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
    姊妹二人从昏然中醒来,分别由自己的丫鬟搀下了马车。
    外面一片雪冷天寒,天空泛着一种好看的碧蓝,但莫名的很开阔,天大地大,朗朗疏阔。
    这雅正女学,果然地处静谧清贵,闲杂人等都不能靠近的。
    谢如意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盈盈道:“姐姐,来吧,这里就是雅正女学了。”
    雅正女学在盛京之中,是比较负有盛名的。
    这种女学并不是大面招收学生,而是要由人举荐,口口相传,能够进入这种女学的学生,都是盛京之中的贵女闺秀。
    进入女学,便是一片颇为雅致的冬日雪景,在白雪皑皑中,一片宫粉梅和绿萼梅相映成趣,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淡雅香气,清幽怡人。
    谢如意看着她拢着斗篷,在小径旁观赏腊梅花。
    心中暗暗道,好好看吧,今日看完,你就不会再来了。
    这般想着,她转身带着丫鬟走到了廊下,还未进屋,就已经有少女上前来,握住她的手,亲热地笑语寒暄。
    “如意,你来啦。”
    “我带了新的砚台,你来瞧瞧。”
    看上去,谢如意的人缘很不错,很快就被人拥了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一下子所有人都跟着谢如意走了。
    兰庭转过身,也慢慢往课室里走去。
    当她踏入房门的那一刻,房间里寂静了一瞬。
    众人正沉浸在一片欢声笑语中,静默一瞬之后,就是更加热火朝天的欢声笑语。
    她想起谢如意之前说的话。
    个个温柔和善,也未必吧。
    至少从她进入了课室之后,就已经有个别人,开始目露不善了。
    兰庭进入女学,截止到现在,就没有人与她说过一句话,视若无睹,人不可能对新出现的人不看一眼,倒是大多都是刻意避开她。
    看来,这些贵女早就知道她要来的消息了,而且相当不欢迎。
    至于是谁的功劳,不言而喻。
    碧釉去问了负责课室茶水的小丫鬟,找到了没有人坐的位置,为兰庭将一切准备好,才抱着她的斗篷,退了出去。
    到了上课的时辰,先生进来,课室里迅速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所有人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和兰庭来时的静默不同,这时的沉默,是对授课先生的敬重。
    为她们授课的女先生姓邱,是位才女。
    能在这授课的女先生,自有一技之长,否则,根本不能震慑这班心高气傲的学生。
    邱女先生站在前面,没有一开始就授课,而是站在前面,抬眸环视一周,轻声问:“卢芯然呢?”
    这时,拉着谢如意看砚台的少女翘了翘唇,不怀好意地扬声道:“芯然姐姐说,同下里巴乡的人一起读书,她不舒服,于是就不来了。”
    说完,四周就响起此起彼伏的讥笑,和细密的议论声。
    “就是啊,怎么收了她来。”
    “谁知道,看在如意的面子上吧。”
    少女瞟了一眼坐在一侧的兰庭,对谢如意状似埋怨道:“如意你也是的,和卢姐姐关系好,怎么不同你母亲说一说。”
    谢如意没有出声,至少朝她无奈地笑了笑。
    落在余下人的眼中,就是她这个无知的长姐无理取闹,非要来攀缘附会。
    然而,坐在前面的兰庭,像是没听见一样,岿然不动。
    等到笑声淡下去之后,兰庭依旧没反应,回头都不曾回头。
    老僧入定一般。
    少女讪讪,自觉无趣,嘀咕了一声“木头桩子”。
    邱女先生淡漠地扫了兰庭一眼,才轻咳一声:“开始上课,都安静。”
    这才肃静。
    谢如意自鸣得意,看着前面的谢兰庭心中好笑,你以为忍下这些又如何,这些贵女素来骄傲,现在一切才刚刚开始。
    若无先生的默许,她们断是不会如此肆意嘲讽的。
    邱女先生素来自诩高洁,觉得碍于权势和束脩,收下兰庭这样的村女。
    简直是有辱清誉,她可是享誉盛京的女先生,怎么能如此随便就败了声名。
    可谢兰庭是侯府千金,她又不得不忍下来,心里压着的火,撩拨一下就升起来了。
    更多的人,看见你忍气吞声,并不会不欺负了,而是因为你的软弱可欺,更加激发心中欺凌人的快感,即使骄傲的千金小姐们,也是如此。
    今日教授的是古琴,邱女先生随意翻开了琴谱,没说两句,就将手里的琴谱放在兰庭的面前,指了指着她翻开的这一页,说:
    “谢大小姐,请将这段弹奏。”
    不学琴的人看这琴谱,简直是看天书一样,哪怕是这课室中的人,也不一定有几个精通的,毕竟不是人人都擅长古琴一道。
    她低眉看了一眼,站起来直言道:“先生,弟子不会。”
    邱女先生猛然冷下脸来,疾言厉声道:“休要在我面前推诿扯皮,既然不愿就说不愿,何必来说不会塞责谁。”
    嗐,兰庭被吓了一跳。
    心想看起来温和的女先生,脾气居然半点不小,就是火气来的有点莫名其妙。
    于是,她只好分外恭敬地解释道:“不敢欺瞒先生,弟子的确不通音律,先生再如何责备,弟子不会还是不会啊。”
    邱女先生皱了皱眉,听不出诚恳,只觉得她是嘴硬回犟,不由得怒从心中起。
    她素手持书,忿然击案,诘问道:“难道庆安侯府的大小姐,竟然是个一窍不通的废物不成?”
    她今日这一出,就是为了要一些人知道,她的课,不是有钱就有资格上的。
    邱女先生的话音未落,课室内,顿时响起一片哄堂大笑。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笑声,尤为尖细刺耳,带着恶意的嘲讽,让人更是难受。
    邱女先生有意要兰庭下不来台,她若是个懦弱的性子,今日这桩事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但偏偏这次,邱女先生的运气不好,遇上了兰庭这个软硬不吃的。
    “先生说是就是吧,还请继续授课。”兰庭自觉无错,淡淡的说完,就重新坐好。
    丝毫没有羞愧到痛哭的模样。
    以为死扛就能过去吗。
    邱女先生冷笑一声,铁青着脸,缓缓走回了前面,但就此不再开口讲课,沉默的和谢兰庭对峙。
    看来,邱先生是要和她这个做学生的,僵持不下了。
    “谢兰庭。”身后传来一声轻唤,口吻清淡斯文。
    刹那间,余下的女孩子们都静了下来,叽叽喳喳的声音,瞬间消失无踪。
    兰庭循声回过头,黄衣少女略微昂首,朝她弯眉一笑,未曾露出半分轻蔑之色,看起来也没有那么高高在上。
    隐约记得,她应是唤作傅若潇,从她进来后,还没说过话。
    就在兰庭心生惊诧时,少女淡然漫声道:
    “你还不快给先生道歉。”
    第17章 污蔑
    这是个蠢材!
    经过方才,傅若潇对谢兰庭下了定论。
    起初还道她是处变不惊,现在看来,内里是个不堪造化的人。
    确定了没有任何拉拢的价值。
    于是她才出了声,开了口。
    让这新来的有点自知之明,也教一教她什么是息事宁人。
    “就是呀,还让不让别人上课了。”
    “先生难道说错了吗,你还要耽搁我们多久?”
    “她怎么如此不知好歹……”
    背后传来轻轻的奚落与附和声,如针扎般,密密地落在脊背上,兰庭回头看了一眼傅若潇,对方扬了扬眉,笑而不语。
    她又默不作声的转回去,早看出这傅若潇不简单,之前,旁余的小姐们无论多闹腾,都不敢随意的惊扰她。
    谢如意进来之后,也只是轻轻与她打了个招呼。
    她很在意傅若潇的感受。
    兰庭站起身来,缓声道:“弟子不知做错了什么,触怒了先生,也不知是身犯何罪,得罪了诸位师姐。”
    听到她硬邦邦的话,邱女先生有些下不来台,此女根本不懂,何为委婉含蓄。
    邱女先生坐不住了,遂重重地将琴谱放在桌子上,走到她前面,说:“你的意思是,我这个做先生的,与学生一起苛责为难你?”
    兰庭与她平视微笑道:“弟子不敢冒犯先生,的确不知先生恼在何处,还望先生指教。”
    邱女先生冷声斥道:“我看你是在故意装傻!”
    傅若潇看着谢兰庭迟迟不肯服软的模样,像是一棵生命力旺盛的杂草荆棘,碍眼又让人格外想要将她碾压下去。
    她不由得生了一点兴致,慢悠悠道:“先生的话,你听不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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