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为父皇分忧解难,这是儿臣的福分,儿臣不敢说受累。”
    永和帝听了这话,隔着御案望着那个虚坐在软凳上的儿子,忽而笑了下:
    “这个萧正峰,你和他倒是颇为相投?素日不见你来宫中见朕的,今日为了他,倒是特意跑过来。”
    齐王听此,沉声道:
    “此人和儿臣乃是生死之交,曾经救过儿臣的性命。”
    永和帝轻轻点头:“好。很好。”
    这个时候,大太监马景芳奉上了点心茶水。茶水是信安的雀舌,采于早春,因为茶叶扁平挺直,形状如鸟雀而得名。据说这雀舌采于清明节前三日,还要必须五日内未曾有雨,采集之时,不是用手采集,而是专门挑选体貌皆佳的豆蔻女子,她们在前面两个白丘之间安放一个雀巢大小的精致小篮,然后用自己的唇舌将那刚刚吐出嫩芽的茶芽儿采下,就此放在两个白丘之间的茶篮中。
    一个豆蔻女子,在日头出来前采集那么一个早上,也不过采得一两而已。因为这金丝雀舌茶来之不易,茶市上真是有价无市,甚至可以喊出千金一两的高价来。
    当然了,永和帝的茶房中,自然会有一些下面进贡的这等雀舌茶。
    此时永和帝笑了下,望着自己的儿子道:“你在边疆数年,塞外的风寒倒是历练了你的性子,只是把你骨子里的皇家风雅给淘汰了个干净。如今这雀舌,民间却是不能尝到的,你来品一品,看看如何?”
    齐王上前,捧起那雀舌茶来,细细呷了一口,只觉得那雀舌入口,开始尚不觉得如何,可是一口品下后,却觉得回甘无穷,口齿间俱是清香,那清香并不浓郁,隐约含蓄,似有若无。
    他点头,赞道:“此物确非凡品。”
    也怪不得能够卖到千金一两,这一口茶下去,那是多少银子,又是多少上等的军马呢?
    一时之间,父子二人隔着那御案,都淡淡品茶,竟也没什么话说。御书房内只有大太监马景芳将那茶点轻轻放在碟中的动静。
    过了半响后,永和帝忽然开口道:“如今也临近年关了,你便过了这年再走吧。”
    齐王捏着茶盏的手微顿,抬头望了眼自己的父皇,依旧恭谨地道:“是,父皇,儿臣自然是听从您的吩咐。”
    永和帝慢慢地放下茶盏,在马景芳的服侍下享用那糕点,一边吃着,一边望向齐王,却是道:
    “你府里要纳一个妾?”
    齐王听父皇提起这个,只好道:“不过是些许小事罢了,原本不敢在父皇面前提起,不曾想竟劳父皇操心了。”
    永和帝却点了点头:“你也二十有七了吧?年纪不小了,府中只得了阿媹一个,也该是纳几房妾室,开枝散叶的时候了。”
    齐王当下听了自然是点头称是。
    永和帝说完这个,仿佛是还有话要说的,不过看着齐王一副拘谨小心如临大敌的样子,到底是没说,只是沉吟一番,叹了口气:“没其他事的话,你先出去吧。”
    这边齐王告别了永和帝,走出了御书房,恰好此时燕王从外面进来。
    相比较于齐王来到此处的小心谨慎,燕王却是飞扬洒脱,唇边带着笑意,风流倜傥,俊美异常。
    这燕王此时见了齐王,忙抱拳道:“大皇兄,今日您也过来?”
    齐王笑着点头:“六皇弟。”
    燕王因想起母妃对自己讲的那故事,此时看着这皇兄,却见他明明也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可是却生得老成持重,穿着一身暗灰袍,整个人看着仿佛极为压抑沉重。
    当下心中不免唏嘘,想着当年若不是那位镇江侯出了岔子,今日还不知道这皇宫内院是怎么一番天地呢!
    齐王素来心思谨慎的,此时见自己这六皇帝望着自己的眸光比平时多了些什么,心下难免疑惑。
    一时这燕王告别了齐王,进了御书房来,正要说话,谁知道永和帝却道:
    “前几日过来的奏折,说是岭南一带发生雪崩,流民失所,百姓困苦,朕想着正要派一个人过去,帮着朕安抚百姓,以彰显朕爱民之心。如今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是学着为父皇分忧解愁了,这个事你便去做吧。”
    燕王一听到这个,便忍不住道:“父皇,岭南雪崩一事,儿臣已经有所耳闻,可是受灾者不过数百人而已,并未造成什么惊惶,父皇何必要派儿臣前去安抚民心呢?”
    燕王这话一出,那边永和帝脸便沉了下来:“不过是个黄口小儿,你懂什么!”
    永和帝这么一怒,燕王顿时不敢说什么了,忙赔笑一下:“是,父皇说是该去安抚民心,自然有父皇的道理!儿臣听着便是。”
    永和帝这才脸色稍缓,不过依然有些沉着:“好,收拾一下,明日个就去吧。”
    燕王自然是答应,可是答应过之后,想起阿烟,他又有些不舍,便还是忍不住试探道:“父皇,阿烟和晋江侯那边的婚事,就此作罢了,可是如今外面传得可不好听呢?”
    永和帝抬眼,瞪了燕王一眼,于是燕王只好闭嘴,低着头不再说什么了。
    这边永和帝到底有些不忍,脸色渐渐缓和下来,淡道:“你的婚事,父皇自然是记在心里的。你且放心,等你从岭南回来,自然帮你办妥。”
    说着这话,永和帝又道:
    “还有你三皇兄,也该是成亲的时候了。”
    燕王闻言,狭长的眸子顿时透出喜色:
    “父皇,你的意思是说?”
    父皇这意思,竟是有心把阿烟许配给自己了!
    永和帝呵呵笑了:
    “先去岭南吧,安抚灾民,这是有利于社稷的大事。”
    燕王品着父皇话里话外的意思,忽而间心中一亮,当下跪在那里领旨道:
    “父皇放心,儿臣一定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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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烟今日去了女学,一直有些心思恍惚,恰好众人谈论起威武大将军家的孙雅薇来,有的叹息连连,有的颇为鄙薄。原来那一日大家捉到她和太子有了奸事后,她是再也没有脸面来女学了,便从此在家中不敢出门。
    大家不免议论着这事儿,说是已经得了消息,太子要和博远侯家的姑娘定亲了,那博远侯府的姑娘便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可没有她孙雅薇什么事。
    其实本来这事儿,虽然丢人,原也算不得什么。这个世道啊,笑贫不笑娼,但凡她孙雅薇真得进了皇家门,当了那个太子妃,以后生个一男半女,再等太子登基为帝,她顺利当了皇后,从此后,哪个不是巴结着她,谁再敢说她半分不是呢!
    可是偏偏事与愿违,她孙雅薇就是没有那个福分,太子妃之位终究和她无缘,人家太子另择他人去娶了,偏偏就是没有她的什么事。
    阿烟听着这消息,不免诧异,心道连父亲都不曾知道的事儿,这是从哪里传过来的,那威武大将军若是知道这个,还不是得气死啊!
    其实就她的想法来说,孙雅薇自小循规蹈矩,倒不像是干出这等事的人,其背后原因,谁也不知道,少不得便是那威武大将军为了和父亲一争长短,便怂恿了孙雅薇去和太子苟且,实际是盼着成为太子的亲信,等到太子登基,他便是国丈了。
    可是若太子根本不娶孙雅薇为妃,那威武大将军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赔了女儿的闺名,又捞不到半点好处,那简直是能活活气死的!
    是以阿烟不免留心打听,想着这个消息从何而来,然而大家说得有鼻子有眼,消息从哪儿来的,谁也不知道。
    后来还是何霏霏来了一句:“都是瞎掰呗,反正动动嘴巴又不用负责,太子妃也轮不到她们身上,她们乐的拿这个取笑。”
    阿烟想想也是,一时两个人说着话,阿烟忽而想起李明悦,便问起来。
    何霏霏却实在是一个八卦小能手,当下添油加醋吐沫横飞地将李明悦的事儿一一说来。
    原来她们女子书院中的那位教习琴技的莫四娘,昔年是宫中的大司乐,可是当年她在宫中,却是和昔日的齐王极为相熟的。
    何霏霏看看左右无人,压低了声音道:“这个莫四娘啊,比齐王殿下大了四五岁,也不知道怎么着,便和少年老成的齐王好上了。只是一个是不受宠的皇子,一个是宫中的教习,你也知道的,这哪里可能呢。后来便被文慧皇后发现了,文慧皇后禀报了皇上,皇上当时便怒了,说是莫四娘违背了教习的规定,要将她赐死。要说起来,齐王也是个深情的,跪求了皇上,就这么跪了整整一夜,后来皇上把他叫进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皇上竟然饶了莫四娘不死,只是要让她赶出宫来,贬谪到咱们书院当了个教习。”
    其实这段故事,阿烟也隐约知道的,只是此时有些不解:“这个四娘,又和李明悦有什么干系?”
    何霏霏憋笑了下:“这个李明悦也是好手段,前一段啊,真是用心的学琴,后来趁着齐王出去茶楼喝茶的功夫,她就在隔壁弹琴,据说弹的那曲子,正是昔年莫四娘弹给齐王的。齐王一听,可能是有些心动吧,这两个人就此好上了。”
    何霏霏说得言语轻快,可是阿烟想了想,却知道这齐王并不是会因为这个就去和一个女子相好的人,想必这个李明悦还用了一些其他小手段吧。
    何霏霏最后捂嘴笑着总结道:“总之就是这李明悦上了齐王的床,两个人*一度,李明悦的那个姨娘,原本就不是什么正经出身的,听到这个消息,便跑去了齐王府,大闹一场。没办法,齐王只好纳了她为妾。你说这个人,费了这么多周折,最后去给一个不得宠的齐王当妾,可真真是让人想不明白!”
    何霏霏想不明白,可是阿烟却是明白的。齐王成亲十年,一直没有子嗣,后来他不近女色,可是据说也广撒雨露,盼着开花散叶的。如今这李明悦显然打得主意是,想法设法嫁给齐王,为他生一个庶子。纵然是个庶子,可到底是齐王的长子,将来若是齐王没有其他子嗣,这个庶长子以后便可以继承大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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