”
    “又来了,就没赢过,怎么又赌!”一堆穿着锦衣卫校服之人聚在院子里,一脸的担忧受怕。
    天子脚下,皇家部门,谁有如此胆量敢在这里赌博?
    苏水湄伸手整理了一下衣冠容貌,确定没有纰漏,这才鼓起勇气与人搭话,“那个,里头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被苏水湄搭话之人面露惊愕,毕竟这事全南镇抚司都知道。然后一看到苏水湄的容貌,明显一愣。
    他可不记得他们南镇抚司有这么漂亮的小郎君。
    苏水湄道:“我是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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