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不言霍然攥紧苏水湄的手,“不管你是男是女,我都喜欢你。我喜欢的是的人,你的精神,你的灵魂,不是你的身体。”
    苏水湄的泪又落下来,她一开始觉得男人高傲又无法理喻,现在才发现,这是如何一个真性情的人。
    他爱就爱,不爱就不爱。
    若爱了,便不放手。
    可她没有他的勇气,她害怕,她有好多害怕的事。
    苏水湄垂眸,缓慢抽出了自己的手,然后苦涩一笑,“言郎,我们都是男人,是没有结果的。”不只是男人,他们之间有太多无法跨越的鸿沟了。
    男人沉默了,应该也是觉得两个男人本来就不可能。
    苏水湄苦涩地笑。是她的错,她根本就不应该挑起这场感情。
    “我错了。”男人的声音本来就很好听,如今被风吹散,更是平添几分缥缈温柔之意。
    苏水湄的心沉到了谷底。
    虽然她早就知道,当她说出这番话来时,他们的关系也会就此终结,可是她没想到,心会这么疼。就像是有一只手抓着她的心脏,用力撕扯开。又像是有一个人,被闷在她的心脏内,奔走嘶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种溺水一般的情绪,几乎要将苏水湄淹没。
    一道温热的身体朝她靠过来。
    陆不言伸出臂膀,轻轻地圈住她,然后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男人很高,即使是跪着,也比苏水湄高上许多。他侧着身体,艰难地靠着她,姿势有些滑稽,可表情很认真。
    “我错了,”男人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止喜欢你的灵魂,我还喜欢你的身体。”
    陆不言的手滑到小娘子纤细的腰肢上,轻轻勾住,另外那只手掐住她的下颚,抬起,然后偏头,直接吻了上来。
    这是一个在寒风溯雪之中,轻柔缠绵的吻。
    苏水湄呆住了,她僵硬着身体,任由陆不言为所欲为。
    “你……”
    “嘘。”男人勾着她的唇,指腹摩挲着她的唇角,偏头朝那土包看一眼,然后利落地褪下身上的外衫,盖在土包上。
    “别让岳父看到了。”
    什么……岳父?
    小娘子原本千疮百孔的心中溢出难以掩盖的欣喜之意,像颗被甜腻的红豆沙挤爆了的豆沙包。
    她抬手按住陆不言的脸,却被男人托着后脑勺按在了地上。
    泥土湿滑,小娘子身上都脏了。她挣扎了一下,男人却不肯放,按着她,先是轻轻地亲,然后有了一点熟练度,便开始肆意地亲。
    在这方面,男人永远都是无师自通的。
    苏水湄喘着气,望向男人的双眸中满是被憋出来的生理性眼泪。
    陆不言亲掉她眼角的泪,唇角咸湿,“我杀了赵大郎,你不恨我吗?”
    苏水湄盯着他,缓慢摇头。
    她不恨,她只是害怕,亦怨恨。
    她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赵大郎的不对劲。如果她早一点发现的话,是不是就能避免这场悲剧了?
    “赵哥哥做错了事,选错了路,他得到今日的果,是因为他自己种下的因。这件事,不能怪你。”
    “可你还是怕我。”陆不言伸出手,强硬的跟苏水湄十指相扣。
    两人的手掌按在泥地上,深陷进去。
    男人压在小娘子身上,从苏水湄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半暗的面容和那双黑沉沉的眼。
    面对这样一双眼,苏水湄有些发憷。她的脑中回想起来在佛堂里看到的那一幕。
    猩红的鲜血,像川流不息的暗河,那柄绣春刀锋利无比,就那么割断了赵大郎的脖子。
    看到小娘子陡然惨白的表情,陆不言知道,她怕他。
    他本就是双手沾满鲜血之人,他是个屠夫,是个杀手,是一个永远都应该生活在地狱之中的人。
    从某些方面来说,他跟赵大郎没有任何区别。是的,他不该误她。
    该放手的人,是他才对。
    陆不言缓慢松开苏水湄,他坐起身,盯着自己的手,缓慢阖上眼,然后又睁开。
    男人起身,拿起那件盖在土包上的外衫,搭在臂弯上,然后又跟苏水湄道:“我们的关系,就此结束。”
    苏水湄霍然抬眸,那颗心又沉落谷底。她仰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陆不言转身,朝前走去,语气又恢复到了从前的阴冷,带着一股清晰而明显的界限感,“跟上。”
    苏水湄踉跄着站起来,跟在陆不言身后走了两步,却不想地上湿滑,不小心便摔了一跤。
    这次,男人没有来扶她,而是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她。
    苏水湄心尖一凉,她咬牙,撑着身子自己站了起来。
    绝望,害怕,无奈。
    她想挽留,可是没有理由。
    他们本来就不应该开始。本来就不应该开始的一段感情,如此终结,也算没有遗憾。
    小娘子跟在陆不言身后,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她一边擦,一边走,声音很轻,带着淡淡的抽泣。
    陆不言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能跟清楚地听到小娘子的抽噎。他咬住自己的唇,尝到血腥气,喉咙里也跟着哽咽了。
    突然,走在前面的男人顿住了。
    他转身,朝着她伸出手,道:“走出这段山路,我就不是你的言郎了。”
    苏水湄的泪落得更凶,她看着面前男人的手,哭泣着,颤抖着,握了上去。
    男人紧紧攥着她的手,牵着她,往前走。
    路很长,也很短。
    苏水湄希望这条路永远都不要走到尽头。
    可是一条路,怎么可能没有尽头呢。
    两人站在尽头,苏水湄下意识转头往后看。
    小路之上是两人泥泞的脚步,那么亲密的交叠在一起,却已经是过去式。她又转头看向眼前的尽头。
    这不是路的尽头,而是她跟陆不言的尽头。
    男人松开了苏水湄的手,那股温暖潮湿的感觉被寒风吹散,残留在掌心之中的只剩下阴寒。
    好冷。
    陆不言往前去。
    苏水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才踉跄着跟上去。
    从今日开始,她的言郎便不再是她的言郎了。或许不久之后,会有别的女人牵着他的手,唤他言郎。
    苏水湄的心揪紧了,她甚至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开始困难。她努力调整自己的节奏,在寒风之中努力获得那点稀薄的空气。
    “我此次来苏州城,不只是因为平遥,更是因为暗藏在苏州城内的前朝余孽。”走在前面的男人突然开始说话。
    那一瞬间,苏水湄的呼吸陡然顺畅起来。她神色恍惚的朝前看去,男人走在前面,并未回头。
    “那圣……张三公子也是为了铲除前朝余孽而来?”苏水湄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他呀,”男人语调轻松,“来玩的吧。”
    苏水湄:……玩命吗?
    天色已暗,天际处晚霞已落,只剩一点漱云正在慢慢消退。
    晚风呼啸,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陆不言突然开口,“你信我吗?”
    苏水湄一愣,然后点头道:“信。”
    “哦。”男人话罢,便不再开口。
    苏水湄揪着自己的衣角,也不知是出于私心想跟陆不言说话,还是单纯对这件事存疑,“那你有怀疑的人了吗?”
    “有。”男人回答的干脆利落。
    “谁?”
    陆不言没有回答,他只道:“天亮之前我要赶回去,有件事要做。”
    .
    两人坐上了最后一班回到苏州城的船。
    赵大郎一死,赵府内衙门接受。
    因着陆不言的关系,所以大家暂时还住在这里。
    苏水湄已经很疲累,她回到自己的屋子,蜷缩在被褥里。
    被褥很厚,却怎么都捂不暖她的身体。或者说,她的心。迷迷糊糊间,她听到外面有吵闹声。
    苏水湄掀开被褥站起来,发现自己昨夜睡前竟连衣裳都没换。
    真是邋遢。
    自嘲一笑,苏水湄透过花棱镜,看到自己苍白的脸,还有眼底明显的青白之色。
    太难看了。
    没有胭脂水粉,都遮不住。
    苏水湄静站一会,用冷水搓了脸,瞬时清醒,然后哆哆嗦嗦地推开门出去了。
    外面很乱,似乎是有很多捕快的样子。
    苏水湄初听见的便是杨彦柏撕心裂肺的声音,“我是被冤枉的!那不是我的东西!”
    苏水湄靠近了,透过人群,看到了陆不言。
    男人一夜未睡,面容依旧俊美。他立在冷阳之下,手里拿着两样东西,“这是从你的包袱里搜出的三日不散和一本跟西竹手里一模一样的杀人账目。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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