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面对宛华堂的来人,红霜与碧釉面面相觑,小姐已经独自出门去了,都不让她们跟着的。
    “伯爷,大小姐不在信芳堂,管事说,说一刻钟前,大小姐骑马出府去了。”
    谢桓闻言,心中蓦地沉了下去,面颊寸寸攀上了,近乎铁青至黑的颜色。
    “快!”谢疏霖只见父亲的脸色,突然异常难看:“派人去追上她,拦住她!”
    下人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可是,小、小的们也不知道,大小姐会去哪啊?”
    “废物点心,除了大都督府,她还会去哪,务必要在她抵达之前拦住,给我把人带回来。”
    “是是是!”看似慌里慌张出去的下人,实则打心里不以为然,大小姐只是出门去,也值得家主这般手足无措。
    便是成了县主,也没有这般做爹的,都要捧着纵着的道理。
    “她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听见父亲吩咐管事,谢疏霖心头烦躁不休,眼见着太平安静的宛华堂,又变得一片狼藉。
    他忍不住沉着脸道:“父亲,反正她也不想回来,您别管她了。”
    “不管她管你吗,你懂什么!”谢桓面色不善,一腔子的恼恨,不知何处发泄,焦怒之下,猛地摔了手中的杯子,吓得连氏霍地惊声尖叫。
    “为什么不拦住她?”谢桓叫来了二门外的管事,嘶声问道。
    管事一头雾水:“伯爷,不是您说的,不能有任何冒犯到大小姐之处吗?”
    从大小姐被封为阳衡县主后,伯爷就发了话,务必要谢兰庭在府里随心所欲,谁也不要触了她的霉头,不然,就吃不了兜着走。
    谢桓调转方向,开始对谢疏霖破口大骂:“还有你,我要你这废物何用!”
    “伯爷,这又不是霖儿的错,谢兰庭她想去哪,谁还拦得住不成。”
    这府里,她就差横着走了,丈夫居然异想天开,还让谢疏霖不知情的状态下,去拦住她。
    “你懂什么,无知妇人,还有你,都只会拖后腿的货色。”谢桓在房间里,来来回回的踱步。
    谢疏霖本是想要辩解几句,眼下看来,他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这么久以来,他至少学会在父亲面前,闭嘴挨骂了。
    若是平常,这招大抵管用,谢桓今日是无差别的抨击,猛然冒出了一句:“若是你长兄,绝不会有你这般愚钝不堪!”
    连氏护子心切,所有的委屈尽数涌上心头,挺身而出,口不择言地争辩道:“一个卑贱妾侍所出的庶子,伯爷将他当成了个宝贝。”
    谢桓眸中现出一丝狠厉:“你们最好祈祷,能拦住谢兰庭,否则,日后还有没有伯府,就不一定了。”
    听他说出这话,连氏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瞠目哆口道:“伯、伯爷不至于吧,谢兰庭她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那你以为,上次她用的是什么来威胁我。”谢桓撑着额头,差点被连氏气晕过去,谢疏霖也从父亲的神态中,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兰庭径直牵走了马,她已经很久没有骑过马了,清脆的马蹄声惊破了雨幕中的静谧,临着清风细雨。
    因着下雨的缘故,市井间并无什么人了,兰庭扬鞭纵过,马也渐渐地跑得快了起来。
    宽宽大大的袖子兜着风扬了起来,雨丝浸润了她鸦色的鬓角,习习的冷风抚过她的双颊,一切都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横斜里冲出一个同样纵马的人,直接就要撞上了兰庭,她横手一鞭子抽了过去,将马背上的人打了下来,那被驱赶的马匹被人扯住缰绳,狠狠地向后一勒,倒也停住了。
    “大小姐,伯爷吩咐小的带您回去,还请您能配合。”这侍从翻身而起,他抄了近路终于赶上了谢兰庭,方才只怕她会跑掉,才直接冲撞恐吓上去。
    没想到,自己会先被掀翻在地。
    “就凭你们这些酒囊饭袋。”兰庭只是危险的眯了眯眼睛,淡淡地威胁道:“你想找死?”
    “不敢,还请大小姐随小的回府,别为难了小的。”侍从心道,这位大小姐的确是足够让人头疼的了。
    “要么,拿了你的刀现在杀掉我,”兰庭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要么,回去告诉你的主子,现在,他还有足够的时间,改变一下他的下场。”
    言罢,那侍从被她重新一鞭子抽翻在地,以防他再次追上来。
    另一畔,谢家围观了一切,惊魂未定的车夫抻着脖子,仔细辨认了下那身影,回头颤声说:“大公子,前面骑马的人,瞧着是咱们府里的大小姐,不大对头的模样。”
    谢疏安依旧靠在车壁上,读他的圣贤书。
    听到谢兰庭的名字,他先是皱了皱眉头,随后淡漠道:“让开就好,莫要多管闲事。”
    “大公子,这是不是不太好,万一是大小姐遇上了麻烦?”车夫有些犹豫,那毕竟是府里的主子。
    “不必管,回府。”谢疏安无动于衷,他是家里的大哥,管束弟弟妹妹也是他的事情,但一个两个哪里管得了。
    索性装作没看见,他们闯了祸,自然也与他无关。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兰庭则纵马而过,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谢疏安的马车在旁边经过,即使看见了,也不会为此而改变选择,打道回府。
    当她策马到了大都督府的时候,阴阴的天际已经云收雨歇,风烟俱净。
    “大小姐,您回来了。”
    侍从头一次见到她骑马而来,心头奇异,小厮上前去牵了马,絮絮道:“您若回来,送了口信,府里派人去接您才是。”
    府里就两个主子,一个薛珩,一个兰庭。
    他们的排场大多是为了兰庭出行摆的,大都督身边跟着的,大多是从镜州带过来的旧人。
    “不必管我。”
    兰庭一脚踏进都督府后,甚至有了一些闲情雅致,负手慢悠悠的走在府里,其实已经很熟悉了,他们时常会一起散步谈心。
    黛瓦如洗,墙头蜿蜒探出几条柔嫩花枝来,还带着零星的水色,映衬着娇艳的花瓣,雅致灵秀,别具芬芳。
    大都督府前身是某位武将的府邸,后来那位将军致仕,告老还乡,这府邸正好也在四锦里,皇帝索性就赐给了薛珩。
    薛家的旧府被封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入住过,毕竟官员也大多很是忌讳抄家灭族这种事。
    至今,已经荒败的不成样子,薛珩与她去过一次,也是下雨天,这样没什么人会注意。
    薛珩没有看多久,从回来后就缄口不言了好一阵子。
    想到这里,兰庭心里一紧,足下也沉如灌铅,她深吸了一口气,竭力使自己平息下来。
    小厮见到兰庭上前见礼:“大小姐。”
    兰庭立于柳杉夹道,温文地问道:“大都督何在?”
    今日,薛珩理应休沐在府中的。
    小厮躬身回话:“三殿下半个时辰前来了,此刻正和大都督在演武场呢。”
    演武场,秦怀龄腾空飞剑,迎面而来,薛珩双指夹住他的剑,夺剑抻腕间,卸掉了他手上的力道,将人拉近身侧,抬腿一脚踹在了秦怀龄的胸膛上。
    “殿下,你输了。”
    秦怀龄连连倒退几步,倒吸一口气,却被冷丝丝的水雾呛了一口,方掩唇轻咳,笑着收了手:“大都督不愧是大都督。”
    薛珩尚且精力充沛,秦怀龄已然不支,自幼,他打架不怎么样,点到即止这句话,说的最多。
    “大都督之功力,吾所不及,不愧是陆崖的得意门生。”秦怀龄总觉得自己天赋异禀,可他委实不是个适合习武的人。
    薛珩掩下眼帘,陆崖对他的确是毫无保留,若非是涉澜江一战,他投入了如今皇帝的麾下,他大抵会一直跟在陆崖身边的。
    “大都督,除却薛兰庭,你就没有过其他心仪的人吗?”
    薛珩奇怪地看他一眼,泯然道:“没有。”
    他们一直在颠沛流离,为了照看好兰庭,加之身份不可告人,他也未曾娶妻。
    后来在镜州安定下来,大家闺秀寻常是不会随意见外男的,待嫁之龄皆是天真烂漫的孩子,年龄相当的已为人妇,何谈什么心仪之人。
    “那就太可惜了。”秦怀龄意味不明地惋惜道。
    薛珩长眉入鬓,正将横刀随手入鞘,闻言漫不经意地一笑:“殿下此言差矣,若没有旧日的兰庭,也就没有今日的微臣。”
    兰庭很少不提从前的时候,可薛珩都记得,他好几次因为旧伤复发,差点病死在路上,都是兰庭将他从生死一线上拉了回来。
    “可是如果,你们就是不能在一起了呢。”秦怀龄不以为然地皱皱眉,屈指弹了弹一旁的月季花瓣,声线如绵寒冷雨:“倘若有朝一日,薛兰庭为了其他,就是选择背弃了你呢?”
    薛珩没有注意到身后走来的人,只抬首深深凝眸,目光犹如永不熄灭的烛火,迟缓沉凝:“兰庭五岁跟在我身边,也曾受过不少委屈,纵然食荼卧棘,也从未叫过苦,怨天尤人。”
    时至今日,他依旧可以透过时光,看到那个梳着双丫髻的黄衫小姑娘,与他最是亲昵。
    “殿下同我说,这样的兰庭,会为了身外之物,而选择背弃我,这太可笑了。”
    凉风如玉,清香抚远,秦怀龄含了清浅笑意,别有深意道:“我想,大都督你也许是对的。”
    雾气空濛,柳荫沉碧,幽深曲折的长廊开满了紫藤花,低垂婉转,犹如美人鬓边坠下的流苏,溢出了别样的小意婉转、柔情无限。
    “薛兰庭,你不是还在谢家吗。”秦怀龄悄然一笑,口吻轻佻:“莫不是知道我来了,你特意来请安的吧。”
    薛珩回过头来,见到她静默地
    “见过三殿下,臣女有要事来寻大都督。”兰庭实在是没有和他玩笑的精力,她板着脸没什么表情。
    “啧,瞧你啊,一本正经的就更讨厌了。”秦怀龄佯装微恼地哼笑一声,他阴阳怪气的着实很不是时候。
    薛珩先是投来狐疑的一瞥,继而正色道:“殿下先请更衣,我与兰庭至正堂叙话。”
    小厮引路去侍奉秦怀龄更衣,薛珩一上了演武场,眼中就没有了三殿下,只有他的对手。
    “怎么突然回来了?”薛珩见到她,随手将横刀放回桁架上。
    “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和你说。”兰庭脸色略微苍白,连声音也是冰冰凉凉的,像是被秋雨冲洗过一样。
    唯有唇瓣与眼角如桃花一般洇红,站在一株银杏树下,宛若一簇新荷风仪玉立。
    “好啊,那就去正堂里吧。”薛珩负手走在她的身旁,对即将到来的一切,一无所知。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这种打扮了,乌发俱是束起,露出了雪白秀美的后颈,薛珩眼尾微微下垂,极快地眨了下眼。
    “看你淋了雨,先去更衣罢,我记得你最喜欢喝鹿梨浆,让他们采买了很多回来。”即使她始终低垂着头,薛珩也已经察觉出,她今天的不对劲。
    薛珩没有问她,只是先絮语试图安抚她。
    “多谢,不过,不必了。”兰庭克制地抬起手,指尖压了压眉尾。
    “你我何至如此生分,莫不是,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情?”薛珩开玩笑般地试探道。
    “我的确是有要事告知你。”兰庭心里有鬼,在他面前绷紧了神经,只能将紧张压下去,故作镇定。
    “是吗?”薛珩随手秉退了侍女,只剩下他们两人,他笑了笑,莞尔道:“那我只好洗耳恭听了。”
    事到临头,兰庭却不知道,她该说什么,或者说,该如何开口。
    “让我亲口告诉你,你听我说。”兰庭反手握住他的衣袖,她的手指骨节泛白,攥的很用力,随即低下头,将唇瓣抿成一条直线。
    “兰庭……嗯?”头顶上薛珩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带着一点沙哑:“我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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