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赞者唱喏,林清薇跟着柳氏进入到了正厅里,她的长发随着她的走动微微摆动,到了正中的时候跪在软垫上。
    柳氏落了座,看着请来的全福夫人一下又一下给女儿梳头,眼睛飞快眨动,不想在这样的好日子里落泪。
    最后,丫鬟捧着红案,上面放着黑色的绒布,绒布上搁着的是一套翡翠头面。
    这是一套历经了许多岁月的翡翠头面,是当年郭夫人掌家的时候,婆婆给她的,现在当着婆婆的面,给了林清薇。
    全福夫人说着吉祥话给林清薇带上了头面,扶着她落了座。
    到了这里之后,就是各家送上及笄礼,最后到了郭氏这里,里面放着的是轻飘飘的一张纸,她笑着说道:“林小姐的头面便是我们钱家传给长房儿媳妇的,这头面已经传了很多年了,也算是咱们钱家的传家宝,再送薇丫头及笄礼都比不上头面,我干脆就把下聘的礼单放进去了。”钱镜诚家里这一房是长房,钱镜诚在这一辈的嫡系之中排第二,但是在长房之中是长子。
    林清薇本来微红的面颊因为郭夫人的话满是嫣红,就连钱宝儿也是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钱宝儿的笑声让其他人也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郭夫人笑着把林清薇一搂,“刚刚看到薇丫头,我的眼睛都直了,可真漂亮。我这个人就是直肠子,有话直说,我们家老太爷、老夫人都中意你,我也喜欢你,还有我家诚哥儿也是。”
    钱家老夫人看着林清薇脸都要埋到臂弯里,笑着上前,故意说道:“你啊,可别把我孙媳妇给吓跑了。”
    郭夫人也不继续打趣了,“老夫人说的是,免得吓走了我的儿媳妇。”
    林清薇放下了袖子,因为刚刚的打趣,满脸绯色就连眼睛也是潋滟如波,宛若是盛着秋水一样,这让钱宝儿不由得有些呆了,她当然知道林清薇漂亮,只是这股羞态让她觉得此时容颜最盛,一直到二哥娶了林姐姐,被挑开盖头的时候,钱宝儿才觉得那个时候林姐姐才是最美的一刻。
    郭夫人这样说,是表示钱家人对林清薇的看重,正厅里的宾客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不是说林清薇生得好,就是说她的品性好。
    到了这里,及笄礼就算是完成了,宾客散去,接下来要议的是林清薇的亲事,她本人还有林昭与宝儿都被屏退了。
    林清薇干脆就和两个小丫头一起去见岑夫子,一直到走出了宅院,她的面颊犹带着晕色,就算是早早知道自己的事情和钱镜诚已经定下,在被人打趣的时候还是羞涩的。
    孙峥笑着说道:“你们夫子要是见到你们一定很高兴,尤其是薇丫头,她今天在我出门之前还念叨着你呢。”
    林清薇:“让夫子挂心是我的不是。”
    孙峥龙行虎步,女儿出生之后,他鲜少离家那么久,整个人恨不得绕着妻子女儿打转,让岑薛青有时候想要把孙峥给轰出去给人看病。
    岑夫子在有了这一胎的时候,是很有些迟疑的,生过了孙宝珠之后,她就再无身孕,没曾想现在年近四十,居然又有了身子。
    岑薛青从未想过孩子的事,觉得自己和丈夫破镜重圆也就罢了,怎能再生一个孩子?然后当天晚上辗转反侧的时候,居然梦到了许久不曾梦到的孙宝珠。
    不信鬼神的岑夫子也因为那个梦而有了期盼,觉得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宝珠又投胎过来的,等到月份大一些,断出来是女儿,岑薛青更是觉得指不定就是宝珠。
    生出来的孩子小小一团,胎发乌压压的,等到要起名字的时候,宝珠、念珠这两个名字已经到了口边,岑薛青又犹豫了,孩子重新投胎也是要饮孟婆汤的,这孩子是不是孙宝珠的投胎,叫做孙宝珠,或者是孙念珠,都对这个孩子不公平。
    红彤彤的孩子,小手紧紧攥着,眼睛也不曾睁开,岑薛青的眼泪落在孩子的身上,最终起的名字叫做孙宝珍,孙宝珠和孙宝珍任谁一听就知道是两姐妹。
    孙峥回来之后,净手净脸了之后就抱起来了宝珍,宝珍本来在睡觉,被父亲一抱就醒了,她熟悉孙峥身上的味道,冲着父亲笑着。
    只是笑了一会儿,宝珍眼睛一转,看到了林昭之后,就不要抱她的爹爹,冲着林昭呜呜叫。
    钱宝儿看着林昭熟练地抱着宝珍,开口说道:“我发现,所有的孩子都喜欢昭昭。”
    “是啊。”林清薇也笑着说道,“昭昭真是讨孩子喜欢。”
    “不是的。”林昭抱着孩子还不忘替自己解释,“宝儿,你忘了前几天去赏花,我帮着一个嫂嫂看孩子,那个小姑娘就不要我!只有两个!”林昭在这里强调说道,“一个是福福,一个是宝珍,只有她们两个特别喜欢我。”
    岑薛青看着林昭抱着孩子,心中想着如果是没有林昭,只怕她与孙峥不会破镜重圆,也不会有这个孩子,所以宝珍粘着她。
    岑薛青也觉得,周家三房的福福也是如此,或许这两个孩子与林昭有千丝万缕的缘分,所以才会格外亲近这个小姑娘。
    钱宝儿也抱了抱宝珍,她抱着周家福福的时候,那孩子总是哇哇叫着,要不就是扭动,小脸蛋还会皱起来摆明不喜欢钱宝儿抱,但是轮到了宝珍,宝珍这个孩子对钱宝儿也很亲近,偎在钱宝儿的怀中,不是露出无齿笑容,就是冲着对方吐泡泡,按照钱宝儿的说法,“因为我们两个人的名字里都有一个宝字!这个是三妹!”
    林昭是她钱宝儿的二妹,和她有缘分的连牙都没有的宝珍成了三妹。
    林清薇当时还忍俊不禁,假装生气,“那我呢?”让钱宝儿慌忙改口,怀中的宝珍从三妹降格到四妹。
    第66章 腾出知府位置
    郧安在今年春天的时候,播种的是从番邦过来的玉麦,这种作物的叶片宽大,需要的水分很多,而郧安县恰巧是不缺水的。有澜江穿流而过,河堤在开春之前已经全部修筑得固若金汤,没有洪水泛滥,加上气候适宜,所以今年的秋天,郧安丰收了。
    原本翔安县和郧河县合并了之后,缴纳的粮食是在四万石,去年粮收是五万石,已经临近上县的标准,今年秋天直接达到了六万七千石,已经是可以说是一跃成为了上县。
    郧安的丰收让潘曾毅感慨万千,现在的建安府下辖共有五县,原本翔安和郧河是缴纳粮食最少的,两县合并缴纳粮食也是在整个建安里排最末,现在直接成了整个建安的上县了,排在了第二。
    李典吏看着自家上峰偶尔面露惆怅之色,等到潘曾毅手书结束了,给自家大人递了一杯水。
    李典吏看到了告老书三个字,手中的茶水差点泼在潘大人的书案上,双手都有些颤抖,“大人,您这是要请辞?”
    李典吏的话犹如是在沸油锅里落入了水,霎时间就炸开了,各房典吏纷纷开口:
    “潘大人,您怎么就请辞?”
    “是啊,潘大人,难道是有什么糟心事?是下面的县令做的不好?哪个县捅出来了篓子。”
    “吴典吏,这几个县有哪些问题,难道是郧安县?”
    潘曾毅摆摆手,他这一动作,其他人就停了下来,他说道,“如果郧安县有事,也是好事,种主粮的亩数比去年削减了一部分,但是单亩田地的产量增多了,直接达到了上县的线。”
    李典吏想着去年郧安缴纳的粮食数字,吃了一惊,“如果要是上县那就是过了六万石?去年我记得是五万。”
    潘曾毅点点头,语气难掩激动,甚至握住了拳头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六万七千石!”
    “这不是好事吗?”
    “是啊,刚刚潘大人也说了是好事,这一增产,林县令也就升官了,正七品升到了从六品,潘大人,既然是好事,您干什么要请辞?”
    潘曾毅:“其实他的官位还是压了压,本应当升得更快一些。先前他上的除蚊方子,整个大齐的死亡人数都下降了,这就是一个大功。先前去郧安那一次,圣上给了赏金还记得吗?赏金是给林县令的儿子,也可以算作是林鹤的一功。那东西叫做千里眼,以前一直是绝密消息,现在被探子偷了东西给小国,蛮夷小国也有了这千里眼。”
    大齐是大国,总有蛮夷小国从小就给自己的子民洗脑,让他们潜伏在大齐之中做探子,这些探子会试图收买大齐的军民,千里眼在保住了一年多作为绝密之后,现在其他小国也有了仿制的千里眼,现在千里眼的存在就不再是绝密的消息了。
    想到了这里,李典吏不由得叹道,“潘大人,说来惭愧,我先前一直觉得这林县令是有些福运,他做县令的第一年就恰巧让决堤了却无百姓伤亡,还遇到了厚道的周家,倾家荡产发卖了所有的产业也要修河堤,然后就有了两县合并的好事,自己升了官。从七品到了正七品。”
    不少人纷纷附和李典吏的话,或许是周家捐的银子太多,林鹤其他做出来的事情反而没那么起眼了,只让人见到了那么多的银子都去修河堤,那是建安府都拿不出来的银子。
    李典吏继续说道:“现在来看,其实林县令的官位还是被压了压。不过,大人,林县令要升官,与您要告老并不相干啊。”
    潘曾毅看着李典吏说道:“其实,光是之前的那些事,就足以让林县令去云州府做个五品的文官,还是因为罗大人压了压林鹤的官路,打算让他继续掌郧安县,才有了翔安县和郧安县合并的事,两县合并,他切实改变了这个县,做到了人口增长,百姓富足,所以现在最适合林鹤的就是建安府知府这个官位。我想,无论是户部还是吏部,甚至还有兵部都想看到林鹤掌实权,而去一个其他地方,都不如建安府好。”
    “其实我年龄大了,精力也不够,现在退了以后在家养养花,教育一下子孙辈,也挺好。”
    同样品阶的官员是有区别的,同样是从四品,承宣布政使司里的参议就是从四品,建安府的知府也是从四品。别看潘曾毅到了云州府,见到了参议要敬重,那不过是卖参议面子,真正能够掌权掌握钱的,才是更好的官职。
    林鹤既然能够让郧安县增产,给郧安县了细水长流的两个大产业,那么如果做到了建安知府这个位置,是不是也能惠及整个建安?潘曾毅也最多提前了一两年告老,索性做出个人情,也算是与林鹤接下善缘,今后指不定还有求到林鹤的地方。
    听到了这里,在场的官员都沉默了下来,林鹤要是下一任的建安知府,那可都是他们的上峰,只是……三年的时间从七品到从四品,这速度也太快了一些。
    潘曾毅笑道:“行了行了,只是先写了告老书,等到交接还有些时间,林鹤我见过好几次,他为官中正,性情很是平和,你们若是与他公事便晓得了,就是他有些认真,事事都要求留下备份,事事弄得清明,可不像是我有时候睁只眼闭只眼。”
    潘曾毅这是提点下面的人,李典吏有些本事,就是喜欢脑子记事,不爱落在笔上;吴典吏有些贪图小恩小惠……
    林鹤也懂得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会给下面留一点口子,但是总体要比他严。
    宋典吏忍不住问道:“潘大人,您就这么肯定,他会接任建安府知府?毕竟是连升四级,他当时还是得罪了……总之应当是很难的。”含糊带过去的是汪贵妃三个字。
    潘曾毅也知道林鹤得罪了汪贵妃的事,不过他更知道,林鹤那郧安砚就走了太子的路子,就连礼部尚书欧旵都对林鹤的印象不错,更遑论因为千里眼,兵部尚书会有助力;因为灭蚊之事,还有现在的玉麦几乎是水稻两倍的产量,户部尚书本来就是沈家老太爷的学生,只怕更是会推崇林鹤。加上他告老主动挪出来位置,林鹤几乎是九成九要连升四级。
    此时的潘曾毅只是微微一笑,含蓄对诸位典吏说道,“诸位平日里事务冗杂,好不容易轮着了休沐日,只怕也少有踏青赏花,郧安现在的菊花和桂花正是好时节,诸位若是有空,可以去郧安看一看。”
    潘曾毅去郧安本来只是公干,因为恰逢桃花开的时节,当真是被落英缤纷的桃花给镇住了,后来郧安的码头建好之后,他还带着孙女儿去赏菊花。
    繁盛的花,热闹的县城,百姓笑容洋溢,潘曾毅久久不能忘怀那一幕。
    潘曾毅愿意现在告老,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亲眼见到郧安的变化,他本来就是建安府的人,他已经年迈,希望整个建安府有一个更好的父母官,能够让建安府发展得更好。
    潘曾毅的这一封告老书很快就到了罗玑的手中,罗玑与潘曾毅私下里谈过一次之后,一封折子送到了户部来。
    户部衙门里,上好的银霜炭烧着,卫淞红着脸,额头上的青筋都迸了出来,“他现在才是正七品,直接升到了从四品,这不是胡闹吗?”
    “卫侍郎,现在可不是正七品,应该是从六品了,刚刚我同管尚书说了,这郧安县缴纳的公粮是六万七千石,按照标准,是从六品的官员。”说话的是黎嵩,他是分管湖江清吏司的郎中,黎嵩喜欢踏实做事的人,以前卫淞是户部郎中的时候两人就不对付,现在卫淞是他上峰,黎嵩依然是直言不讳。
    卫淞的额头已经冒汗,“好,就算是从六品,也万万没有到从四品的道理。这是连升四级!”
    旁边笑着的蔡岘慢条斯理说道,“卫侍郎,您可别上火,看您这脸红脖子粗的,让人还以为这林鹤得罪了您呢。”
    户部衙门里有人发出了闷笑声,慌忙捂住了嘴,埋头偷乐不让卫淞瞧见。这户部衙门里谁不知道卫淞是汪贵妃的人,而林鹤当年得罪了汪德全,所以这会儿卫淞上串下跳,就是想要压住林鹤。
    卫淞假装没有听到那偷笑声,朗声说道:“我毫无私心,今年只是风调雨顺,郧安增产了,不足以让林鹤升到如此地步。”
    黎嵩寸步不让,他虽说不认识林鹤,以前在京都的时候从未见过,但是光凭一点,林鹤是从翰林院贬谪为正七品的县令,还是大齐最差的郧河县,林鹤却能脚踏实地,让他都听过郧安县,他心中对林鹤是十分赞赏的。
    黎嵩觉得,一个郧安县不过是短短两年时间,林鹤就做到了如此地步,若是做了知府,是更好的让百姓过上富足的日子:“刚刚还说了,这郧安这两年学堂翻了一番,去松林书院读书的,往年只有寥寥数人,今年竟是可以送了十几人,林鹤教化有功;还有郧安的户籍数,增长数字放在整个大齐都是第一,最重要的是这些很多都是青壮,新生的婴孩也多了不少;最重要的是,先前林鹤贡献灭蚊之方有功,当时是没有褒奖,此次数功并赏,我以为,林鹤当得了这建安知府!”
    黎嵩的话是掷地有声,其他清吏司的人对林鹤升官不升官都是无畏的态度,只是看到了卫淞吃瘪,心中有些暗爽。
    卫淞扫视一周,心中发凉,只能够对上峰说道:“大人,此例不可开,我认为若是林鹤要升,最多就是正六品,做建安府的通判!”
    户部尚书管溧珜只是慢条斯理说道:“卫侍郎不必这般急切,刚刚黎郎中提到了林鹤教化有方,不如把这折子给礼部的欧大人看一看,欧大人还是太子太傅,定然有他的见解。”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哦,目前粮食产量高了以后,林鹤的官位是从六品。
    正六品、从五品、正五品、从四品(建安府知府),所以林大人是要连跳四级啦~
    第67章 成全林鹤
    卫淞从户部衙门离开的时候,甚至都可以听到旁人的轻笑声,他快速走向外面,等到了外面,才发现下了雪。
    “卫大人,你小心点冷。”卫淞不过是停下了半步,就感觉到了一支伞撑在他的头上。跟着出来的是淮云清吏司的廉主事,这也是汪家这一派的人,他发现了下雪之后,就等着卫淞,就算是在这里等着,还险些被卫淞甩开。
    廉主事小声说道:“刚刚汪老爷来了消息,晚上接您在春风楼吃饭。”
    “好。”卫淞想到了林鹤之事,想着晚上就给汪德全说这件事,他就不信了,汪德全能够容忍得了林鹤做到那个位置。
    想到了晚上就可以称心如意,卫淞的脚步放松了不少。
    春风楼里玉暖生香,进入到楼里就有巧笑嫣然的姑娘家脱去了卫淞的披风。
    卫淞换下了官服,里面穿着的是一套靛青色如意暗纹锦袍,龙行虎步到了汪德全旁边,对着他拱手见礼。
    汪德全搂着一位花娘,从她的手中吃了一枚腌制蜜果,随意对着卫淞点点头。
    祁赟之已经到了,他对着卫淞拱手见礼,然后打量着卫淞,含笑说道:“卫大人今日里看着兴致不高。”
    跟着卫淞身后的廉巽说道:“今儿卫大人被黎郎中给驳斥了一顿,实在是落得个没脸。”
    祁赟之想着廉巽口中说的黎郎中,他的女儿黎芷蔓做的那首《唤春》被祁明萱给用了,幸好祁明萱用的快,不然黎芷蔓就要完整地自己做出来《唤春》了。
    祁赟之坐了有一会儿,还陪着汪德全喝了不少酒,此时一拍桌子,“那位黎郎中真是给卫大人没脸,得让咱们汪老爷给做主。”然后冲着汪德全说道,“汪老爷,是不是这个道理?”
    汪德全听到了是要说正事,在花娘脸上亲了一口,说了几句暧昧话,挥挥手让她下去了,“黎郎中的话,是……”
    祁赟之很清楚汪德全连官员的品阶都弄不清楚,开口说道:“以前卫大人就是这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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