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鸫和任渐默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八个星期。
    刚刚下过一场滂沱的雷暴, 天空中还留有雨水洗涤后的腥气,季鸫从帐篷里出来, 一路小跑,快步穿过营地,找到一颗高耸入云的松树,蹭蹭几下就爬到了树上。
    任渐默正坐在一根树杈上,举着望远镜作远眺状。
    季鸫翻身坐到他旁边,问道:
    “情况如何?”
    任渐默将望远镜递给他,“和早上一样。”
    季小鸟接过望远镜,仔细地观察敌营的情况, 眉心越蹙越紧。
    大约半个月前,他们带着一万活尸与一万鬼兵,在一个小渡口与圣廷的守备军发生激战,全歼敌军后强行过河, 终于得以同朝廷军队汇合。
    只是还没等他们安顿下来,一河之隔的圣廷军就突然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这群跨海而来的侵略者有着这个“世界”当前最顶尖的航运技术。
    既然他们的船能远渡重洋,那么湍急的湟河天堑自然也挡不住他们。
    圣廷军花了三天的时间, 将上百艘巨大的楼船以铁索相连,长长的船阵好似湟河上盘踞的一条巨蛇,从高处往下看, 几乎遮住了一整段河道。
    面对圣廷军即将孤注一掷强行渡河的阳谋,朝廷的抵抗军一时间还真不知能如何应对。
    他们当然有想过仿效先贤来个火烧连环船,但在还没有大杀伤力热武器的这个时代,西夷人的楼船体量巨大, 区区火箭别说将大船点着, 就是连射都射不到甲板上。
    加上现在时值盛夏, 又是水汽充沛的雨季, 想要用火攻就更是困难了。
    当然队伍里不少奇人异士都试图用自己的方法阻止圣廷军渡河,双方爆发过几次激烈的冲突,互有伤亡,但三天后铁索楼船阵最终成形,百万西夷军如同黑压压的一群一般渡河登陆,扑向了北岸的朝廷主力军。
    于是自西夷人东侵以来,规模最大、战况最激烈、伤亡最惨重的一场战役开始了。
    起初一段时间,面对圣廷军如狼似虎的疯狂攻势,朝廷军队的前锋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溃败后一日间奔逃百里,待到重新收拢残兵,与中军汇合时,死伤竟已超过半数。
    好在北岸地形复杂。
    在接下来的许多天里,朝廷军各路将士凭着对地图的熟悉程度,以及一身宁死不当亡国奴的铮铮铁骨,硬是扛住了侵略者们一波接一波的进攻。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三天、五天、一周……十天、半个月。
    圣廷军好像一群狮子,凶残且饥饿。
    狮子们疯狂地追逐草原上的角马群,气势汹汹、强大无匹,看似占据着碾压式的优势,但跑了许久,却始终无法咬住猎物的咽喉,反倒把自己累得筋疲力尽,同时也耗光了冲劲。
    从圣廷军渡河到现在,已经整整半月有余。
    终于,从三天前开始,那群西夷人不再每日攻城略地,反而是占据了一座山城,将整座城的平民都强征作奴隶,就地伐木取材,修建起了防御工事。
    “……不对。”
    季鸫仔细的研究着他通过望远镜看到的东西,“他们在修建的那东西,不像是防御工事。”
    任渐默点了点头。
    他同意季鸫的想法。
    “昨天我还以为他们在修瞭望台或者箭楼之类的玩意儿。”
    季小鸟说道:
    “但今天看来,那似乎……就是一座高台?”
    “没错。”
    任渐默拿回望远镜,再确认了一遍:
    “这个样式的东西不会在两军对战中派上多大用场,我觉得,它更像是某种宗教用途的建筑物。”
    “不会吧?”
    季鸫挑了挑眉,表情看上去颇为不可思议。
    “这都什么时候了?难道他们花那么大的力气,就是为了建个祈祷用的地方?”
    他将目光转向十多公里外的敌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而且就算他们真的要建,也该是建造一座教堂吧?在半山腰上建一座高台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太难了,连任渐默也答不出来。
    其实不止是季鸫和任渐默,军营里许多人都在关注那座高台的建造进度。
    这两日,苏江军曾经派出好几批斥候——其中包括一些修真者——试图潜入敌阵打听对方的下一步举措。
    然而这些人都好似泥牛入海,一去不回。
    至于那些在战场上俘虏的敌方士兵,则对此一问三不知,压根儿审不出那座巨大的高台是干什么用的。
    在这个时候,唯一能给他们相关情报的,反而是女巫伊莲娜。
    虽然伊莲娜是个红发绿眼的西夷人,但这大半个月以来,在她频繁地展现出自己的占卜能力的价值之后,少女就变成了军营里的大宝贝,苏江军到哪里都要将她一并捎上。
    昨天伊莲娜做了占卜。
    她占出的重要情报有两个——其一,东征军的领导者,圣子兰斯洛特就在距离他们不到二十公里的山城之中;其二,圣廷军正在建造的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只不过,那座高台究竟是什么?
    每当伊莲娜想要将她的力量运用得更深入的时候,就会被无形的屏障所遮挡,全然无法勘破。
    季鸫甚至有考虑过要不要干脆自己潜进山城里看看,如果能顺便干掉敌方那位传说中的圣子兰斯洛特就更好了。
    可惜他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细细计划,便被任渐默否定了。
    有圣子亲身坐镇,敌军的守备自然异常森严。
    先不说城中的布防有多严密,光是那无法入城的三十万大军,现在就驻守再城外,一块块营地把山城围得铁桶一般密不透风,还能看到圣光加持下的透视之眼在城外盘旋,比无人侦察机还要棘手。
    现在的季小鸟虽然已经非常厉害了,但他毕竟没有飞天遁地、隐身潜行的本事,贸然潜入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而且容易打草惊蛇。
    “对了,我们回去吧。”
    季鸫拉了拉任渐默的手。
    “苏将军好像有事要跟大家商量。”
    于是两人收好望远镜,翻身跳下松树,一同回了军营。
    晚饭后,苏江军将队伍里的厉害角色都请到了自己的中军大帐里,开了个作战会议。
    苏江军是一个四十出头的魁梧大汉,祖上有草原游牧民族血统,所以长相中带了点异族特征,眉骨高耸,眼窝深邃,鼻峰略有些鹰勾,算得上颇为英俊。
    只是这段时间的殚精竭虑已让他筋疲力尽,两鬓染满霜色,眉间更是因长期蹙眉而留下了两道深深的褶皱,看起来比他的真实年龄老了足有十多岁。
    苏江军手下有五万骑兵。
    作为抗战的先锋军,他们的伤亡自然是最惨重的。
    从开始到现在,他带领的将兵几乎从将官到士兵全部换了一拨人,三千亲卫更是死得只剩寥寥百余人了。
    现在苏江军的帐篷里,左手边坐了十来个将官,右手边则清一色是服装打扮五花八门的江湖义士。
    季鸫和任渐默到得比较晚。
    入了帐篷之后,两人也没往前面挤,而是悄无声息的来到末席,坐到了几个剑仙的背后。
    苏江军看人来得差不多了,便略过一切不必要的寒暄和开场白,直切重点。
    “伊莲娜小姐今日又做了一次占卜。”
    苏江军抬手,朝坐在自己身后的红发女巫比了比。
    “她告诉了我一个很糟糕的结果。”
    营帐里的人早就对伊莲娜十分熟悉了,没有人对她的能力提出质疑,此时都面色凝重,聚精会神地等着听预言的具体内容。
    伊莲娜凑到一个文士打扮的青年身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那青年是苏江军的幕僚,也是军营里少数几个会说西语的翻译,这时连忙将女巫的预言转达给了营地中的众人。
    “伊莲娜小姐说,敌军会在明日清晨展开总攻。”
    文士脸色有些苍白,但依然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而且,与以往都不一样的是……”
    他顿了顿,努力想将单词的意思转译得更准确一点:
    “他们带来了某种巨大的且无与伦比的东西,它是左右未来的关键。”
    “什么意思?”
    坐得离苏江军最近的董家二少立刻叫了起来。
    董靖操控的僵尸士兵现在是军队里的核心战斗力。在军营里,除了苏江军之外,就数他兵力最多、地位最高,自然也格外受人礼待,说话也很有分量。
    “什么叫‘巨大的且无与伦比的东西’?”
    当日董家二少曾经亲眼见过铁索连舟和百万大军渡河,觉得西夷人的楼船阵已经是大得惊人的东西了。
    只是这里是陆地,没有能容楼船通行的大江大河——就算他们真有什么大块头的杀手锏,总不可能用马车牛车拉过来吧?
    显然其他人也有同样的疑问。
    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伊莲娜身上,等这位异族女巫解析她的预言。
    但红发少女只是摇了摇头,道了声抱歉。
    伊莲娜毕竟只是个敬奉黑暗的女巫,天然受到圣光克制,占卜到这两个情报已是她的极限,若是勉强想要窥探细节,对她而言,就好像试图伸手取出一块熊熊燃烧的炭火一般,灵魂疼得犹如烈火炙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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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明天就该写到这个副本的大决战了,好担心一章写不完哦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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