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生倔强地闭口不语,萧长亭心又一软,叹了口气:“我十年里都不一定有一个月是住在山上的,又何必多事呢?”
    阿生登时瞪大了眼睛:“那怎么一样?外头都传得不像话了!”
    萧长亭警告地说了一句:“阿生!”
    阿生熟知萧长亭的脾气,听出他这是真生气了,再怎么不服气也不敢接着多嘴。萧长亭这才又放缓了语气,好言劝道:“好好做你的事去,空下来的时间就多修行,不用替我操心。”
    叮嘱完阿生,萧长亭眼睛又回到桌上的图纸上面。阿生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送客的意味,只好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然后乖巧地告辞。阿生三步一回头地蹭到门口,忽然又道:“少爷,掌门身边放着这样一个人,您稍微替自己打算一下也没错。”
    结果萧长亭头也没抬:“掌门喜好什么人、什么东西,都不是我该管的,与你更没干系。放心吧,他心里有分寸,天机山的基业也不会败在他手里。既然如此,我又要有什么异议呢?”
    这番说辞把阿生噎得够呛。他算是听出来了,他家少爷的底线宽泛极了,只要碍不着天机山的运道,他便能万事不管。外头阳光明媚,却更让阿生的一腔郁郁无处发泄。
    可是明天的事谁又说得清?好比当年那位不可一世的褚先生,到最后还不是说陨落就陨落了吗?
    这些大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是谁还真争得过天命么?
    ☆、第六十章
    江潋阳和萧长亭之间的矛盾, 终于还是被明晃晃地摆到了台面上。
    五月的天已渐渐燥热起来,仙山终究坐落在人间,也未能幸免。褚寒汀已早早换了轻薄的衣衫,这几天却还是不得不倚仗修为才能保持清凉。
    五月十八,褚寒汀照例顶着大太阳,挽救院子里那些跟他一样倍受摧残的花花草草。想不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周边滚烫的热度也紧随着光明消散了许多。褚寒汀疑惑地手搭凉棚抬头望去, 发现竟是太阳不知被什么遮去了一个角。
    那依稀是片形状过于规整才云。
    怕不是要下雨吧。
    褚寒汀微微蹙着眉折回房中,一眼便看见伏在窗边额竹榻睡得天昏地暗的江潋阳,不知梦呓了句什么。
    ——是的, 自从天气渐渐变得炎热,江潋阳便又抢回了他的竹榻。
    褚寒汀麻利地将几扇窗子都关好,唯独留了江潋阳身边的一扇。他真想就这么把江潋阳扔在窗边,待会儿让他好好接受一下山雨的洗礼。
    可惜终究还是没忍下心。
    天变得越来越黑, 明明还没到晚上,褚寒汀却不得不点上了等。可等到最后却是空欢喜一场, 期待已久的雨并未落下。褚寒汀有些失落——他后来才知道,原来刚才发生的,乃是一场罕见的漫长的日食。
    日食是大凶之兆,其中意味对他们修行中人来说比凡间帝王更甚。
    江潋阳正自好眠, 冷不防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而后,还未等他开口,房门便被一把推开,仿佛刚才那一阵只是例行公事。
    褚寒汀不由得皱了皱眉。
    那人一步不停地绕过屏风, 步入内室,急促地说道:“师父,出事了!”
    不请自来的果然是萧长亭,江潋阳的样子看起来尚未完全清醒,他随口问道:“什么事,值当你这样急?”
    而后又疑惑地眯起眼睛:“你不是在前院禁足呢么?”
    萧长亭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我的好师父,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记挂那些有的没的!您可知方才刚出现了一场天狗食日?”
    他话音一落,连褚寒汀都是一愣,脱口而出:“什么?”
    江潋阳看上去总算彻底清醒了过来,他长腿一偏,人转眼就好好地站在地上。尽管顶着一头好似刚被鸡刨过一般的乱发,也掩不住他浑身散发出的肃杀气。
    江潋阳沉声问道:“那现在怎么样了?”
    萧长亭单手推开窗子:“师父请看。”
    外面已渐渐恢复了光明,想来太阳也并没有真的被天狗“吃”掉。江潋阳略微松了口气,又问道:“弟子们呢,可有吓到?”
    萧长亭点点头:“年纪小的气粗确实吓坏了。不过弟子已自作主张,将焕卿几个都暂且放了出来,这会儿他们就在前头,大概已安抚得差不多了,师父尽管放心。我这会儿过来……”他暗示意味十足地瞥了褚寒汀一眼:“另有要事。”
    褚寒汀却好像根本没有看懂,如同入定的老僧,纹丝不动地坐在一旁。
    江潋阳正急切,压根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只管催促道:“这种时候就别卖关子了,长话短说吧。”
    萧长亭无奈,只好道:“是为了此次日食的征兆,弟子已着人辨明了。”
    江潋阳一愣,面上总算露出了一丝喜色。他使劲一拍萧长亭的肩膀,口中赞道:“还是你最能干!”
    萧长亭却苦笑着摇了摇头:“那是因为旁人都不敢回你这事,所以夸奖的话,师父还是等听完了再说吧。”
    江潋阳一怔,萧长亭已直截了当地说道:“因为此次凶兆,乃是‘牝鸡司晨’引发的天怒。”
    ——当萧长亭说到“牝鸡司晨”几个字时,目光稳稳当当地落在了褚寒汀身上。
    房里的气氛一下子诡异地沉默了下来。良久,褚寒汀和江潋阳不约而同地开了口。
    江潋阳:“他不是鸡。”
    褚寒汀:“我不是女人。”
    萧长亭:“……”
    他们二人奇异地对视了一眼,而后江潋阳在这样紧绷的气氛中,竟然没心没肺地笑出声来。日食和所谓的“凶兆”似乎都被他抛诸脑后了,他安慰地拍了拍萧长亭的肩,语调甚至有些活泼:“长亭啊,这事确是你多虑了。快去帮焕卿他们吧,他们几个年纪小没经过事,到底比不上你可靠。”
    ——江潋阳心里翻了个白眼:开什么玩笑,他跟褚寒汀也就是一锤子买卖,等合作完了这一票就各奔东西了,又没有真的打算成婚!
    褚寒汀也在暗自狐疑,这个萧长亭,怕不是游历把脑子给游傻了吧?
    萧长亭发现江潋阳居然压根没把他的话当回事,怒意短暂地拔地而起,紧接着又是忧从中来。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褚寒汀,心道这个“祸国妖妃”果然是个祸害,叫掌门竟连天道的警示、天机山的运道都不放在心上了!
    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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