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宿瑜瞪着我。
    我也没说错话,我也瞪他。
    秦宿瑜道,“皇祖父在临终前跟我说过一句话。”
    我父皇能和他说什么事,无非就是些琐事。
    “说的什么话?”
    秦宿瑜执起我的手,拉我坐下,他摸着我的头发,道,“秦韶若无用,可娶而代之。”
    取而代之,父皇他竟在秦宿瑜面前说出此话,那这皇位岂不是他秦宿瑜施舍给我的?
    我立时怯怕,“你,你说过不杀寡人的。”
    秦宿瑜捏一下我的耳朵,微笑起来,“我不杀你。”
    不杀我就放心了。
    我拍拍胸脯,往他跟前坐近,攥拳在他胸前打了一下道,“你真够义气,父皇那般说了,你都没对我动手,往先我还以为你一直觊觎寡人地龙椅,未想你根本不贪恋权势。”
    秦宿瑜握住我的手,摇两下,“我要是说,让你自行退位,你愿意吗?”
    我当然不愿意,虽说我不中用,但我也想当皇帝,我要是退位了,那我只能当个闲散王爷,假如他一不高兴,就要把我咔嚓掉,我都无力反抗,至少我现下是皇帝,他不会对我动手。
    秦宿瑜没等我回答,他轻推一下我,“出去,我要洗澡了。”
    我不好跟他耍嘴皮子,只得安分的出了浴室。
    我在屋里转了一圈,心下惆怅,父皇他终归没站在我这一边,在他心里,大陈才是第一位,他不放心把大陈交到我手里,所以让秦宿瑜看守在我身边,只要我日渐颓唐,秦宿瑜便会执行我父皇的密令。
    身在皇室,我比父皇那一辈幸运,我没有兄弟争夺皇位,父皇给我留下的江山也是海河晏清,我不用做什么,就得来了这个位置,我以为父皇会无条件的宠着我,却还是把他想的太好,他自始至终都看得清,我不是个好皇帝,所以他要找个人盯死了我。
    真难过。
    这些年对父皇的敬仰终究崩塌了。
    想想我在他临终前还受他一顿打,我真是欠,早知道我就躲老远,好歹能气上他一回。
    我背手站在窗前,外头挂了宫灯,亮堂堂的,正显得我阴郁,我连连叹气摇头,越想越气,父皇简直是临老糊涂,取而代之的话都能说出口,我给他当儿子,还不如给秦宿瑜当儿子,横竖他比父皇疼我,就打过我一回,当初我就该顺着父皇的话讲,把我过继给秦宿瑜,这样也免得我到现时烦恼。
    当谁儿子不是当,不过就是图个心安。
    “杵那儿装什么忧伤,过来睡觉,”秦宿瑜从浴室出来,叫我道。
    我的难过就被破坏尽,我转到床边,见他拿了本书在看,我凑过去道,“你还要挑灯夜读啊。”
    秦宿瑜不理我。
    我自讨没趣,摸摸鼻子翻身睡到了里边。
    我侧着身靠在他身前,试探着道,“哪天寡人做了恶事,你能留寡人一条命吗?”
    秦宿瑜空出眼瞄我,“你命又不值钱。”
    我的心拔凉拔凉的。
    我得求求他,先求好了,以后若是出事,这就是我的保命符。
    我张手帮他理顺衣襟。
    秦宿瑜压住我的手道,“又是哪一出?”
    我笑了笑,试探道,“寡人想跟你求个话。”
    秦宿瑜挑一下眉,歪头斜着我,“什么话?”
    “寡人无论犯下什么错,你都不能打杀寡人,”我搔眉弄眼,只怕他一口给否了,我把声儿都放软了几分,“成吗?”
    秦宿瑜戳我头,“那你岂不是肆无忌惮?”
    我琢磨我是个好人,错这种东西也分大小,大的我没本事犯,小的也顶多算是无心之过,这么一考虑,哪能是我肆无忌惮,我最无辜,当然不能被他揪着小辫子,像他这样阴晴不定的人,这一刻是温热的很,没准下一刻我就得上刑场,我这叫未雨绸缪,提前做打算。
    “寡人是个本分人,再大的错也不可能是寡人的错,寡人就是怕你到时候迁怒,一气之下就把寡人给剐了。”
    秦宿瑜扬起唇笑,“本分人跟我要这要那,我看你最滑头。”
    我塌下肩,“寡人只是要求比别的人高,那也是太傅和寡人说的,万事要讲究个圆满,总不能留缺憾,这于己于人都是极好的。”
    秦宿瑜将书放在床头柜上,伸手在我头上薅两下,道,“别人是要求自己,你倒好,要求起别人来,架楼子比谁都厉害,太傅教你的都被你用在这上面了,回头他要是知晓,你还得挨打。”
    我忖度着他这话没个恶意,便握他的手道,“那你答应寡人这一回,往后寡人定顺你的意。”
    秦宿瑜随我握着,也给我提了个条件,“要我应也成,你往后都自己洗澡穿衣,再别跟个残废似的,麻烦别人。”
    行吧,一物换一物,洗澡穿衣换我的人身安全,倒是值。
    我对着他的手掌拍拍,道,“成交!”
    秦宿瑜推我到里头,又拿起书继续看,“睡去。”
    我劳累了一天,早困得睁不开眼,一倒头就睡了过去。
    隔天我睡醒时,秦宿瑜人早走了。
    其实这个时间要上早朝,我登基至今只上过一次,下边的大臣叽叽喳喳吵得不可开交,我坐在龙椅上看着他们插不上话,起得早又困,我就在他们的争吵声里睡着了,之后还是周欢将我唤醒,我一睁眼,就见之前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大臣们都同仇敌忾的盯我。
    我挨了御史大夫的一顿批,他废话太多,说了一堆我只记住一句,原话是这么说的——陛下在龙椅上都能睡着,上早朝怕不是浪费了您的休息时间,干脆往后您就别上早朝吧,也省得耽误您睡觉。
    我颇为赞同他这句话,自那日起就再没去过崇德殿。
    不过我没去,秦宿瑜却还是去的勤,左右他是太子,太子监国自古就有,我偷的清闲,正是自在。
    我在床上赖了会儿,瞧日头上去了,才磨磨蹭蹭起来穿衣。
    周欢在外头尖着嗓子叫,“陛下!公主殿下来看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有小天使不知道更新时间,每晚九点更新,不出意外的话,然后明天的更新在早上六点哈,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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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叫爸爸24
    我匆忙穿好靴子,朝外道,“你进来给寡人梳头。”
    周欢推开阁门进来,小跑到我跟前道,“公主殿下候在前殿,说您不快点,她就把带来的小笼包全吃了。”
    五皇姐果然最懂我,柳西口的小笼包我只吃过一次,就常惦记,那还是我年幼时,和五皇姐偷跑出去,她带我去吃的,那滋味我到今天都忘不了。
    我抓两把头,赶紧坐到铜镜前,“快梳头。”
    周欢鲜少给我做这种事,往前有穆娴,她会帮我一并包办好,现在穆娴也不来看我,我身边没个人,只能让周欢来接手。
    周欢这人是个机灵鬼,最会看人眼色办事,我叫他给我梳头,他当即给我梳了个双丫。
    对,双丫。
    我顶着那两坨发死瞪着他,“你是不是活腻了?”
    周欢先是怯怕,旋即眼珠子一转,道,“您和公主殿下一同长大,少年人都梳的双丫,殿下若见着您这样打扮,必会怀念幼年时光,您还怕她吃您的小笼包吗?”
    真是诡辩,他这张嘴我迟早给他打烂了。
    “拆了重梳,再给寡人捣鬼,那南苑的吴甸今晚你就收拾去割草,”我吓唬他道。
    周欢撅两下嘴,重又给我束起发。
    因我还未及冠,他只用玉带金簪帮我固好发髻。
    我左右看了看,稍微满意,便慢着步走出去。
    五皇姐等在西边的偏殿内,我到的时候,她正抱着她那只哈巴狗在捋毛,那狗长得磕碜,大嘴大眼塌鼻子,脸还黑,那两只狗眼咕噜噜的转,乍看瘆人,也不知五皇姐她喜欢这狗什么。
    我坐下来,先捡一只小笼包进嘴里,道,“五皇姐好几日没来了。”
    五皇姐闺名叫秦素婉,和我不是一个母妃,她的母妃是孙太妃,论起来孙家在朝中算是顶一半了,只这几年孙太妃的父亲孙桓宇年老了,孙家才从朝堂上渐渐退出,在我父皇当政时,孙桓宇做了十二年丞相,朝堂上他和亚父谢亓元分庭抗礼,只是可叹,亚父中风,他也患了腿疾,不得不卸任在家歇着。
    五皇姐也捡一只小笼包丢进了狗嘴里,娇声道,“陛下想臣了?”1
    我脊背起毛,嘴里的小笼包也吃不下了,“寡人吃小笼包,五皇姐给狗也吃小笼包,你这不太厚道吧。”
    五皇姐嗔我,“它在臣心里地位极高,一般人可比不了。”
    我郁闷道,“所以你把它和寡人比了?”
    五皇姐哎呀着声,将狗扔给了随身的婢女。
    那狗不安分的很,在婢女的怀里翻来覆去,我猜是还想吃我的小笼包。
    我忙端了盘子放一边,道,“你进宫就进宫,还带着它来做什么?你和它好的一刻都不能分离,寡人都替驸马叫屈,他还不如一只狗。”
    五皇姐挑着兰花指撑在腮边,道,“他成日只盯着那些劳什子书看,臣想跟他说说话,他总嫌臣烦,还不及狗贴心。”
    我卷起袖子,头也没抬道,“没准在他心里,你也没书好看。”
    “陛下!”五皇姐捶一下桌子,娇声喝我,“您得站臣这边儿,他不宠着臣,您就该将他叫来狠狠鞭策一顿。”
    这话听的我耳朵都快出茧子了,我挥挥袖子道,“驸马一没纳妾,二没在外勾搭女人,你掂量掂量,有几个男人能做成这样的,五皇姐你这脾气也得收敛一点,隔三岔五的进宫抱怨他不好,没几日还要闹着回宫住,非得驸马来哄你才能欢喜,亏得你是寡人五皇姐,要是别人,寡人早一纸和离书发下去,让驸马跳出火坑了。”
    我觉着我说的话相当公道,就我五皇姐这性子,谁娶回家谁倒霉,驸马够惨了,我要还依着她,我怕出血案。
    可五皇姐听着就来劲了,她先是捏起帕子,我不自觉抖了抖,果然她下一步就泣哭出来,“臣为何如此命苦?丈夫不疼,亲弟不怜,父皇若在世,知晓臣过的这般惨,他必会帮臣训诫裴煦,他就当个谏议大夫,又不是什么重的职务,日日忙的没空歇,臣就不信他真这么忙,他就是不想面对臣,陛下倒好,不帮着臣,反倒为他说话,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
    我觉得我挺好的。
    不过五皇姐情绪这般激动,我万不能再刺激她,我稍微迂回着说道,“要不然寡人卸了他的职,让他在家里呆着?”
    五皇姐瞧着不大愿意。她绕着帕子思考,“赋闲在家,他只怕又生臣气。”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我五皇姐这做作的脾性我在女人里就见过她和孙太妃两个,记得当年父皇给五皇姐议亲时,满朝大臣都避着这事,要我说,我娶个母老虎回来都比供着个作精强。
    父皇好不容易将她嫁了出去,我本以为能清净些,未成想她一有个事就要来宫里找我,照我这性子,我是万万不想陪她作的,但我不陪着她,回头她要是闹到孙太妃那里,我估计又得被孙太妃作一回,这一老一少两大作精,我想想都觉得脑壳儿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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