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行锋勒紧马缰,连连退步,顺道对沈翎说:“为了不变成马蜂窝,我还是不去了。”
    沈翎看他笑得抽搐,看出方才的确惊险万分,那箭势狠绝,搞不好是沈翌亲手发的箭。遂望着他,笑道:“你们就等着吧,我哥又不会吃了我。”
    马蹄又朝前进行几步,走下木板的一刹,悬索又将其拉起,避闲人在外。
    还是之前暂住的衡州府衙,但此时的主人,换成了沈翌。
    一身乌金战甲,沾染的尘土在日光下熠熠发亮,光芒蒙上战剑,隐隐透出肃杀之气。
    许久未见兄长这副装束,似乎远远就能嗅到一股渗入泥土的血腥气。仿佛眼中扬起西临的风沙,他的兄长,始终屹立在那里。
    沈翎作为花家少主被迎入府中,待侍者退去,他才唤一声:“哥。”
    沈翌回头看他,眼中固有的冰冷,此刻含了剑锋的凌厉,如是那信上的字迹:“不是说你一人前来,怎么他也……罢了。”
    冷若冰霜的脸孔,把沈翎震慑得不敢胡言乱语,更别说寻什么借口。
    越行锋来了就是来了,无论什么原由,沈翌并不想听。
    沈翎甚至不敢说军旗的事,望着兄长的冰冷瞳子,从心底生出久违的畏惧。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沈翌走向他唯一的兄弟,一字一句,极为清晰,“走,还是留?”
    “走什么?留什么?”在兄长面前,沈翎的脑子像是冻僵了一般,半点也转不利索。
    “跟越行锋走,还是留在衡州,此战之后,随我回京城。”沈翌把话说得万分明白,见沈翎面露难色,又道,“你可以想清楚再答。”
    想清楚……还需要想吗?沈翎几乎脱口而出:“跟他走。”
    沈翌的表情没有惊诧,自己心里也感觉多此一问。但他忆起数日之前离京时,他的父亲快马赶出城外,对他的嘱咐:带沈翎回来。
    有些事,明知不可能,还是需要做一做。
    沈翌看着沈翎:“南越不可能赢。即便,有越行锋。一时,不是一世。”
    这些话,越行锋也曾说过。关于南越微弱的胜算,沈翎早已了然于胸。
    见他不答,沈翌加重语调:“今时今日的南越,根本及不上当初的西临。”
    沈翎勐然回神,应道:“我知道,越行锋也说过,越是北上,越是败得惨烈。但越行锋只是想、想……”只是想拿下衡州。不知怎么地,沈翎说不出口。
    等不到后半句,沈翌也不再等:“稍后你一出衡州城,很有可能,便不是我弟弟。”
    话有点伤感,沈翎不自觉听出泪意,仍是挤出一个笑容:“我知道会输,但我必须陪着越行锋。他怕我身陷险境,不止一次把我抛下,但我现在知道,他不会再干这种蠢事了。”
    沈翌似乎想到什么,眉头皱了皱,终是化作一声长叹。他看着自己的弟弟,若有所思,说道:“这是你自己选的路,我能说什么?”
    听兄长这是断了念头,沈翎不由大喜,然想到一旦打起来,可能发生这样那样的事,喜色便从脸上褪去:“哥,若到时候……你能不能……”
    沈翌听出他话中带的恳求,浅浅放在心头,没有正面应他,只说:“那两个细作,你带回去。细作在我的军营,得不到任何东西,你懂的。”
    能把那两个倒霉蛋给带回去?当真是意外收获。然而沈翎很清楚,若换了平日,沈翌根本不可能放了这些人,但今日放了,无非是为他在南越铺路。
    有恩于南越,日后不至难做。
    当沈翎要说点什么感谢兄长,却发觉身后多出一人,音色有点耳熟。
    “私放敌军细作。沈少将军,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脚步徐徐逼近,两三下便临在沈翎身侧,“二公子,别来无恙。”
    “现在林监军知道了,就不是私放。”沈翌一臂横在两人之间,对他警告,“这位是花家少主,我的客人。”
    “把细作送给客人当见面礼,还真够阔绰。”那声音嚣张得欠扁,跟他的长相一样。
    沈翎认真打量这人,与当初相比,可谓脱胎换骨。有谁能想到这位道貌岸然的监军大人,曾在花家的水牢之中苦苦哀求?
    林喻,就是他。一个尚书令的儿子,出身国子监的纨绔子弟,成了监军?笑话。
    沈翌显然不把林喻放在眼里,此刻瞧见他看待沈翎的眼神,更是厌恶。
    看林喻一副打算阻挠的嘴脸,沈翌道:“两个细作而已。沈少主,你尽管带走便是。”
    “我不同意。”林喻自我感觉十分良好,几乎是仰着脖子,“我是监军,自是有处置敌方细作的权利。沈少将军,帝君已经说得很清楚,你做的任何事,我都有权利干涉。”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沈翌的眼神十分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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