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木匠伸出手擦干程兰芝脸上的泪痕,手指虽然粗糙,动作却异常轻柔,只断断续续道:“你……你以后要好好……过日子,我也要好好……过日子……我们两人,就当从来没认识过,你明白吗?”
    程兰芝早已经泣不成声,可却还一个劲的点头,握着钱木匠布满厚茧的手掌道:“爹,我知道了,以后咱就当不认识!”
    程夫人见程兰芝说出这句话来,也只忍不住掉转头,哽咽着低头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只开口道:“兰芝,我们来了好半天了,早些回去吧!”
    程兰芝吸了吸鼻子,松开钱木匠的手,拿起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只扶着床沿站起来,走到程夫人的面前,福了福身子道:“母亲,我们走吧。”
    在场的所有人心中都哀叹了一句,可这对于程姑娘和钱木匠来说,无疑就是最好的结局。萧一鸣送了程夫人和程姑娘到门口,程夫人头一次觉得,萧一鸣看着似乎比自己记忆中靠谱很多,也只忍不住开口道:“你也自己注意身体,战场上刀剑无眼,你是有爹有娘的人,凡事不要强出头,害人害己!”
    萧一鸣闻言,只立马低下头,小时候对程夫人的感觉就是一个严肃的老太太,如今还是觉得她太严肃了点,没想到以后还得把她当岳母,萧一鸣想想还觉得有几分后怕,只硬着头皮道:“晚辈知道了。”
    程兰芝看着萧一鸣,脸上透着几分关切,见他没有话对自己说,只福了福身子,跟在程夫人身后离去了。
    一眨眼过去了四五日,钱木匠伤势渐愈,前线又频传捷报,连赢了鞑子两处大战,目前鞑子军心散乱,正在僵持之中,只要大雍再坚持一阵子,相信鞑子很快就会溃不成军。萧将军毕竟也心疼萧一鸣,只让他留京养伤,不必再会前线去了。如此,萧一鸣便在京城呆了下来。
    这日钱木匠已经能稍微下床走动,又觉得住在萧家甚为不便,赵彩凤便提议宋明轩把钱木匠接回家中。虽然杨氏在坐月子不能照顾钱木匠,但好歹家中如今有了两个婆子,端茶送水这等事情倒也容易解决,至于其他的,那就让宋明轩服侍好了,反正他这一口一个岳父,也不是白叫的。
    萧一鸣挽留不住,也只好放钱木匠走了,只亲自送到了赵彩凤的新家,又不知留了多少的人参灵芝下来,说是给钱木匠补身子用。萧一鸣见赵家的日子越过越好,心中也替赵彩凤高兴,又想起当日自己以为自己有些银子,便对赵彩凤有那些念想,如今想来,赵彩凤原本就是一个有能耐的,又何须自己可怜心疼。
    众小厮把钱木匠扶上了轮椅,宋明轩只请了萧一鸣往院子里坐一会儿,萧一鸣却推拒道:“不了,我还有些别的事情,改日再和宋兄一叙。”宋明轩见萧一鸣面露尴尬之色,也没坚持让他进去,只目送他上了马车离去。
    赵彩凤从屋里出来,见萧一鸣没进来,只探着脖子问道:“萧公子怎么没进来?”
    “他说他有事情办,所以就不进来了。”
    赵彩凤如何明白萧一鸣的那些个心结,见萧家的马车已经走出了巷口,只叹息道:“面铺的红利我这几日算出来了,正预备着给孙妈妈送过去,他来了也不正好帮我带一下,还要让我再跑一趟。”
    宋明轩见赵彩凤提起孙妈妈,只拧眉想了想道:“这次钱大叔得救,可要好好谢谢这位孙妈妈了,改日你一定要备一份厚礼,送给孙妈妈去。”
    杨氏生这一胎虽说吃了点苦处,但好歹底子不差,如今还可以亲自奶孩子,只扎着包头布,靠在炕头上给孩子喂奶。杨老太便兴冲冲的进来道:“二姐,二老回来了。”
    钱木匠在家排行老二,所以杨老头他们都只管他叫老二了。杨氏闻言,只挣扎着要从炕上下来,无奈手脚实在无力,杨老太只安抚她道:“你别动,外面寒气大,屋里头暖和,我让明轩推了他过来,看看你跟孩子。”
    杨氏只激动的把孩子抱在怀里,又怕自己这个丑模样吓坏了钱木匠,只伸手理了理鬓角,确认头上的头发不乱了,这才探着脑袋往门口望过去。
    宋明轩推了钱木匠的轮椅到西厢房门口,奈何这古代的房子都有一个高门槛,这轮椅也过不去,杨氏坐在里间,隔着帘子,哪里能瞧见钱木匠,钱木匠便只支起了身子要进去。宋明轩只急忙上前扶着他道:“叔,彩凤怕娘坐月子,小孩子闹觉影响你休养,所以你的房间在正房西边那间。”
    钱木匠只拧眉点了点头道:“我想进去看看你岳母和孩子。”
    宋明轩会意,只扶着他进去,撩开了帘子,便瞧见杨氏怀中抱着一个瘦小的婴孩,脸上的皮肤还皱皱的,看着甚是可怜。钱木匠只缓缓走过去,坐到了杨氏的炕边,伸手想摸一下孩子的脸颊,又怕自己这粗糙的打手弄伤了他柔嫩的肌肤,只隔着襁褓拍了拍小宝贝,玩笑道:“我的娃,咋不像我这样壮士呢?”
    杨氏闻言,只忍不住落下泪来,委屈道:“早产了一个多月,哪里能壮实。”
    钱木匠又是大老粗,见杨氏哭了也心疼,只开口道:“月子里不能哭,伤眼睛。”
    杨氏只急忙擦干了眼泪,嗔怪道:“你说好了,要回来看着我给你生儿子的,你说话不算话!”
    钱木匠稍稍坐了一会儿,伤口已经疼得吃不消了,杨氏见他这般难熬的表情,只问道:“伤哪儿了?我瞧瞧?”
    钱木匠只一把抱住了杨氏和孩子,轻轻安抚道:“肚子上开了个洞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比起你以前看见的那伤痕,这回小得很,只是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如以前了。”
    杨氏又心疼了落下泪来,只道:“你快歇着去吧,彩凤给你准备好了院子。”
    钱木匠只四周看了一眼,笑道:“我就住这里,睡在你对面的炕上可好?”
    杨氏便道:“孩子闹觉,吵得你也睡不好,再说你如今行动不便,总不能让明轩日日往我房里跑。”
    钱木匠想到这里,也觉得不太方便,只好应道:“那我还是睡正房那边去的好。”
    赵彩凤和宋明轩瞧着杨氏和钱木匠总算是团聚了,心下也安慰了不少,只怕再过几个月,就能吃萧一鸣和程姑娘的喜酒了。
    ☆、第287章
    却说那日程夫人和程兰芝回到府中之后,刘妈妈便过来问了话,说是钱老大媳妇和那孩子还在下人房关着,到底怎么整治?这大过年的在府上关了一天一夜的,总要有个说法,只怕他们家里头人也着急。
    程夫人脑仁胀得生疼,说起来这钱老大媳妇当初也是他们府上的丫鬟,本就不是什么好货色,勾引主子不成,就勾搭上了老实的钱老大。当年陈家发卖他们一家的时候,钱老大是在自己跟前赌咒发过毒誓的,说是这辈子绝对不上程家来。那时候还没程兰芝,程夫人也没想着要赶紧杀绝,这才准了他们自赎了出去。
    后来钱老大也确实信守诺言,搬离了余桥镇,一家人安安心心在乡下过日子。谁能想到这十几年都平安无事的过去了,哪里就会出了这样的事情来。
    刘妈妈见程夫人蹙着眉宇,只开口道:“奴婢问过那钱老大媳妇了,原来那钱老二每年都往她家送银子,这十几年从未间断过,去年钱老二娶了一房续弦,带着媳妇过去过一次,钱老太连门都没给进去。这钱老二媳妇是个贪心不足的,眼看着家里穷的年关都不过下去了,便想来城里面找钱老二要银子,可进了城两眼一抹黑的,压根就不知道钱老二在哪儿,倒是还记得我们府上的位置,她便觉得大老远的来一趟,不能空着手回去,所以就……”
    程夫人听到这里,早已经气的青筋暴露,只怒道:“世上竟有这样卑劣无耻的人,我不治她,实在难消我心头之恨。”程夫人往身后的宝蓝缎面引枕上靠了靠,稍稍平息了一下怒意,只开口道:“你去熬一碗哑药端过去,就说不计是她或者是她那个儿子,只要把这碗药喝下去,我就放他们走。”
    刘妈妈听程夫人这么说,知道程夫人这次是真的动怒了,便连劝慰也都省了,只开口道:“那奴婢这就安排去,等事情办完了,再来回太太。”
    程夫人只点点头,心下还是有几分怒意,只开口道:“处置完了,直接喊了人丢到城外去,越远越好。”
    刘妈妈会意应了是,程夫人这才稍微舒了一口气,又道:“你去准备一些人参鹿茸之类的补品,派人送去萧家,指明是给萧公子养伤补身子用的,明白了?”
    将军府的下人房里头,钱老大媳妇这时候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她素来在人前是个狠角色,凡事不饶人的。况且她十几年没做奴才了,平常在钱老大跟前,呼来喝去也是有的,早已经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这次进城,原本是想找了钱木匠和杨氏,要些银子的。可谁知道进了城又不认识路,这京城这么大,上哪儿去找去?
    钱老大媳妇想着既然已经来了,如何能浪费了这一次车钱,好歹去程府走一趟,稍微讹一些银子也是好的。她原本是不知道程家把程姑娘当闺女养的,之前去了几次余桥镇,偷偷的在程家别院门口瞧见了程姑娘的长相,这才确定了下来。钱老大媳妇想的简单,心道这大户人家的姑娘家,必定是不能随便见到的,到时候少不得通报的人还是去请了程夫人出来。到时候只怕她不用自己开口,程夫人自然也会懂得打点打点。
    谁知道这中间竟然出了岔子,程姑娘居然来了,这倒是让钱老大媳妇也吓了一跳,可是既然见着了程姑娘,那银子自然是能跟程姑娘要了,钱老大媳妇一狠心,虽没想着直接说出真相,少不得套个近乎,说是服侍过程大姑娘的人。可没想到,这话还没说出口,程夫人就来了,指挥着两个婆子捂着自己的嘴,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还说要毒哑自己儿子!
    钱老大媳妇哪里吃过这样的亏,一下子也被激怒了,索性就不顾三七二十一,就把真相给说了出来。
    钱宝被关在这里饿了一天一夜,早已经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躲在钱老大媳妇的怀里一个劲儿的抽噎着,钱老大媳妇的眼泪也哭干了,听见外头有脚步声经过,只爬过去捶着门道:“快来人哪,开开门啊,求太太开恩啊,求太太开恩。”
    脚步声越来越近,只听见咯吱一声,门从外面打开了,钱老大媳妇只慌忙躲到角落,抱着自己的儿子。
    刘妈妈身后跟着两个壮实的粗使婆子,还有一个端着盘子的小丫鬟,小丫鬟的盘子里放着一碗漆黑的药汁。之前被卖出去的那些奴才们都喝过这种药,一碗下去,一辈子就都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刘妈妈居高临下的看着钱老大媳妇,脸上的神色僵硬冷酷,只开口道:“太太说了,不计是你还是这个孩子,只要喝下这碗药,就放你们走,你自己看着办吧。”
    那钱老大媳妇曾经也是程府的丫鬟,自然是认得刘妈妈的,只哭着跪走上前,抱住了刘妈妈的大腿道:“刘妈妈,您行行好,放过我和孩子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刘妈妈厌恶的踢开了钱老大媳妇,退后一步道:“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对错,做下人的也从来不认对错,只认主子,即便你没错,太太让我做什么,我也只能这么做!”
    钱老大媳妇只哽咽的看着那一碗药,身子不住的颤抖,刘妈妈又道:“别磨磨蹭蹭了,是你自己来,还是要她们喂你?”
    钱老大媳妇瞧见凶神恶煞的那两个媳妇,又颤起了身子,只开口道:“我……我自己来。”
    刘妈妈侧脸不去看钱老大媳妇那张让人作呕的脸,冷冷道:“小樱,把药端过去!”
    小丫鬟端着药碗上前一步,钱老大媳妇忽然就扑上来,险些把药碗给弄撒了,幸亏这小丫鬟素来端惯了这药碗,知道这些人表面顺从,私下里谁不想着把这药碗撒了,好逃过去的。一开始她确实被人弄撒过几碗药,可后来她就学乖了,如何还能让钱老大媳妇给得逞呢?
    刘妈妈见钱老大媳妇突然发难,向身边站着的年轻媳妇使了一个眼色,那两个年轻媳妇顿时就冲了上去,一人一边压住了钱老大媳妇,其中有一个人又伸出手来,将钱老大媳妇的下颌捏开。
    刘妈妈便转过身子,拿起盘中那满满的一碗药,顺势就灌了下去。药备得很足量,钱老大媳妇咽了很久才算把那些药汁给喝了下来,身子也从一开始的反抗变成后来满满的瘫软了下去。
    刘妈妈见药碗空了,只把空碗放在一旁,拿出帕子擦了擦手道:“太太让我直接把你们丢到城外去,我发个慈悲,把你们送到余桥镇上去,你以后若是还敢在程家出现,下一碗药,可就是给你儿子备着了!”
    钱老大媳妇的身子被松开,软软的摊到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咔咔的声音,她原本想好好的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像囫囵吞枣一样,发出简单的,单音节的声音来。
    刘妈妈瞥了钱老大媳妇一眼,往门外走了几步,转身吩咐道:“找个下人,把她们丢到余桥镇镇口就行了。”
    钱老大媳妇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刘妈妈,一旁钱宝吓的连声音也不敢出,终于在瞧见这群人离开的时候,哇一声大哭了起来。钱老大媳妇张嘴想要安慰自己儿子,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只爬过去抱着他哭了起来。
    这年节因为发生了太多事情,自然过得算不上热闹,正月十五原本是打算热闹一下的,因杨氏还在坐月子,钱木匠的伤也没有痊愈,所以一家人只简简单单的吃了一个团圆饭,就各自回屋里了。
    赵彩凤躺在宋明轩的怀里算账,前几日黄老板托谢掌柜的送了去年八宝楼和九香楼的分成过来,足足有八百两银子。赵彩凤打算拿这银子再开一家绸缎庄,还打算取一个响亮一点的名字。之前她的绸缎庄主要做下人服饰,虽然薄利多销,但是忙起来的时候,人手不够,也确实很累。
    这京城里头,最多的就是权贵,最肯花银子的,就是那些富太太,那些人一身衣裳二三十两银子压根不算什么,若是能将这一部分人的生意接一些过来,走上高端定制的道路,自然档次就不一样了。
    不过,赵彩凤之所以想走这条路,还有很大一点理由,就是想趁着宋明轩念书这两年,她能多结识几个富太太,到时候就算帮不上宋明轩什么,好歹也能混个脸熟。赵彩凤一想到这打人脉的好处,顿时就兴奋了起来,只往宋明轩的怀里靠了靠,笑着道:“你想想看,等过两年,这京城的太太们身上穿着的都是我设计的衣服,你多长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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