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早被他发现的话……说不定现在已然变成他的刀下亡魂了。
    陆不言微闭上眼,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与苏水湄道:“去帮我把衣柜里的黑色外衫拿来。”
    “哦。”苏水湄艰难地拖着脚上的皂角靴去替陆不言取外衫。
    衣柜里有很多衣服,都是黑色的,苏水湄不知道陆不言要的是哪一件,正欲问,身后便传来一道声音,“替我拿你左手边的那件,苏水湄。”
    “哦。”苏水湄点头,抬手将自己左手边的那件拿出来,刚刚抱到怀里,突然浑身一僵,不敢回头。
    刚刚,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身后没有一点声音,苏水湄站在那里,浑身发寒。那一瞬间,她身上的小衣被冷汗浸湿,连手里轻薄的外衫似乎都在一瞬间变得千斤重。
    苏水湄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老大,你叫错了……”
    “是嘛。”男人漫不经心的声音传过来,“我刚才叫了什么?”
    苏水湄深吸一口气,想转身,却发现自己手脚冰凉,根本就动不了。
    她被吓破胆了。
    苏水湄努力调整呼吸,终于又开口了,虽然声音很抖,像是被夹杂在狂风骤雨之中被吹散的落花,“你叫了我姐姐的名字。”
    “是嘛。”陆不言歪头,看着小娘子颤巍巍的身形。
    男人终归还是不忍心看到小娘子这副被吓破胆的小样儿,
    “我是想问问你,这是你姐姐的名字吧?”虽然男人的语气没怎么变,但空气中的束缚却好像被一下被打开了。
    苏水湄感觉自己终于又活了过来,“对,对,是我姐姐。”她一叠声地点头。
    陆不言掀了掀眼皮,“与你生得一模一样?”
    “是。”
    “性子如何?”
    “咳,”苏水湄轻咳一声,走到陆不言面前,“姐姐她性子温柔,善解人意,通情达理,兰质蕙心,娴雅大方,小有才情,颇具林下之风。”
    “哦?”陆不言挑眉,似笑非笑。
    苏水湄觉得虽然夸得有点过,但你这个男人一辈子都见不到,那过分一点又怎么样呢?
    “这样的人我还真是想见一见呢。”陆不言直视苏水湄。
    苏水湄下意识往后一跌,坐到实木圆凳上,就势紧张地吃了一口茶,“我姐姐虽然这般优秀,但她一向很低调的。况且男女授受不亲,老大你这不合规矩。”
    “说得倒也是。”陆不言点头。
    苏水湄松了一口气。
    那边,陆不言转了转茶杯,状似不经意道:“我这把年纪也没有娶妻,就是没找到合适的,我觉得你姐姐这般好,挺合我心意的。”
    “噗,咳咳咳咳……”苏水湄一口茶水猛地喷出来,正喷在了坐在她对面的陆不言脸上。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苏水湄咳得面红耳赤,一抬眼看到满脸都是茶水的陆不言,赶紧起身要给他擦脸,却不想脚上的鞋子太大,刚刚挪动就被绊了一跤,手忙脚乱之间又打落了陆不言面前的茶碗。
    那茶不算烫,但绝对不凉,方才苏水湄喝茶的时候还要吹一吹才能入口。
    而如今这碗茶就那么泼到了陆不言的裤子上,并且立刻湿了一大片。
    只见就算被喷了一脸茶水还稳如泰山的男人猛地一下跳起来,使劲抖落裤子,面容也十分扭曲。
    身为女人,苏水湄不懂男人的痛,她紧张道:“老大,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是你突然说要娶我……我姐姐我才会失态的。”
    “没事。”陆不言憋红了脸,咬牙吐出这句话。
    苏水湄信以为真,“那就好,那就好。”
    苏水湄绞了绞手,“那个,大人你刚刚说要娶我姐姐,其实我姐姐她是有婚约的!”
    “婚约?”正在抖落裤子的陆不言动作一顿。
    “对,婚约。”苏水湄肯定地点头。
    “呵,”陆不言冷笑一声,“滚。”
    苏水湄:……真是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男人,她不就是泼了一杯茶而已嘛。
    不过一想到陆不言居然想娶她,苏水湄心里还有点美滋滋呢。其实,如果他真想娶的话,她也是不介意的。可是,她现在这副模样,怎么可能嫁给他。
    苏水湄看了一眼身上的男装,低着小脑袋一步一挪地走出门。
    站在门边,她盯着自己脚上的皂角靴看了一眼,把它脱下来,置到门前。
    陆不言一抬头,就见门口侧边隐约冒出一团黑影,然后空荡荡的门口就出现了一双皂角靴,被一双素白小手推着,轻轻放到中间。
    光着脚走了?
    陆不言起身,走到门边,正对上躲在门边,一副畏畏缩缩模样的小娘子。
    “这个,那个,鞋子还给您。”苏水湄怕陆不言还在生气,一脸的讨好。
    “还有呢?”男人语气冷硬。
    “没了。”小娘子乖巧摇头。
    男人冷笑。
    苏水湄直觉不好,“老大,你还有事吗?”
    陆不言盯着她不说话。
    苏水湄见状,也有点生气,不过更多的却是委屈。她哼道:“不是你让我滚的吗?”
    “我让你滚,你就滚?那我让你亲我,你是不是也要亲我?”陆不言脱口而出,说完后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而站在他面前的小娘子也是一脸惊愕之色。
    “老,老大,你刚才说什么……”小娘子微微张开嘴,唇瓣不薄也不厚,细看似有唇珠点缀,贝齿莹润。
    苏水湄被惊吓的,连嘴都透出了明显的惊慌失措感。
    陆不言下意识去摸腰间的绣春刀,却什么都没摸到。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的绣春刀被他放在了桌子上。
    男人咽了咽喉咙,企图找回自己的面子,白皙面颊却忍不住微微泛红,“没……”
    夜幕已经降临,房廊之上挂着的红纱笼灯尚未点燃。
    两人站在黑暗里,只能看清彼此。
    突然,小娘子猛地上前,因为太激动,太害怕,所以两只脚都踩到了陆不言的长靴上。
    她仰头看着他,双眸亮晶晶的像是坠了无数颗星星。
    苏水湄想,她可能一辈子也就只能遇到这么一个陆不言了。他华美又锋利,像极了一柄绣春刀,那样张扬,艳丽,肆意妄为。
    初时,苏水湄是讨厌他的。可经过了这么多事,她才发现陆不言不像表面上看着那般冷血无情。
    他会笑,会哭,亦是血肉之躯。他有情有义,也会为郑敢心的死而流泪。
    苏水湄心动了,她无法掩藏。这样的男人,不管换作怎样的女人都会心动。而苏水湄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罢了。
    漆黑夜幕之中,有什么东西在猛烈滋长,那是一种冲动,掩盖于黑夜之下,苏水湄仿佛挣脱了某种束缚一般,对着面前的陆不言,献上了自己。
    陆不言就站在那里,看着她。看着她伸出手,圈住他的脖子,然后踮脚,亲上了他。
    两唇,一触便离,他甚至都没尝出什么味儿来,可即便如此,陆不言还是僵在了原处。
    小娘子轻轻喘息着,眸中都是羞赧的泪,红彤彤的眼眶,漆黑的瞳仁,清楚印出他的脸。
    陆不言开始回神,他觉得自己的唇烫得吓人,明明小娘子的唇柔软又细腻,像最轻柔的花瓣,可落在他唇间,就像是炸开的烟火,激得他浑身发颤。
    陆不言垂在身侧的手霍然攥紧,他猛地伸手,将准备逃离的苏水湄一把扯了回来。
    女人,都是这样一种矛盾的生物吗?明明是她过来撩拨的他,现在却又想着逃。
    男人的声音低哑而暗沉,努力克制着,“你,为什么亲我?”
    苏水湄的脸涨得跟猴屁股似得,她想逃,却逃不了。做了如此羞耻的事情后,她居然被男人拽着胳膊定在了原处。
    “不是老大你,你让我亲的……”小娘子垂着脑袋,一副无地自容的感觉。
    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在发什么疯。可能是夜太黑,男人太好看,她的欲望翻腾,束缚瓦解,让她亲上了陆不言。
    亲完才觉得冲动了,羞耻了,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买,况且她的脚还踩在男人的脚上,寸步不得移。
    陆不言喉结滚动,他低头,盯着小娘子白玉凝脂似得脖颈,看到有绯色自上蔓延而出。
    “那我让你跟我颠鸾倒凤,你也行吗?”男人的声音低哑的可怕。
    苏水湄浑身一机灵,觉得方才是自己疯了,而现在则是男人疯了。
    “不,我,你……颠鸾倒凤?”苏水湄说那四个字的时候,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她努力屡直了舌头说话,却还是遮掩不住那一脸的惊恐。
    陆不言看到她的模样,便松开了手。
    你说她胆子大,可她胆子又小。
    你说她胆子小,可她胆子又大。
    气氛凝固,小娘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啪嗒”一声,有东西从陆不言的宽袖内掉落。苏水湄趁机拾起来,硬着头皮转移话题,“老大,这是什么?”
    陆不言看一眼,道:“西竹的杀人账目。”
    “西竹?他是谁?”苏水湄将那账目递还给陆不言。
    陆不言接过来,道:“江湖第一剑客,杀死郑敢心的人。”
    “什么?”苏水湄惊了,“老大你找到凶手了?你一个人去的吗?他是江湖第一剑客,这么厉害,你怎么敢一个人去?”
    陆不言不明白苏水湄为什么如此激动,他淡淡道:“我什么时候都是一个人。”
    此话一出,苏水湄突然怔住,然后沉默。
    一个人。
    苏水湄从还没出生的时候就跟苏水江住在一起了。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基本没有离开过彼此。可即便如此,当父母去世之时,苏水湄还是尝试到了那种天地茫茫,孤独无助,心灵急需依靠的恐慌感。
    苏水湄不想再尝试一次,那种心脏被挖空的感觉了。
    她仰头,看向陆不言,盯住男人那张即使是在夜色之下,也比月光耀眼妖异的脸道:“大人,我其实,有点喜欢男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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