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去道:“左相府与平常一样,户部尚书等几位大人去的勤快,另外与大夏使团依旧有暗中接触。而武宁侯府, 沈大少爷已带人去了临山围场,围场中侍卫调动明显。”
    如今周沈沆瀣一气, 说他们没在春猎中有所动作, 李璃根本不信。
    “另外还有一事,在城外稽家庄, 住进了不少江湖人士。”
    “城外?”
    “是,听稽家庄主之母八十大寿, 广邀武林豪杰前来祝贺,暂时落脚于此, 但是行事很隐蔽。”
    李璃摸着下巴忽然觉得有点意思:“不进京,却在城外, 遮遮掩掩的,这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大多生面孔,不过奴才手下发现,其中有官府告示里的通缉犯,以杀人悬赏为生。”
    “哟!招来的是下三滥呀!”
    西去点点头,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王爷,虽然奴才还没查清周沈与他们是否相关,不过还请您务必小心,出行身边多带些人。”他没有明说,但是意思就怕这些要钱不要命的是冲着李璃去的。
    想当初袁梅青豁出去身家引来了不少亡命之徒追杀云溪他们,要不是樊之远带领精锐前去接应,不然云州案不会那么顺利。
    这次春猎,燕帝将此事交给了武宁侯去办,上下几乎都是他们的人,将这些刺客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去,伺机而动实在太容易了一些。
    古代围猎本就是刺杀的名片场,不然武宁侯这么折腾干什么?
    “看来是准备招呼我喽。”李璃撇撇嘴,不太高兴。
    这个时候肯定不会刺杀燕帝,不然是就是给李璃做嫁衣。
    “春猎之时人多杂乱,还请王爷不要离樊将军太远,莫要单独行事。”有樊之远在,再多的杀手都是无济于事,西去是见识过的。
    “不过他的主要之责得保护皇兄,不能随时随地让我粘着。”提起樊之远,李璃忽然想起来,扇子一打就问,“对了,那个被我家将军打成重伤,一直卧床休息的王鑫将军怎么样了?”
    *
    庆春宫
    燕帝将一件衣裳递给了施愉。
    施愉纳闷地接过摊开一看,脸上不禁露出奇怪来,瞧这尺寸和款式,显然是给男人的。
    缎子轻薄丝滑,虽然是纯白的色泽,然而在烛光下,微微抖动间有祥云暗纹流动,可见是极上等的料子,外头不常见,宫中都有定数。
    施愉心中有了猜测,不过还是问了一句:“皇上,这从哪儿来的?”
    “乃是母后所做。”
    燕帝的语气听不出高兴或是不高兴,然而能穿母亲亲手缝制的衣裳,这本身就是一件高兴的事,可……
    施愉听了立刻就知道这其中另有故事,怕是还得与朝中有关系,与太后有关,那就只有李璃了。
    她故作不知,拿着这件里衣,赞叹道:“真看不出来,太后娘娘女红这么好!瞧针脚细密的,就是一般绣娘都比不上,臣妾至今还做不出一件像样的衣裳呢。”
    施愉落难前是才女大家闺秀,不碰针线,落难后便是做着洗衣清扫的苦力,碰不到针线。
    施愉的赞叹让燕帝跟着沉眸,他的语气不禁软了下来说:“冷宫的日子里不得不学会,母后她吃过不少苦。”
    施愉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有时候拜见太后,看到她眯着眼睛,似乎有些糊涂。”
    “针线做久了,容易熬坏眼睛,更何况年纪大了……”燕帝说着,自己先愣住了,然后勾了勾嘴角。
    他拿过这件里衣,轻轻抚摸着,面上似有动容。
    这么大的年纪,还亲手给他做衣服,哪怕太后希望燕帝能对胞弟宽容一些,也是一片慈母之心,人之常情。
    施愉轻轻抿唇一笑,继续作好奇地问:“太后娘娘送了衣裳来,可有说什么吗?”
    燕帝摇头:“就试了尺寸,富宁瞧着满意就回去了。”
    “手心手背皆是肉,太后也是不容易。”施愉轻轻一叹,“轻不得,重不得。”
    这话说进了燕帝的心坎里,他虽然对李璃有怨怼,可并非真的冷心冷肺,毫无情意。
    况且兄弟相隙真的是李璃的错吗?
    是他不敬兄长,不敬帝王?
    燕帝再怎么用这个理由安慰自己,夜深人静回想剖白,他非常清楚,只是因为自己办不到,所以渴望他人的帮助,可一旦他人成功,他又害怕自己握不住,最终是因为他的胆小无能所致罢了。
    太后与李璃多年相依为命,燕帝理所当然的以为太后更在乎小儿子,若需选择,必然弃他不顾。
    可是没想过,若太后真的不在意,完全可以用孝道帮着李璃压住他,无需强硬,只需要翻出这些年李璃对他的帮助质问一声,或是以一颗慈母心一遍又一遍地请求,他必然只有退让一步。
    然而最终太后只是亲手做了一件衣裳,却没开口。
    这虽然有劝他顾念兄弟之情的意思在里面,又何尝不是不忍心逼迫的心疼?
    “阿愉,朕似乎偏执了,太后也是关心朕的。”燕帝握着施愉的手。
    施愉柔声道:“这是自然,皇上只是一时之间没有想明白。”
    “如今,朕想的很明白。”燕帝抬眼看她问,“这几日,你也为难吧?”
    施愉能留在宫里,李璃是出了大力的,不然怎么忽然有几位小姐联合起来替施愉打通上下呢?
    施愉微微笑了笑,温顺地说:“不为难,皇上怎么想的,阿愉就是怎么想的,只是希望皇上不要因为误会影响兄弟之情。”
    听到这里,燕帝眼底的笑容顿时扩大,带着奇异的目光看着施愉,慢慢道:“阿愉果然善良体贴,怪不得阿璃将你当做亲姐姐一样对待。”
    施愉闻言一愣:“皇上?”
    燕帝握着施愉的手,照样温和地仿若闲聊道:“朕自然顾念着兄弟之情,只是这大概便是皇族的宿命,帝王高处不胜寒,君君臣臣,是该分得清一些。阿璃是朕最疼爱的弟弟,不论最后如何,朕总不会害他性命,阿愉和母后放心便是。”
    那一瞬间,施愉的心顿时寒了下来。
    她努力着控制自己的表情问:“敢问今日皇上见了谁了?”
    燕帝没有隐瞒:“福宁离开不久,皇后便来了。虽然母后什么都没说,可是皇后却告诉朕,母后为了赶制这衣裳熬了三宿的夜。朕思忖着,朕与阿璃真正割裂的时间似乎就在那个时候,母后果然费心了。”
    施愉再也忍不住道:“皇上是听不明白皇后暗讽之意吗?”
    “明白,可是阿愉,她说的也没错,连你都向着他。”
    “我是向着你啊!”施愉眼里闪出泪花来。
    燕帝听着淡笑了一声:“阿愉,你那么聪慧,怎么会不明白朕不想听呢?”
    燕帝说完一把将她抱起,朝着床榻而去。
    顿时施愉立刻挣扎起来:“不要……”
    施愉挣扎得厉害,燕帝几乎抱不住,未免伤她,他只能松开手,拧眉问:“怎么?”
    “臣妾这几日不方便。”
    燕帝看着她,神情隐晦不明:“延迟几日,还是来了?”
    施愉顿时呆了呆,脱口而出道:“皇上怎么知道?”
    燕帝没有回答,可是意思却不言而喻。
    他眼神幽暗,不禁喃喃自语道:“已经停药那么长时间了,每次算着日子,还是没有身孕……”
    施愉听着不甚清楚,问:“什么药?”
    燕帝看着施愉,眼底酝酿着风暴,他没有回答,然而那阴沉的脸色却让人不寒而栗。
    之前外头怎么传言他有隐疾,燕帝都不当回事,因为他知道原因。
    可是他与施愉欢爱,一直是停药的状态,依照着太医测算时间,然而至今依旧毫无动静。
    施愉自己不知道,可是燕帝却关注着她的情况。
    早些时候,施愉因为劳累伤身,月事总是不准时,怀不上也是正常的。
    然而都养了几月,从记事房记录来看,前后不超过三日,应当已经调养好了,可依旧没有动静!
    甚至连其他妃嫔也没有!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真的没有办法留下子嗣?
    想到这里,燕帝连手都开始细微地颤抖起来。
    “今晚你好好休息,朕回去了。”他说完,便再也不看施愉,连那件太后所制的衣裳都来不及拿,就大步离开,背影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施愉怔然地望着御驾离去的方向,忽然掩面哭泣起来,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弄成这个样子。
    “娘娘?”
    “小霞,你去记事房记个档,这几日撤了我的侍寝。”施愉吩咐道。
    “是。”
    第104章 合作
    此时已是就寝时分, 然而明正殿内灯火依旧未暗。
    燕帝坐在桌边,他面前的茶水已凉,然而他仿若未闻, 直挺挺地坐着好似一座雕像。
    周围伺候的全部退去,寝殿内安安静静, 只有张伴伴跟个影子一样侍立在燕帝身后角落。
    他呼吸极轻, 生怕惊着圣驾,然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燕帝放在桌上的白肚小瓷瓶上, 有三个。
    作为燕帝的心腹,他非常清楚瓷瓶里面放着的究竟是什么。
    这么多年来,亏得这李璃暗中送来的药,后宫才风平浪静,宫妃们再怎么受宠, 肚子依旧毫无动静。
    兄弟相依的时候,燕帝吃得深信不疑,如今各朝东西, 不想要孩子的燕帝终于开始停药。
    可是断嗣容易,恢复却难。停了几个月之后, 还没得尝所愿的燕帝终于开始怀疑了。
    “皇兄, 我这半吊子的医术,你就不怕吃了伤身?提前说好, 要真那啥了,可不能怪我。”
    李璃笑意满满的活泼话语回荡在耳边, 燕帝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心冷, 冷得他直接打了个颤。
    他怎么都没想过,本是玩笑之语, 却有可能暗藏玄机。
    若他真的不能使人受孕,而断了子嗣,那么这受益之人……
    燕帝闭了闭眼睛,终究不敢将弟弟想得如此恶毒,毕竟是药三分毒,哪怕停了药,怕也得一两年才能恢复,是自己操之过急了吧?
    然而一旦怀疑的种子埋下,他是怎么都无法自欺欺人将此忘却,看着这三个长相一样的瓷瓶,他越看越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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