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有可能是邢丽春误会了。
    在北镇抚司,说不定,萧衍已经和她把误会解除。
    既然萧衍把邢丽春放出来,让杨正安直接把人带走,也没有任何其他的话,他定是有十足把握可以把事情解决妥当。但,他打算怎么解决?毕竟邢丽春那天做的事,想要找个合适的理由说服旁人实在不易。
    前几日给萧衍送粽子去也没见有个回信。
    傅新桃想,邢丽春能被放出来,萧衍这会儿也许不忙?
    她琢磨过半晌,往萧府走了一趟。
    傅新桃没能逮到萧衍。
    非但如此,她还从萧家仆从口中得知,这几日萧衍都未曾回府。
    “从哪一日开始的?”
    傅新桃追问,仆从回答:“端午那一日起二爷便未回来。”
    端午那天开始就没有回过萧府。
    多半不是因为邢丽春,而是因为……皇帝陛下么?
    傅新桃本以为端午那一日,皇帝陛下是身体犯了小毛病,现下看来,许是没有那么轻松,否则萧衍不至于忽然忙到脚不沾地、家都不回。假使如此,事关重大,她是不该特意窥探的。
    萧衍不在,继续留在萧家也无益。
    他现下有更重要的事得忙,邢丽春的那一件,不妨以后慢慢问。
    傅新桃如是想着,不打算留下等萧衍,也就直接回傅家。
    穿过庭院时,原本阴沉沉的天忽然间下起雨。
    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雨下又大又急,傅新桃连忙提裙走到廊下。
    一场雨下得全无预兆。
    萧家管家说去帮忙取伞来,她便在廊下等,眼睁睁瞧着外面雨越来越大。
    待取来伞,天地已经变得白茫茫的一片。
    这会儿雨下得这样大,哪怕有伞,回去也难以避免被淋湿。
    管家改口劝:“若无急事,傅小姐不如喝两盏茶、等雨小一些再回去?”
    “这雨实在太大……”
    傅新桃正在考虑这个问题。
    但她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萧府的管家,耳朵里先传来一阵脚步声。
    傅新桃不费吹灰之力认出是萧衍。
    扭头去看,只见萧衍从长廊另一头朝她走来,头发、衣服都沾着些许水珠。
    回府的路上遇到这么一场雨,萧衍俨然是多少被淋到了。傅新桃一面想他肯定是骑马回来的,一面也朝他走过去,距离愈拉近,愈看得清楚他脸上的疲惫之色。
    下巴上大约没来得及清理的青色胡茬衬得此时的萧衍更加憔悴。
    他开口,声音低哑:“有话要同我说?”
    傅新桃便醒悟——
    萧衍其实很清楚她这个时候为什么会出现在萧家。
    也对。
    邢丽春既然是他授意放的,消息会传到她耳朵里,他恐怕早有预见。
    同样不介意她来问。
    “你才回府,路上又淋了雨,还是先去沐浴梳洗为好。”傅新桃对萧衍道,“也不是什么着急到必须现在同你说的话……等你下次得闲,我再找你也行。”
    萧衍几不可见扬了下眉:“无妨,不必等下次。”
    “就趁现在说吧。”他淡淡道,“说清楚了,你心里也好受。”
    傅新桃微怔。
    萧衍已遣退左右,定定立在她面前,低下头看她。
    傅新桃却想嘟囔两声,想问一问什么叫“你心里也好受”。
    她又没有觉得邢丽春如何。
    “怎么不说话?”
    片刻没有等到傅新桃开口,萧衍淡声问。
    傅新桃抬眼,看一看他,轻轻抿唇:“邢小娘子被放出来了。她那日在大街上刺杀你,许多人都瞧见了,如今这么看似随便放过,会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
    萧衍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有谁瞧见了?”
    傅新桃愣一愣,反应过来,瞪圆了眼睛。
    寻常老百姓也罢,即便看见了也未必敢多嘴。
    但当时那么多锦衣卫,哪怕这个略过不提,邢丽春可是进过北镇抚司的。
    还是说……
    傅新桃想,是不是北镇抚司大部分已经在萧衍的掌握之中?
    北镇抚司有那么多人,未必每个都真正听命于他。
    而单论邢丽春的事也无须如此。
    只要那天跟在萧衍身边、目睹过那件事的锦衣卫是忠心于从他便可。
    事情想要圆过去不难。
    所以,究竟是怎么圆的才敢就这么把人放了?
    傅新桃拧眉:“便是谁都没瞧见,她被锦衣卫押进北镇抚司又怎么说?”
    “邢丽春肖想我多年,图谋不成便因爱生恨,不但四处污蔑,甚至发疯,欲杀我后快。”萧衍平静道,“我知她觉得死在我手里都是解脱,不准备成全。”
    “且她仍有些可以利用的价值,死了可惜。”
    “倒不如‘物尽其用’。”
    萧衍问:“这样的理由如何?”
    怎么都想不到他会用这种感情纠葛来做文章,傅新桃:“……”
    外面依旧是大雨滂沱。
    雨水顺着瓦檐汇成一股股水流潺潺而下,周遭的静默衬得雨声多少喧嚣。
    邢丽春肖想他。
    肖想不成,因爱生恨,是以便污蔑他是杀父仇人、污蔑他忘恩负义。
    当街刺杀他也是这么件事闹的,还含着其他目的。邢丽春父母双亡,又求萧衍而不得,心中无望,偏执想要死在萧衍手里,以求解脱于人世,萧衍偏不允。
    “仍有些可以利用的价值”想必与她父亲有关系。
    邢丽春父亲曾是军中将士,是被诬陷或不是被诬陷都总会牵扯到许多事。
    萧衍的这些话等于在向她解释他已然准备好的一套说辞。
    这套说辞并不完美,但那些似是而非的漏洞,纵然被质问亦能想办法圆回去。
    说辞过于缜密也行不通。
    毕竟这世上有太多根本没办法讲道理的事情。
    傅新桃当真是惊呆了。
    她好半天挤出一句:“萧大人不去写话本,真可惜。”
    第29章 进步
    傅新桃说话的音量不高, 半句话被淹没在雨声中。
    萧衍却还是听清楚了。
    “你不觉得这样太不顾及她的名声?”他别开眼,看着廊外大雨倾盆而落。
    傅新桃却没有想到萧衍会这么说。
    确实。
    这个理由,也可以不像萧衍说的这么编。
    换成萧衍辜负邢丽春, 邢丽春才有种种针对萧衍的举动, 一样像那么回事。
    一样可以编得让人信又不信的。
    但……
    傅新桃看着萧衍, 笑了笑:“难道你的名声就不重要吗?”
    于她而言,她总不会觉得一个完全陌生的邢丽春来得比萧衍更要紧。
    邢丽春的名声重要,可萧衍的, 也重要。
    那一日见过面, 傅新桃猜测邢丽春年纪应与她相近, 或许会比她稍长一些,总之不会是才十二三岁、易犯迷糊的懵懂年纪。那么至少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彼时的行为会导致什么后果,邢丽春大概不是不清楚。
    如果萧衍冒着风险救下她, 没道理还非要萧衍赔上自己的名声。
    傅新桃的话令萧衍眼底堆笑:“原是我还有名声可言。”
    他一句话说得轻巧,傅新桃想起外头传的那些, 抬眼看一看他, 微微抿唇。
    “还是有一点的罢。”
    傅新桃佯作认真正经说, “至少在我这儿是这样的。”
    “这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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