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消息倒是灵通,按照前几日驿站的文书,估摸还有半个月就到长安了。”萧景泽笑了笑。
    “那敢情好,还有半个月就是冬衣假,黄夫人说让我们歇息一个月呢。”谢瑶光红扑扑的脸上露出笑意,“我都有好几年没见过舅舅了。”
    可不是,从她重生到现在,同凌元照也就在头一年过年的时候打了个照面,之后凌元照就出征漠北,一晃三年过去了,突然听闻舅舅要回来的消息,让谢瑶光怎能不欣喜。
    两人说了会儿话的功夫,那炒制出来的食材终于晾凉了,谢瑶光将它们分成数份,用汤匙小心翼翼地分别装进了掏得半空的几个橙子里,又找了平日蒸鱼的深盘子,将它们放进来笼屉中。
    做好这一切,她拍了拍手,唤了这小厨房烧火的宫女来,叮嘱道:“先用大火,冒热气了再换小火,蒸上一炷香的功夫,到时候来偏殿禀我。”
    “说的是亲自下厨,怎么又使唤起人来。”萧景泽笑着调侃,“这心意可不够诚啊。”
    “怎么,不想吃?”谢瑶光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不想吃拉到,大不了我去喂琥珀。”
    三年过去,琥珀也从小猫崽长成一只大花猫,跟着谢瑶光进宫后,没少在御花园里乱窜,还时不时的去太液池故地重游,起先吓坏了一众宫女,如今却已经见怪不怪了。
    萧景泽同她肩并肩出了厨房,闻言不由笑了笑,“螃蟹性寒,琥珀根本不能吃,你这不是胡说嘛。”
    “琥珀不能吃,能吃的人多了去,长乐宫这么多宫女内侍,还怕几个蟹酿橙不够分呢!”谢瑶光故意同他抬杠,见萧景泽还要反驳,瞪了他一眼。
    “行行行,我不说了。”萧景泽服了软,“我知晓你一片心意,心里头感激着呢。”
    谢瑶光仍气他埋汰自己,幽幽地说了句,“皇上的感激,我可受不起。”
    “好了。跟你开两句玩笑,何必往心里去。说起来你下个月生辰,你想要什么礼物啊?”萧景泽露出副无奈的表情,也就是这个丫头,能叫他这样哄着。
    谢瑶光低着头不搭理他,步子迈得飞快,萧景泽只得也加快脚步追了上来,明艳的少女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心底的气瞬间就散了。
    说来也巧,谢瑶光这边刚得了凌元照要回来的消息没多久,霍氏竟然递了牌子进宫见她。
    “你说什么?”
    “是……是夫人娘家的主母,靖国公夫人。”香儿平日里同谢瑶光在宫中,见过霍氏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也知道自己小姐和夫人并不待见这位在长安城里颇有脸面的贵妇人。
    敛了心神,谢瑶光问道,“香儿,你说,她来做什么?”
    谢瑶光入宫三年,能回家的次数有限,更不用说去靖国公府了,和霍氏可以说几乎一年见一回。
    不过霍氏乃是诰命之身,她想进宫,谢瑶光也不能拦着,见香儿默不作声,笑道:“只是随口问问,你紧张什么,叫人迎她进来吧。”
    霍氏依旧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一进门看着谢瑶光裹着毯子倚着软榻眯着眼睛,笑道:“怎么还没到晚上,就打起瞌睡来?”
    “小七昨儿没睡好,这屋里头太暖和,一不小心就有些犯困。”谢瑶光笑了笑,走到窗边,将窗扇撑开一掌宽的缝儿来,笑着回头对霍氏道:“冷风吹一吹就不困了。”
    霍氏嗔怪道:“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凉,这外头的树叶子都快落光了,天气也渐渐冷了,你开窗作甚,也不怕冻着。”
    她话语里的关心意味虽浓,人却坐着没动,见谢瑶光不作声,便又道:“你娘倒是清闲,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也不怕闷出个好歹来。”
    “我给郡主做伴读,那是皇上和长公主的意思,关我娘何事?”谢瑶光最厌烦她在自己面前说凌氏的不是,拔高声音道。
    霍氏这回来是有正经事的,见她生气,忙按抚了两句道:“外祖母也是担心你,你给郡主做伴读,这一进宫就是三年多,平常我们可见不得呢,等你大舅舅回来了,可一定得跟长公主告个假,在国公府多住些日子。”
    谢瑶光终于知道她的来意,原来是探听虚实的,她故作惊讶道:“舅舅要回来了?外祖母是从哪里听说的?我怎么不知道?他那么疼我,若是回来了,我哪怕是这个伴读不做了,也得去见他呀,外祖母,您说是不是?”
    霍氏见她似乎真的不知情,心里的担忧散去了几分,却也不耐烦再哄着她说话,便道:“外祖母还有事,先回去了。”
    “诶,您不是说专门来看我的吗?怎么这就要走了?”谢瑶光故意问道。
    “小七乖,外祖母还要忙家里的事儿,改天再来看你。”霍氏弯腰摸了摸她的脑袋,一脸慈祥的笑意。
    谢瑶光有时候还挺佩服她,能把戏演到这种地步的人可不多,她不怕恶心到别人,也不怕恶心到自己吗?
    ☆、第31章 靖国公府
    第31章靖国公府
    日子总归还是要过的,谢瑶光放冬衣假那日,正是靖国公世子凌元照凯旋入城之日,凌氏亲自来宫门口接她。
    “娘今儿怎么来了?府里头不忙吗?”谢瑶光笑着上了马车,看到车里还放着她最爱的点心,笑道:“娘对我可真好。”
    “你啊,就会卖乖。”凌氏点了点她的鼻子,微微一笑,“我听说霍氏前几日进宫了,她没在你跟前胡说什么吧?”
    “我又不蠢,她的心思,恐怕这长安城,没人不知道吧。”谢瑶光笑了笑。
    她曾经不止一次地听到霍氏在她娘面前说,“国公爷一心为国,忙起来根本无暇顾及府中的事务,世子又领兵在外,府里头总得有个男人主事,元景这个做儿子做弟弟的,也该为父兄分忧,不若你跟你爹说说,叫他把府里头的那些事儿交给元景办吧。”
    这可谓是一手好算盘,先让凌元景站稳了脚跟,等到凌元照回来了,也不过是个被架空了的世子爷,到时候国公府里怎么样,还不是由他们母子说了算,等到底下人都向着凌元景了,凌元照再能耐又如何。
    可惜任她想得再好,凌氏是从来不接茬的,估摸着凌元照突然领兵回来,她这是着急了,又从别人嘴里问不出个什么,才会想到进宫来从谢瑶光嘴里探个虚实。
    “这些事本不该叫你知道,但是你到底也大了,亲疏远近,总要分得清楚。”凌氏目光闪烁,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露出一个冷笑来,半晌才道:“今儿你舅舅回来,咱们也不必先回府,先去国公府见一见他才是。”
    谢瑶光与凌元照素来亲厚,闻言亦点头,“舅舅还朝,想必爹爹也该去了外祖父那儿,说不得还能一同归家呢。”
    靖国公府就在北阙甲第,出了宫门马车不过拐了两个弯就到了门前,凌氏从荷包里摸出一锭银子给了那赶车的宫人,扶着谢瑶光下了车。
    偌大的府宅瞧不出丝毫喜庆之意,门口的下人倒是眼尖,瞧见凌氏母女忙边上前问候,“大姑奶奶今儿怎么来了,府里头正给世子爷接风洗尘呢,您跟表小姐也得多喝两杯暖暖身子。”
    谢瑶光却留意到,门口还有一人悄悄地退了两步,瞧那模样像是要往里头走,她下意识地唤了一声“站住,你是何时进的府,我怎么瞧着有些眼生?”
    还没待那人回话,凌氏近前这人便道“表小姐的记性真好,这人叫六子,原先是在城外的庄子上干活,才调回来,夫人吩咐他跟小的在这儿看着,若是有什么人来了也好腾出人手去通禀一声。”
    说什么通禀,其实不过就是想把那些来找凌元照的人给拦在外头吧,谢瑶光暗暗想着,其实霍氏的心思,大多数人都猜得出来,只不过她向来会做表面功夫,只要不太过分,也没人跟她计较。
    但这回不同,凌元照打了胜仗回来,于情于理都是要升迁的,这个时候避不见客,不知情的绝对会以为他是目中无人,长此以往,那些跟他在战场上好不容易处出交情来的兵将肯定会离心离德,没了士兵的将军,就跟没了爪牙的老虎似的不足为惧。
    凌氏大抵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眉头微皱,对那名唤六子的下人说了句,“我只不过是回趟娘家,又不是外人,用不着大张旗鼓的通报。”说罢便牵着谢瑶光的手往里头走。
    六子一脸急色却又无可奈何,求救地看向另一旁的人,但见那人背过身去,暗暗嗤笑一声,以为得了夫人青眼就能骑在自己头上了,也不想想这国公府未来的主人是谁。
    靖国公府的仆役似乎新换了不少,凌氏牵着谢瑶光这一路走过来,几乎没看到几个眼熟的,一对秀气地眉毛也是越皱越紧。
    还未进了庆华园,就听见一个牙尖嘴利的婆子在训斥下人,大概是看到凌氏进来,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几个人,“一群小蹄子净会惹是生非,还不快滚出去,省得浪费老娘我的唾沫星子。”
    “朱妈妈好大的气势!”饶是不常回府,凌氏也能认出来,这些丫鬟是凌元照院里的,朱妈妈可是霍氏身边伺候的,没有她这个当家夫人的允许,手能伸到庆华园来?
    “哟,大姑奶奶来了,您且等等,我先去禀报夫人。”见凌氏面露不愉之色,朱妈妈人精一般的人物,自然不会傻站在这里受气,立刻搬出霍氏做挡箭牌。
    但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凌氏还没开口说话,她身边的姑娘倒是笑了,“我怎么不知道,庆华园里如今换了人做主?我们是来瞧大舅母和霜姐姐的,怎么着,这也要经过外祖母的允许?”
    朱妈妈讪笑道:“表小姐说得这是哪里话,只不过夫人就在里头跟大奶奶说话,婢子也只是想着要跟他们说一声。”
    “不必了!”谢瑶光嗤笑,上下打量了朱妈妈一番,“身为小辈,去拜见长辈是应该的,朱妈妈莫不是想叫外祖母和大舅母来迎我?这以下犯上四个字,朱妈妈好像不明白,用不用我找人好好给你掰扯掰扯?”
    谢瑶光一向是个好性儿,从来不与下人计较,凌氏鲜少见她发这么大的脾气,不由诧异地看了女儿一眼。
    她哪里知道,谢瑶光心中此时的怒气正不断翻涌,大抵是重生之后的日子太过惬意,她竟忘了自己上辈子的仇与怨,眼前这个朱妈妈,可是上辈子污蔑靖国公府的有力人证,正是她言之凿凿地说靖国公陷害谢家,她那时太蠢笨了,竟然听信了这刁老婆子的话,将整个凌家送上了刑场。
    朱妈妈吓了一大跳,靖国公对大姑奶奶和这位表小姐有多好,旁人不知道,她心底可清楚的很,平日里哪怕是夫人在他面前说句不中听的话,也会得到训斥,更何况她一个下人。
    “表小姐言重了,你们里面请,国公爷领着人出城迎世子去了,再有半个时辰就回来了,您跟大姑奶奶里头先坐,我使唤人给你们备些茶水吃食。”朱妈妈是个惯会见风使舵的,生怕惹了这位表小姐不快,立刻恭恭敬敬地将她们母女二人请进院子。
    凌氏眉头照旧紧蹙,谢瑶光却拽了拽她的手,示意先进屋再说,倒不是她不想收拾这个刁奴,可一来这毕竟是靖国公府,她不能越俎代庖,二来朱妈妈毕竟是霍氏身边的人,现如今她也动不得,只能瞅准时机由头再说了。
    屋里头的气氛瞧着还算不错,霍氏同二夫人孙氏热热闹闹地说着话,世子夫人韩氏默默地坐在一旁喝茶。
    说起来这位世子夫人倒不是出身什么大家,而是一位乡下姑娘,据说是凌元照当年行军打仗时受了伤,被略懂医术的她所救,知道她是个孤女之后,便把她带回了长安城,凑巧那会儿霍氏正想方设法的想把娘家侄女说给凌元照做夫人,凌元照焉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可推拒数次无果后,便娶了韩氏为妻,直接从根源上断了霍氏的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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