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自己定下了一个目标。
    重振大元蒙古帝国。
    是这个信念,让他重获新生。不过也只是从一具行尸走肉,变成了一个复仇工具。
    是工具又如何,只有仇恨让能让他感觉到自己身为人的气息。
    胡离接近陆不言,进入锦衣卫,他花费了很多年的时间,取得了陆不言的信任,他本来想从陆不言身上下手,从而瓦解大明朝廷,却不想,陆不言此人,虽看着傲慢无礼,但却颇为棘手,且异常谨慎。
    他像一条猎犬,只要稍稍闻到一点味道,就会咬死不放。这也就是胡离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机会下手的原因。
    不过幸好,苍天不负有心人,郑敢心成为了整件事情的突破口。
    只要再坚持一下,他就可以成功了。
    胡离脸上诡异地露出笑来,身体上的麻木渐渐过去,力量逐渐复苏。他歪头打量苏水湄,小娘子正在尝试着驾驶马车。
    他原还以为是装的,没想到居然是真的不会驾马车。
    “很简单的,握着缰绳,不让马跑偏就成。”
    正在苏水湄全神贯注之际,身旁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贴着她的耳朵,甚至还将下颚放到了她的肩膀上。
    苏水湄浑身一僵,扭头怒瞪向胡离。
    那根针的效果只有半柱香的时辰,并且如果长时间不拔,会危及生命,因此苏水湄才会再用绳子把胡离绑起来。
    只是没想到,都绑起来了,这个男人还这么上蹿下跳。
    “怎么,嫌弃我?如果是你的言郎,你还会这么嫌弃吗?”胡离被苏水湄一推,懒洋洋的往后一倒,正巧撞到苏水江的肚子上。
    原本就被马车颠得迷迷糊糊的苏水江这下子彻底醒了。
    孙氏用苏水江威胁苏水湄,却根本就没想过要让苏水江活命。她怕苏水江逃跑,给他下了蒙汗药。孙氏性子狠,蒙汗药的份量很足,这也就是苏水江怎么都醒不过来的原因。
    “姐?”
    苏水江一脸迷糊地刚刚坐起来,苏水湄就开始安排他干活。她从身上取出一柄匕首,扔给苏水江,“抵着他脖子。”
    苏水江偏头,看到一脸懒散模样,被五花大绑靠在那里的胡离,虽然不解,但还是举着匕首抵到了他的脖子上。
    “哎,小心点,你这马车颠,别真给我的脖子来个窟窿眼,那我可就亏了。”胡离斜睨苏水江一眼。
    苏水江没搭理油腔滑调的胡离,跟苏水湄说话,“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还记得什么?”苏水湄第一次驾驶马车,不敢分心,说话的时候连头都不敢偏。
    “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被迷晕了,再醒过来就是在这里。”
    苏水湄想,这孙氏果然狠毒,这么多天了,她弟弟居然就没有醒过吗?
    “你没醒过?”
    “醒过,只是脑子太沉,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水湄蹙眉,握着缰绳将马车驶入苏州城。
    正是卯时,天还没亮。
    苏水湄能嗅到空气中湿润的泥土清香,伴随着晨起的清粥馒头味。河边已有人起床洗漱浣衣。
    “等有空在跟你说。”打发完苏水江,苏水湄突然放缓马车的步子,然后偏头又跟苏水江道:“把马车帘子揭开一个角。”
    苏水江虽然脑子里一头雾水,但依旧照做。
    马车帘子被揭开一角,透过窗纱,能看到外面的烟火之气。朦朦胧胧,笼罩着烟色,沁入一股独属于苏州之地的温柔湿润。
    清晨薄雾之中,苏水湄的面色变得柔和,她问胡离,“你看到了吗?”
    胡离挑眉,“什么?”
    “国泰民安,安居乐业,政通人和,太平盛世。你舍得将这些百姓打入无间地狱,受战乱之苦,让他们再尝试一遍你受过的痛苦吗?”
    在苏水湄坚定而沉着的眼神中,胡离的表情也跟着愈发严肃起来。
    而就在苏水湄以为他被自己说动了的时候,男人突然嘲讽一笑,“这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苏水湄对于胡离的话而感到震惊,她嗓音颤抖,激动起来,“你若是为天子,难道不应该是将百姓放在第一位吗?”
    “我又不是天子。”胡离闭上眼,不再看那些苏州城内的老百姓。
    或许从前,他还憧憬着成为天子,将这国家治理成最强大,最富庶,最幸福的地方。可现在,他已经没有这个资格了。
    苏水湄看着面前的胡离,一脸的不可置信,“那你千方百计的,是要做什么?”
    胡离没有睁眼,只嗤笑道:“自然是报仇了。”
    报仇,为了报仇而去夺取一个国家,有这样的初衷在,又怎么能成为一名真正为百姓着想的天子。
    苏水湄攥紧手里的缰绳,脸上露出悲色。
    物是人非,她不知道胡离经历过什么,可她知道,现在的胡离已经不是从前的蒙哥哥了。
    “姐,我们要去哪?”苏水江虽然很懵,但他努力分析了一下现在的状况,知道他姐是来救他的。
    “用他让张三公子安全出城。”
    张三公子?那又是谁?错过了很多的苏水江只能安安静静的听候自家姐姐的吩咐。
    胡离听到这话,突然睁眼,看向苏水湄的视线中带上了一抹激赏,“你早就打算这么干了?从一开始答应我的时候?”
    苏水湄没有回头,只坚定道:“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朱肆必须平安离开苏州城,不然天下将会大乱。
    父亲如此艰难,只是为了祈求天下太平。她不能让父亲用生命换来的和平在此刻化为乌有。
    即使是拼上性命,她也要护这世间太平。
    “驾!”
    苏水湄驾驶着马车,疾驰在清冷的苏州大街上,半柱香后,停在赵府门口。
    赵府门前也停着一辆青绸马车,样式简单,古朴异常,正有奴仆在往上搬运行礼。
    马车旁边站着一人,此人苏水湄见过一面,就是她带领着捕快去救陆不言的那日。
    “东珠大人?”苏水湄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身穿崭新青墨色袍子的男人转身,露出那张阴柔如雪的脸。男人的脸很白,唇很红,身形纤细的不像是个男人。
    不过苏水湄还记得那天晚上他满身是血的样子,那种凶狠的眼神,跟他身上阴柔的气息重叠起来,莫名让人感觉到一股寒意。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下人,哪里担得什么大人。”东珠朝苏水湄一拱手,视线从她身上扫过,然后落到那辆马车上。
    苏水湄想起马车厢里的苏水江,略有些紧张。
    她怎么将苏水江忘了,如果被陆不言看到的话……小娘子心尖一沉,一筹莫展。
    她再次返回到马车上,跟苏水江道:“弟弟,你扮女装吧。”
    苏水江手里的匕首一抖,差点让胡离直接去见阎王。
    .
    虽然不是第一次穿女装了,但苏水江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穿女装。
    苏水江头上戴着帷帽,跟苏水湄站在一起,面前是朱肆、陆不言等人。
    “这是我姐姐。”苏水湄不敢看陆不言的眼睛,只盯着自己的脚尖说话。
    “你姐姐?”朱肆不解。
    苏水湄解释道:“我与姐姐是双胎,姐姐听说我来了苏州,不放心,竟然独自一人上路也跟了过来。”
    “原来如此。”朱肆恍然大悟地点头,然后与苏水江一拱手道:“苏小姐,苏州之地不宜久留,我们马上便要返回京师,不如同行?”
    苏水江没有说话,只是点头。
    朱肆道:“苏小姐如果不嫌弃,就跟舍妹坐一辆马车吧。”朱肆让出身后的平遥长公主。
    可怜的平遥长公主在屋子里被关了大半个月,外头发生了这诸多大事,她一概不知,被放出来的时候还在扎朱肆的小人戳他。
    苏水江身形一僵,下意识朝苏水湄看去。
    苏水湄立刻道:“长公主身份尊贵……”
    “嗯?”朱肆哼出一个音,意味深长地看一眼苏水湄,然后一笑,“我这妹妹脑子不大好,总是喜欢胡言乱语,说自己是长公主。”
    平遥长公主:……我谢谢你全家啊。
    平遥长公主敢怒不敢言,用力瞪着朱肆,而就在朱肆转头看她时,她又立刻怂怂地把头转了回去。
    “哦,还有这位……”朱肆指向被五花大绑的胡离。
    苏水湄道:“这是人质。”
    朱肆立刻对苏水湄大加赞扬,“苏公子年轻虽小,但却是十分能干啊。”
    苏水湄立刻摆手,“我只是随手一抓而已。”
    胡离:……
    .
    有了人质,又有捕快和锦衣卫护航,一行人终于出发准备离开苏州。
    苏水湄看着站在马车边,指挥着锦衣卫站位和布防的陆不言,踌躇着上前,欲言又止。
    “苏公子有事?”陆不言侧眸看他,冷冰冰吐出这句话。
    苏水湄被“苏公子”这三个冷冰冰的字惊到,她面露诧异,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虽然没了那层亲密关系,但他们也是在关公面前拜过兄弟的啊。
    “我们现在,连兄弟都做不成了吗?”小娘子满脸的失落和悲伤,仿佛只要陆不言的一句话,她那些蓄在眼眶里的眼泪就会落下来。
    假意冷淡,实则一直在暗中看着小娘子的陆不言被苏水湄这句话气到差点吐血。幸好昨天他已经吐过很多血了,现在吐不出来。
    陆不言觉得,自己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拉着小娘子去关公面前拜了把子。
    他怎么不干脆去月老祠拜堂成亲呢!
    见男人只瞪着她不说话,小娘子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道:“老大,你是不是在生气?”
    男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道:“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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