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他好端端站着,沈翎松了口气,见他发丝有什么闪了闪,没顾上穿鞋就冲过去。仔细一瞧,是晨露。
    越行锋放下木盘,直接把他抱回睡榻,俯身点跪下来替他穿鞋:“没穿鞋就乱走,也不怕着凉。”
    沈翎抚上他头顶,果真有些湿润:“整夜没回来,找到人了?”
    越行锋扯过被子,暂时裹上去:“没有。你先吃点东西,今天有事做。”
    无功而返不是越行锋的性子,这一点,沈翎还算明白:“一定有事,昨晚干什么去了?”
    越行锋仍低着头,眼底有光芒闪过,却是不动声色:“柴家,我去过了,守了不少人。估计是柴廷怕他儿子逃出去,或许是防着什么人,也可能是为我设下的埋伏。”
    听他说话全无紧张之感,沈翎知道他又在东拉西扯,说得绝对不是什么重点。既然他不想说,自然也问不出,沈翎心头闪过一个念头。
    既然柴家守成那样,那么与之有所牵连的沈家又会怎样?
    沈翎心生忧虑,犹豫再三:“我想回家。”见他手势一顿,沈翎又道,“我想回家,看看父亲。只不过,我该不该回去?”
    万事皆因自己而起,说实在的,沈翎自知没有脸面回家,回了家也不会好过多少。云氏的指责是第一,父亲的失落更是令人无地自容。
    若说要负责,看来也晚了些。像是那些市井之徒说的,他沈翎就是一个败家子。
    即使对父亲没什么好感,但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实为不孝。
    沈翎静静想着,没有出声,眼神再度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虽不知沈翎在想些什么,但他这副样子,委实让越行锋心疼。
    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枉然。越行锋只能搂着他,吻吻他的眼睛:“别想了,今天要见一个人,我给你打扮精神一些。”
    沈翎的确没什么精神,一对黑眼圈正挂着:“什么人?”
    越行锋没有应他,转身去端铜盆:“我去打水,稍后再说。”
    *
    吃了点鸡丝粥,沈翎渐渐有了生气,把同样的问题又问了一遍,越行锋还是一言不发,敷衍几句,就把碗筷端出去。
    只是一个抬头的时间,房门又开了。沈翎以为是他漏了什么东西,两眼在屋里巡梭。
    奇怪的是,进门的人没说话,似乎停在门前不动了。
    沈翎以为越行锋又要打什么鬼主意,于是百无聊赖地抬头,身体不由往后一缩。
    一身下人的粗布衣裳,他向来是不屑的,今日穿在身上,竟然衬得他异常苍老。
    从未认认真真看过父亲的模样,连他的头发白了多少也不曾看清,上一回在牢狱中近看,也是迷迷煳煳,看得不甚清晰。
    可以说,从小到大,在父亲面前,总是低着头,生怕说错一句话,甚至是一个字。
    就是这样低着头相处了十多年,导致父子两人隔阂渐深,疏远如斯。
    “翎儿。”沈恪第一次这样唤自己的儿子,说出口的时候,心里尽是酸楚和惭愧。
    “父亲……”沈翎不敢相信,父子之间竟是这般重逢。
    发觉门外的越行锋浅浅笑着,沈翎终于明白他昨夜做了什么。近不了柴府,却绕道去了沈家,甚至把他父亲给请了过来。自己不过刚说想见父亲,父亲已在眼前。
    不,不止是父亲,还有……阿福?
    他分明是一棵墙头草,昭国公府已不复往昔,怕死的他怎么可能还赖在那里?
    在京城活了十多年,沈翎深知“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道理。一旦有官家失势,其家中的侍者无一不是逃离避祸,相信昭国公府也是一样。
    虽说一个云氏足够养得起七八个昭国公府,但人命关天,到了重要关头,那些同甘共苦的誓言不过废话一句。往日的忠仆,大多对你避之则吉。
    纵然世事如此,阿福仍然没走。真想不到他这么讲义气,即便他的理由还是昭国公府的工钱,仍足以令人感动。
    房门被越行锋亲手拉上,余下沈家父子二人,相对而坐。
    面对父亲,沈翎有怨、有恨,更多的是内疚。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恪看着儿子平安无事,虽是宽心许多,但见他较往日消瘦,亦是心疼。嘴唇张了几下,总算先开了口:“帝君命人守在我们家边上,是料定你会回家。眼下全府都被禁足,只有下人能外出采买,我就是这样出来……昨夜,阿福出门倒水,刚好遇上越行锋,所以……”
    原本是最亲的人,说起话来竟是如此尴尬,像是强行关在一起的陌生人,不知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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