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诡异的静默后,顾宜乐半信半疑地问:“真的?”
    梁栋承认了,并说:“不过现在不拆了。”
    “碰到更感兴趣的东西了?”
    “嗯。”
    不过不是东西。
    梁栋自幼就很难对周遭事物产生兴趣,经常是父母给他什么他就要什么。
    无论什么玩具,无论哪项技能,他都是周围小孩当中玩得最好、学得最快的,却不会对该事物抱有依赖或者寄托感情,下一个来了,也只有他能毫不留恋地抽身离去。
    心理医生说,这是一种比较特殊的选择法,当他遇到能真正激起他兴趣的人事物,就算表面上看起来依旧波澜不惊,其实内里已经在积累冲动的能量。
    持续、成倍地积累,然后等待一个不知道何时会来的瞬间无预兆地爆发。
    那头,顾宜乐还在不停追问,篮球、游泳、晨跑挨个猜过去,甚至提到了学习和做实验。
    “你不会喜欢上社交了吧?因为那个董什么哲的说你不合群?”顾宜乐急了,“别听他胡说,你现在这样多好,荤素搭配,健康养生,国外总爱搞那些乌烟瘴气的party,万一沾上什么坏习惯……”
    坏习惯主要指吃喝嫖赌,其中“嫖”字最甚,顾宜乐远程警惕,不希望这段他不想承认是网恋的网恋这么快就输给现实。
    在他的语音轰炸下,liang总算开了尊口,告知答案。
    就一个字,顾宜乐没听清,或者说没听懂。
    “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像被老师点名的学生,一下子安静了,蜷手蜷脚蹲在椅子上,大气都不敢出,唯恐错过同桌雪中送炭的提示。
    许是这个答案对于liang来说仅仅是一个答案而已,他的语气稀松平常,好比在道出一个众人皆知的浅显事实。
    “我现在唯一的兴趣,是你。”
    第16章 快把脸埋进他的胸大肌
    因着liang这句话,顾宜乐晚上做梦都在荡漾。
    距离登台表演还有不到四十个小时,他在琴房里拉起了琴童必学曲目《轻舟荡漾》,彭舟弹钢琴给他伴奏。
    蒋榆上完课过来,站在门口嗤道:“返璞归真呢这是。”
    耳朵很灵的顾宜乐斜他一眼:“那你还跟着唱谱?”
    “小时候学过,惯性使然。”蒋榆走到钢琴旁边,拍拍彭舟的肩,“弹得不错啊,应该走专业,做我的钢伴。”
    彭舟骄傲脸:“想当初在少年宫学电子琴,我可是所有小朋友当中弹得最好的。”
    “啧,怎么就来学小提了?”
    “因为钢琴太贵,家里穷,买不起。”
    顾宜乐听了直乐:“结果学小提也没省钱到哪儿去。”
    彭舟沉痛道:“可不是,每次换琴,我爸妈都要抱头痛哭一场。”
    “那你坚持到现在真不容易。”
    “还行吧,毕竟对南丁格尔发过誓,生是弦乐的人,死是弦乐的死人。”
    “南丁格尔听了这话都气活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琴房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总之今天我们能聚在这里,都是命运的安排。”卢箫笛作为总指挥,举着琴弓道,“我们弦乐四人组就是明天舞台上最亮的那颗星!”
    明天舞台上有没有星不知道,反正今天下雨,肯定看不到星星。
    属于北亚热带季风气候的s市冬季鲜少降雨,是以外头有动静的时候,在教学楼上课的学生们都以为下雪了,纷纷跑出来看,发现至多算个雨夹雪,又无精打采一哄而散。
    不巧的是,顾宜乐他们几个此刻正混在其中往教学楼赶。
    顾宜乐被人群挤得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还糊了一脸雨水,混乱中抬头望,撑着伞的彭舟伸长脖子冲后面喊:“蒋首席,快过来!”
    接着他的左手就被后面的人握住,扭头看,蒋榆正冲前面喊:“彭舟,我抓到你的手了!”
    “你确定那是我的手吗?”
    “指尖有琴茧,肯定是你的!”
    于是顾宜乐就一脸懵逼地被蒋榆连拖带拽到伞底下,夹在两个“有情人”中间,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场面何其尴尬。
    顾宜乐:“……你们幸福就好,细节就不必对我交代。”
    不出俩小时,顾宜乐被拉错手的事就传遍了整个管弦系。因着人缘好,一下午他的手机丁零哐啷就没停过,都是来送上关心表示慰(chao)问(xiao)的。
    放下手机,看见两个害他陷入舆论风波的家伙坐在窗台边“你侬我侬”地练二重奏,顾宜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明天有演出,现在把他们打残了不值当。
    怎么办好气哦,发条动态降降火。
    顾宜乐第一次在朋友圈说骚话,有点小激动还有点小害羞,勾选完可见发完就跑。
    再次拿起手机的时候,发现手滑多勾了一个分栏,把家人朋友也放进去了。
    ……
    虽然他只发了一句话:好想埋在男朋友的胸肌里大哭一场“tat”
    留言却有四五十条。
    彭舟:?
    蒋榆:好酸哦
    卢箫笛:啧
    学弟a:哇,高调出柜[/撒花]
    学妹b:什么??师兄竟然有男朋友了!!!
    亲戚c:那上次给你介绍的男孩子还见不见啦?
    管梦青女士:儿子出息了[/偷笑]
    …………
    倒是最希望看到的人没留评,只点了个赞。
    顾宜乐委屈巴巴地追到私聊:【他们欺负我对象不在身边tat】
    liang那边应该刚起床,回复还算及时:【想我回来?】
    如果没记错,这是liang第二次这样问了。
    但凡有点常识的都知道,近万公里的距离,回来一趟哪有那么容易。
    可是哪怕知道对方可能是随口一说,顾宜乐的心脏还是不讲道理地错跳了一拍。
    收到回复的时候,梁栋最后一遍清点行李箱中的物品,然后背上包,出门往实验楼方向去。
    手机在兜里振动两下,他边走边拿出来看,即便答案在意料之中,梁栋看着屏幕,眼底还是染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
    【不不不,我说着玩呢】
    【你好好学习,毕业了再回来[刚把爹.gif]】
    他不知道顾宜乐是以何种心情打下这两行字的。
    这里头必然有为他着想,不希望他来回折腾的成分,但更多的必然是出于顾虑,觉得现在见面为时尚早,或者根本不想见面。
    这并不是个好现象,梁栋已经可以预想,到时候哪怕时机成熟,光是把人约出来可能就要费好大功夫。
    或许是因为着急拥有,又或许因为怕他溜走,面对顾宜乐,他的耐心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少一些。
    梁栋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要操之过急。顾宜乐正在学着接受和依赖,总有一天,他会毫无负担地敞开心怀。
    上午有个小组研究,算是假期作业的一部分。
    到地方时五个人只来了三个,还有两个回家了。
    “梁哥家在首都吧?有直达飞机。”董俊哲吃力地把假期前从工厂弄来的材料往桌上搬,嘴还闲不住,“大家都回家过节了,看这学校里冷冷清清的,怎么样,要不要也回家待几天?”
    梁栋换上实验服,走过来和董俊哲一人一边协力把东西扛上桌。
    “票已经订了。”他说,“晚上出发。”
    董俊哲一愣:“还以为你这个假期不回家了呢,谁知道闷声不响的都要走了。”
    “临时决定的,待一天就回。”
    “在天上来回飞一圈都不止二十四小时,不干脆在家多待几天?”
    “不了。”梁栋拿起手套往手上戴,“回去办点事,不是为了休假。”
    正好这边实验室离不开人,他们组全靠梁栋带着,要是他不在,这个项目说不定得拖到临开学。
    思及此,董俊哲代表全体组员向梁栋表达最诚挚的感谢:“谢梁哥牺牲小我成全大我,回头嫂子来这儿看你,咱们几个一定把活儿都包揽了,给你放个十天半个月的婚假!”
    梁栋很浅地笑了笑,没回话。
    上午的研究工作扫尾的时候,梁栋拿起手机,想着要不要告诉顾宜乐他要回国一趟。
    这次回去是为了爷爷的八十大寿。
    原本说好不必回的,昨天接到来自母亲的电话,说老人家自今年入秋身体就每况愈下,年纪大了多愁善感,嘴上成天念叨孙子,梁栋的父亲当即就下了命令让梁栋买机票回来。
    梁母知道儿子不想回,帮着尽力推托,到底没能扛住压力。昨天她在电话里几度哽咽,说老爷子糊涂,当年因为梁栋出柜死活不肯认这个孙子,如今身体不行了又惦记,最后用一句“他终究是你爷爷”令梁栋彻底丧失了反驳的立场。
    梁栋当晚便在航空公司的网站订了往返机票,二十四号下午到首都,晚上回家,第二天中午参加寿宴,晚上赶往机场飞l市,时间安排得很紧凑,一点空隙都没留。
    这样安排的原因也很简单,一来,他不愿在家里多待;二来,他担心万一有多余的时间,会忍不住动别的心思,比如看一看从首都飞往s市的机票。
    梁栋还是压下了这个念头,心想等快登机的时候给顾宜乐发条消息吧,就说要去工厂实地考察,那边信号不佳,会失联十几个小时。
    比起短时间内无法见面,他更不想让顾宜乐害怕。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正当梁栋安排好一切,打算中午啃个三明治果腹,争取抓紧做完早点收工去机场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先是振动几秒后停止,再如此反复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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