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相养尊处优二十来年,现下慢吞吞的擦了擦手,看着自己松弛的手背皮肤,漫不经心的问:“绪儿最近和千明的关系,很好?”
    “那可不?!”大丫头笑着说,“好的就跟一个人似的,从大公子回来后,二爷就转了性子,也不出去玩,就搁屋里和大爷在一块儿,只偶尔与赵公子出门,可也不再晚归了,大爷管着二爷呢,底下人都说……”大丫头嘴上没个把门,说道不该说的东西,反应过来后便白了脸,突然噤声。
    燕相好脾气的问:“怎么了?大家都说什么?”
    大丫头一下子跪在地上,后悔的没把自己嘴给缝上。
    燕相拍了拍大丫头的肩膀,说:“怕什么,不过是随便问问。”
    大丫头见燕相虽然一派温和,然而眼神却是极锐利恐怖的,她不敢再瞒着,小声的说:“都说大爷跟管自己的婆姨一样……”
    燕相顿时大笑,一般父亲大约是容忍不了这些的,可燕相总是对自己两个儿子的关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像是在旁观一场大戏,戏的结局是他写好的,所以过程是什么都无所谓,全当个乐子。
    “行了,你与我说他们今日去哪儿了?”燕相虽然笑,却也没有持续太久,他现在精神充沛,很是有要把事情都处理好的劲头。
    “听二爷身边的兰心说,是去猎场空地开开眼界,那儿驻扎着好些笼子和帐子,白天夜里到处都是野兽的吼叫声,外头好多人都说是高卢人抓了妖怪呢!”
    燕相对这个不感兴趣,他算计着时间,还有四天就是皇帝寿宴,寿宴要维持三天,举国欢庆,魏国舅至少也要在此停留七日……
    燕相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思索片刻,觉得还是按照计划进行的好,让燕千明亲自把燕千绪送给魏国舅,明着是为了两国交好做出贡献,实则堵住魏国舅那张嘴,从此,他和魏国再无干系,他不是魏国藏在沅国的奸细,不再为他们办事,他们两不相欠,天下天平!
    燕千明也会明白,这个世界上只有权势才是最好的东西,其他什么……都比不上。
    可燕相似乎是被大烟毒害的思想都不怎么严谨,偏激而无法顾虑周全,他独断的认为自己掌控一切,并从不怀疑,殊不知很多时候,事无绝对,他最器重的孩子也并不如他想的那样愿意无牵无挂。
    ……
    猎场在皇宫后山,那是很大一片空地,平日是达官贵人和二世祖们娱乐的地方,他们会在秋季举行比赛,不是什么正经比赛,然而却让很多人削尖了脑袋想要进去一展身手。
    燕千绪作为不会骑马的二世祖,常年占据观众席最好的位置,不过这不是什么值得显摆的事情,于是他经常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观赛,而是在屋里睡大觉。
    今日阳光正好,春风洋洋洒洒的带来桃花花瓣,把花瓣卷在少年们乌黑的发上。
    燕千绪心情很好的走在最前头,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儒雅公子和一个英武不凡的冷面少爷,后头的气氛并不好,可燕千绪才懒怠中和,他甚至迫不及待的想要留下后头两个人单独呆着,自己在一旁看戏。
    “哟!大爷、二爷、世子爷你们来了!”仿佛一座山似的校尉一边擦汗一边笑眯眯的跑来,脸上的肉都颤抖着满脸乱跑,一副惊喜交加的模样,“我就说燕二爷最是热爱稀奇玩意儿,这回魏国舅与高卢人带来了好些从未见过的东西,都是献给陛下的,这些笼子里的就更不得了了,就怕二爷胆子小,冲撞了二爷……这……”
    校尉是个小官,本来是内廷管杂物的,如今调配到这里,也算是变相升官,同时发财。
    校尉生的人高马大,又壮实,横肉丛生,可又不令人讨厌,再加上很会说话,一时间便将问题提溜出来,以免自身责任。
    燕千绪听了虽然觉得校尉像个泥鳅似的油腻腻的,但也不怪罪,说:“我若是胆子小,便不来这里了,更何况来之前爷我早有耳闻,不就是些长得妖怪似的东西,连人都不算,也就不怪罪冲撞与否了。”
    校尉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回没自己什么事儿,点点头,说:“那,鸟山就自告奋勇为二爷领路了?”校尉字鸟山,也真不知道为他取字的先生是哪位,取自哪儿的典故或寓意,总之乍听上去吵闹的很。
    “嗯,走着。”燕千绪说完,回头看了一眼后头的赵虔和大哥,那漂亮的眼珠子在大哥和赵虔身上都停顿了一会儿,随后牵起大哥的手,委婉的给了赵虔一个隐晦的抱歉眼神,拉着大哥说,“大哥走快些,你说我若是看上什么,你会买给我的。”高卢人说了,表演结束后,部分玩物可高价出售。
    燕千明喜欢小绪主动亲昵自己,不管任何场合,他反正是问心无愧。
    赵虔被冷落了,却也瞧见了阿绪对自己的抱歉眼神,因此也不怪阿绪,他知道阿绪是被迫与最讨厌的大哥如此亲近,他只心疼阿绪,也对自己昨日没能给阿绪一个好消息而自责。
    非但没有好消息,他从父亲赵将军那里提出来的禁卫更是死的死伤的伤,还被抓了。
    不过赵虔不但心那些禁卫会曝出自己的名字,所以即便丢到衙门审问也审不出什么玩意儿……
    赵虔慢悠悠的走在后面,好一个翩翩公子模样,温润如玉,谁也瞧不出这人心肠算计了多少肮脏的事,落了多少人命在那修长的手里。
    他深呼吸了片刻,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不再放在阿绪与燕千明牵着的手上,追了上去,一如平常的玩笑说:“阿绪等等我啊,现在怎么同大哥和好,就不要我了,真真让人伤心。”
    燕千绪瞥了他一眼,伸手夺了赵虔的扇子,转了个漂亮的花把势,最后按在赵虔的薄唇上:“闭上你的嘴,净说些混账话,我哪里不和你好了?”
    赵虔眼里只有燕千绪,但还懂得收敛,笑的分外温柔:“我这不是嫉妒么。”
    燕千明虽然牵着弟弟的手,然而耳朵里蹿的都是弟弟和赵虔这世子的玩笑话,他大约是不高兴了,于是捏着燕千绪的手都在渐渐发紧。
    燕千绪被捏的疼了,一下子瑟缩着惶恐的看着大哥,好像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一样,声音仿若撒娇又像是委屈,对大哥说:“大哥……手疼。”
    赵虔眸色都闪过一抹冷光,笑意却始终挂在脸上。
    燕千明冷淡的‘哦’了一下,却是没有放松力道,而是对前面带路的校尉说:“那前面怎么那么多人?”
    校尉才不知道身后三位贵人之间的风起云涌,还殷勤的介绍说:“从这里到右边,全是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长的恶心,可公子爷们好像都挺喜欢的,围着笼子一边看一边作诗,热闹着呢。”
    “那便不去人多的地方,想来放在外面摆的都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稀罕东西。”燕千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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